【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www.zaxsw.org】 ☆、八卦   要问一个单位最适合和最集中八卦的地方在哪里,答案莫过于两个:厕所和食堂。这两天,B市人民医院这两个八卦最集中的地方议论的都只有一件事。   “听说了吗,脑外科的陆子谦停职检查了……”   “你是说脑部‘陆一刀’的陆子谦,陆大夫?”   “就是他!”“八婆”扫了一眼食堂四周,刻意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啊,最近天天在院长办公室闹的那些人就是他最近一个手术病人的家属。”   “是嘛?我听说,那可是个事故……”   “不是事故干嘛无缘无故停职了?”   “可是,这么多年,他的技术可没得说啊,怎么会出那么大一个事故?”   “八婆”的头凑得更近了,“我还听说,他半个月前和他老婆离婚了,没几天就做了那个手术……”   “嘘,别说了,那不是陆大夫吗……”   陆子谦端着打好的饭菜坐下的时候,那张桌子上的人已走了个七七八八。这人啊,说白了就是个比低等动物更势利一点的高级动物。你得势的时候,那八杆子都打不上关系的人伸长了脖子也往你这边靠;而一旦你失势,那些八杆子打来的“亲朋好友”准保个个脚底抹油,唯恐跑得慢了让你沾上个一点两点的。现在,“亲朋好友”们演的就是这一出。想当初,陆子谦一术成名,完成省内首例脑干瘤切除手术被捧到B市人民医院光荣榜最高那个位置时,走到哪儿不是赶着和他打招呼套近乎的人;现在,还只是“停职检查”谣言阶段,人家看着他过来,就跟看到一个传染病人似的……   陆子谦就在一群“传染病科大夫”们的注视下,端着饭菜,慢慢地坐在那张已经没有一个人的桌上。放下饭,在桌上一一排好打来的几样菜。这桌上没人有一个好处,可以像开博览会那样,把食堂那色香味其实不咋样的东东摆得跟皇家御宴样,而不像以前,再好的饭菜也委委屈屈地挤在一起,还有人硬伸过用还沾着饭粒菜汤的筷子和着那些个唾沫横飞的嘴巴到你跟前跟你套近乎。现在,终于可以安静地——吃一顿饭了!   陆子谦扫了一眼桌上的三样菜:烧白、红烧蹄花、辣子藕丁,想也没想,夹起面前的一块烧白,狠狠地塞入嘴中。   这烧白,在B市人民医院中有着另一个亲切的名字———四指宽浪里白条。七个字说来并不顺口,可端端把这毫无色香味形象还特怪的东东形容了个淋漓尽致。因此,这道食堂“名菜”一般都属折价促销货。要放在以前,别说打来吃,就是看,我们的陆大夫也不会多给一眼的。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陆子谦的嘴角突然往上牵了牵,嘴里那块肥硕油腻的东西也顺带着再在嘴中转了两圈,直转得满嘴的油引来胃上一阵恶心时,他听到了那个东东滑进食道滑向胃肠的声音……   几乎是立刻,胃里便升起一股熟悉的燥热感,什么东西便有些复苏的迹象了。他下意识地按了按那个蠢蠢欲动的部位,再度无所谓地笑了笑。抓起筷子准备伸向面前的另一盘菜——辣子藕丁时,他的手机响了。握着筷子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终还是回到原位放下了筷子,拿起了手机。   [郑院长让你再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陆子谦一惊,猛地抬头,立刻便对上了邻桌王月担忧的眼睛。只一秒,他便迅速移开自己的,推开面前的饭菜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王月,你说大家说的是不是真的?”一看到陆子谦离开座位,陈芳便碰了碰一直拨拉着白饭的王月,有些好奇地问。   “什么真的?”   “你不会没听说吧,关于陆大夫的……”   “别瞎说,他不是那样的人!”王月声音不高,气势却挺盛。   “可别人都这么说,你是他科里的,当时那个手术你也在场……”   “我吃饱了!”王月没有接话,站起来,没有再看陈芳一眼,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这人今儿怎么了,毛病!”   ********************************************   出B市人民医院大门右拐,再往前直行两公里,就是B市一中——号称B市的“北京四中”。别具一格的大门、红色花岗岩的校名碑、高大气派的教学楼、簇新宽阔的标准体育场……处处彰显着它的卓然之气。   梁音笛站在校门口,漠然地望着这一切,手中打的那点饭菜早已成了凉粉凉菜……   “想什么呢,梁老师?”高三数学组的官晓清碰了碰她的手臂   “没……没什么……”梁音笛有些尴尬地笑笑:“我在看,这个暑假,学校重新修的跑道……”   “没有吧?那个跑道不是暑假前就修好的吗?”官晓清顺着梁音笛的目光往前看,目光中的疑惑反而深了。   “哦……是我……记错了。”   “哎呀,知道你们学中文的,看到一点点风吹草动就浮想联翩了,个个跟林妹妹似的。走了,开会时间到了,一会儿莫主任训起人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官晓清和梁音笛是同级毕业生,同年分到B市一中,又同时分到一个班教书。一个教数学,一个教语文,几年下来,虽说不上是多好的朋友,却也多了点默契。官晓清原本不是个太积极的人,这会儿这么主动积极地拉着梁音笛,后者就知道她一定还有事要对她说。   “说吧,又有什么事?”梁音笛端着自己那一盒凉粉凉菜按着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地走着,问出去的话却是直截又了当。   “那个……”官晓清掩饰性地笑笑:“什么也瞒不了你。你知道的,我姐还有大半个月也就该生了。”   “嗯。”   “她一直在人民医院检查的,也打算在那儿生……”   梁音笛已经猜到官晓清接下去要说的话,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饭盒,平静地打断官晓清:“那里又不是我们这儿最好的。你姐夫家里条件那么好,去**医院生吧。”   “谁说不是啊,我也这么劝过她。可她就一认死理儿的人,我也没法。不过,听说人民医院妇产科的病房也挺紧的,尤其是单间,没熟人根本就订不了。我又只有那么一个姐姐,这不,想东想西想了好几个晚上,就想到你了。好音笛,今儿回去跟你们老陆说说,帮我姐想想办法。”   梁音笛听到自己的心似乎漏跳了一拍,就在刚刚,官晓清云淡风轻地提到“老陆”这两个字时。   对不起,这个忙我帮不了。因为,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   多顺溜的一句话,可不知道哪个字生生地堵在嗓子眼了,梁音笛除了差不多把手中的饭盒攥出一道印儿来,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哎,好音笛,我知道你们家老陆有办法的。看在咱们俩这么多年的交情上,帮帮忙……”官晓清见她半天不说话,误会了她的沉默,赶紧地又加上一句:“我姐夫那人你知道,特讲义气,这事儿完了,他明白的……”   “晓清,你想到哪里去了……”梁音笛的脸涨得通红,好一会儿才回复正常,咬了咬唇,她才淡然一句:“我先帮你联系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得到编辑首肯,新文和大家见面晚了,不好意思哈。   这文可能有些慢热,不过,你们懂的……   不多说了,爬下去折磨陆G了,哈哈哈哈……   PS:要花花,要收藏,要评论……小寒开始耍赖撒泼了哈。越多的话越兴奋,越兴奋则文思泉涌哈……   还有,本打算上来就双更,可是年终了,小寒事多,在不保证每天能写文的情况下,先保守点,等一切确定了,就双更哈。至于时间什么的,你们知道的啊。。。。 ☆、电话   走出院长办公室的时候,早就叫嚣的胃突然到达了顶点。陆子谦只得一手按了那个今天特别不安分的部位一手扶了墙慢慢向前挪动。   “子谦啊,你把手上的工作整理整理,特别是安排好还没做的那些手术,下午我让顾磊来这里和你办一下交接……”   “你应该知道,我也是没办法。你这次闹腾的事儿实在太大,省卫生厅都来人调查了……”   “子谦,我一直很看好你的。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就放弃了自己。我听说你最近身体不是太好,正好可以利用这个空隙好好回家休息下……”   “小梁是个不错的姑娘,我听说……以前你是太忙了,现在也正好利用这个空闲,好好和小梁再谈谈,夫妻嘛,难免有矛盾,谈开了,就好了……”   郑院长刚刚说过的话一遍一遍在脑海中翻滚云涌,带出了陆子谦怪异的笑,和着他额上不断淌下的汗和按在腹上不断深入的手,让他虚脱得几乎迈不动步子。   “我终于失去了你,在茫茫的人海中……”手机中为某人特别设定的铃声突然响起,惊得身子已顺着墙根缓缓下滑的他猛地停住。深吸了一口气,拿背抵了墙,腾出扶墙的手勉力地摸出手机,迅速地按了接听键。   “音笛?!”尽管提前深吸了口气,声音还是有点哑。   “是我。”声音淡淡的。   “这两天,医院有点事,等忙过这阵,那些东西……我会尽快拿走。”   婚是协议离的。两人原来住的房子本来就是梁家出钱买的,搬出去的毫无疑问该是陆子谦。不过,考虑到两人离婚的事都不想张扬,所以当初说好,陆子谦的东西会在十天半年月之内陆续搬走。可是婚离了没两天,他的手术就出了那啥事,一忙起来,还真把这事儿给忘了。现在,看到梁音笛的电话,陆子谦估摸着,这个时候,她会给自己打电话,多半是提醒自己来着。所以,想也没想,那些话就顺溜地出了口。直到说完,才发现那个不争气的胃到这时候竟然闹腾得更凶了,一只手几乎快压不住那狠狠抽搐着的东西了,他迫切地需要另一只手的帮忙,不能再跟她罗嗦了。   “就这事?放心,不会占着你地儿的。挂了……”   初接电话,听着那个有些沙哑的声音,梁音笛的心不由自主地沉了沉。正寻思着该怎么着问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又不让他听明白自己的关心免得他得意了去了的时候,那个声音已恢复成这近半年来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不耐烦,那些原本藏着掖着的点点滴滴随着这声音哗啦啦地在脑海中炸开,炸得她瞬间晕头转向。除了反击,她再也想不起别的。   “陆子谦,离婚协议上的条款可是你自己提出来的,这10来天就把东西搬走也是你自己说的。怎么,现在这摊儿成阿Q头上的瘌疮疤了,连提都不让人提了?”   这梁音笛气性劲一上来,把自己给陆子谦打电话的真实目的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心里想的,尽是怎么着把电话那边那个人的嚣张气焰给打下去,这语调提高了几十分贝不说,还把自己学中文的那点底子迅速地给搜肠刮肚了一番,怎么尖酸刻薄就怎么说。   “你要是实在找不到地方,得,我梁音笛也不像你陆子谦那么绝情。我会好好地把你那些东西供在家里固定的地方,一动不动放上个几十年,逢年过节还拜拜……”   “梁,音,笛……”陆子谦整个人已经在墙角一端几乎蜷成了团,那只手已经捏成了拳头陷在胃里。可是,还是痛。这个老毛病今天似乎特别和他过不去般,疼痛以排山倒海的势头向着他一浪一浪地涌过来。他已经没有办法说出句顺溜的话了。   “别那么咬牙切齿的!”他的一字一顿听在梁音笛耳朵里完全就变了味。这要放在几年前,她也能体会出点不对劲来。可是,现在,他们已是陌路,不,应该说是仇人,那些不对劲在梁音笛看来,不过又是那个男人冲自己发火的另一种形式罢了。   “陆子谦,我梁音笛从来就不欠你的。你也用不着把我叫得跟阶级敌人似的。不过,既然咱们都到这份上了,你那堆破东西趁早给拉走,免得我到时看着心烦,还不定做出什么事呢!”说着,也不等那边再反应,她腾地一下按了挂机键。   女人的余音仿佛还在耳畔回响,可陆子谦已顾不得许多,就着那个手机,一起狠狠地按在胃上。四四方方的手机外壳很快没入其中,平整的棱角比拳头似乎更压得住胃里的那份叫嚣。他手上加着劲,垂了头,让自己早已绷得倍儿紧的身体狠狠地蜷起来。   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和梁音笛的对话就像现在这样了呢?没有和风细雨,没有温柔缠绵,除了争吵还是争吵,除了伤害还是伤害……   只不过,今天这样,恰恰很好。她生气了,她一生气就不理智,不理智,她就不会听出自己声音中的不对。不然,她会担心的。会么?她还会担心?像以前那样,每次自己发病,紧张得小脸通红,满头是汗,难受得大哭……   那是,五年前的她,三年前的她,还是一年前的她?   他忽地笑了。那些,都是过去式了。今天,她即便知道又怎样?还不是一样竭尽讽刺挖苦之能事!毕竟,他与她,不是在A大校园中神仙眷侣的他与她了;也不是毕业时不顾一切都要携手相依的他与她了;更不是初婚时在众人面前誓言终身的他与她了。他与她,现在,只不过是一对离异怨偶!   最后这四个字再度刺激得那翻涌的地方兴风作浪。他只得把膝盖靠上来,狠狠地抵住自己的手。   不能再想了,再想,又有什么用?现在需要的,只是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呆一会儿。只一会儿,就这么一会儿,让自己好好地安静下,什么,也不要想……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小寒起晚了哈,从明天起,还是每天8点档…… ☆、家属   “陆大夫?”尖锐而惊恐的声音让他的这个小小的愿望注定成了奢望。伴随着高跟鞋快速敲击地面向他跑过来的声音,王月的焦急更甚了些。   “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胃又疼了?”她迅速在他面前蹲下来,伸手想扶他起来。   尽管痛得头晕目眩,但陆子谦的大脑还是清醒的。他露在外面的那截手臂和王月的手一接触,他便下意识地缩回了手臂。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他实在不想和她再闹出点什么动静来。   “我没事,做你自己的事去,别管我。”   “可是,可是您……”王月的手再度凑过来。   “王护士长,请自重!”他的声音低沉得快滴出水来,也震得王月不由自主地缩回了自己的手。可是,她实在不放心面前的这个男人。于是,她也没有动,就这样静静地蹲在他跟前。   “王护士长,这是医院办公楼。你要是真为我好,就请快点离开。我实在不希望明儿一早,围绕我陆子谦的话题又多了两个。”陆子谦突然抬起头,盯着面前的人说。   王月在他的目光注视下瑟缩着站起。   “你……真的没事儿?”   “我现在的事,就是你在我面前。”他重新垂下头,不再看她。   王月叹了口气,慢慢转身离去。   这个男人,从她分到B市人民医院脑外科的第一天起,她就爱。她爱他的英俊倜傥,爱他的随和细腻,爱他的认真敬业……她不止一次想像着自己和他入胶似漆举案齐眉的场景,可是,当她第一次在医院门口看到高挑漂亮的梁音笛时,她就知道自己的所有想像这一辈子仅仅也许就只是想像。她甚至还来不及向他说一句暧昧的话,他就不属于她了。当然,其实,他从来也没有属于过她!可是,她还是如以前一样默默地关心他关注他。她常常想,老天其实还是厚待她的,至少,让她还有机会天天和他在一起,看着他的开心难受,听着他的温存嗓声,感受他的温润气质……不过,如果她早知道,这样会给他带来困扰,带来麻烦,甚至影响他和梁老师的关系时,她一定不会这样去想。可是,世间又哪有后悔的药卖呢?   所有的事都在她以为之外!所以,现在,她除了喟叹一声,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   在不知抵过多少波汹涌之后,上腹部那个冷硬的东西似乎要安静点了。陆子谦慢慢抽出一只手,扶了墙慢慢站起来,趔趄着往前走。   还好这是顶楼。院长办公室和会议室所在的顶楼,很少会有人上来。不然,他陆子谦现在这个模样,被人看了,明天又不知生出多少空穴来风来。   可是,今天就像是存心跟他过不去似的,陆子谦刚挪到电梯口,电梯的门便自动开了,一群人冲了出来,走到最后的一个“小年轻”一不留神碰到了门口的陆子谦,撞得他一个趔趄,扶了身边的墙才站稳。   “不好意思,我赶时……”间字还没出口,“小年轻”原本歉意着的脸因为看清了面前的那张脸瞬间变成了紫茄子。   “原来是你,杀人凶手!”他一把揪起陆子谦的衬衣领子,肘压了他的脖子,把他按在墙上,“哎,人在这儿呢,别去院长室了。”他冲着前面的人吼了一嗓子。   前面那几个迅速回过头来。   “他就是陆子谦!”   说话间,那几人已密密地把陆子谦围起来,眼睛里都仿佛喷得出火来。   “陆大夫,你不认识我,我可认得你。这辈子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能从垃圾堆里把您给拾掇出来!”“小年轻”肘上用了点力,压得陆子谦一阵呛咳。   “当初,可是您拍着胸脯跟我说,一刀下去,我保管得回一个好好的太太,我才同意做那狗屁开颅手术的。原本,我以为,冲着您TMD的‘陆一刀’金字招牌,我就是不信谁也不能不信了您啊……现在我可算知道了,什么TMD的金字招牌,跟那些一天光在电视上放屁的专家一个样!您这一刀下去,我太太是好好的了,好得除了睡觉啥也不会了。真不容易啊,今天能再度遇上您这位真神。我就想问一个问题:您那招牌哪来的?不会是花钱买的吧?”   陆子谦的喉咙刚好被“小年轻”的肘狠狠压着,除了死命的咳嗽,他根本发不出声音。他用力挣扎了下,可除了换来更重的压迫,什么作用也起不到。   “你还想说啥呢?”“小年轻”瞟了他一眼,脸上的戾气更重了些:“我劝你还是省省吧,等着跟省厅调查员说去。告诉你,不把你陆子谦搞臭,不把你们医院告垮,我就不姓董!”   “哎,你们干什么?”郑云成正好出门开会,走到电梯间便碰到这一幕,什么也来不及想,跨步上前便去拉“小年轻”的手。   “郑院长,你不是说,你们医院会秉公处理这次的事吗?现在,我们当事的全部都在这儿了,我倒想看看你是怎么个秉公法?”“小年轻”一个眼神,已有人上前拉住了郑云成。   “你们也知道,省厅的调查员下午就到了,这事儿究竟是怎么的,可以等他们拿调查结果。如果……”他看了眼被压在墙上气都快出不了的陆子谦,咬咬牙:“真的是我们医院主刀大夫的责任,我们一定按有关规定严肃处理。不过,这所有的一切,都得等调查结果出来。你们现在这样做算什么?董小虎,你再不放开陆大夫,我就报警了。”   董小虎讪讪地笑了下,使个眼色让周围几个人给郑云成让了条道,这才把手肘从陆子谦的脖子上慢慢挪开。   “既然郑院长都这么说了,这个面子我董小虎还是要给的。”他玩味地看了一眼勉强倚墙而站还喘着的陆子谦,语调更加冷冽:“那这事就有劳郑院长费心了。我爸说了,他希望这事能好好地解决掉,不然,也就只有麻烦他老人家亲自上门叨扰我们郑院长了。”   说着,也不再看郑云成,伸手朝周围几个人一挥:“我们走!”   作者有话要说:开头会虐一点哈……你们懂的。。。。 ☆、回家(1)   眼看着电梯下去了,郑云成才回过头来看了看扶着墙弯着腰的那个人。   “小陆,你没事吧?”   “没。”陆子谦咬紧了牙,忍过那一阵乱七八糟的撕心裂肺之后直起腰,冲陆云成笑了笑:“刚才谢谢您,郑院长。”   郑云成蹙起眉,“小陆啊,你也看到了,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因为你的事,我和人民医院都承受着很大的压力。所以,这一段,我看你还是回去休息下比较好。”   “我明白,郑院长。”   陆子谦垂了头,听着郑云成似乎叹了口气,按下电梯离开了。他顺着墙滑下去,重新把自己蜷起来,忍受着来自全身四面八方的痛。   他不知这样蜷了多久,直到手机再度响起。他懒懒地抓起。   “喂,陆大夫?”   “顾大夫?”   “是我。那个……郑院长让我……”   “哦,我知道,你在哪儿?”   “我在……你办公室。”   “好,我马上就来。”   挂了电话,陆子谦摇晃着站起来,按了电梯。   和顾磊办完交接已是快6点了。抱着一箱自己的私人物品离开医院大楼时,他突然想起了TVB剧集中的那些相似镜头。   他原本是不爱看电视的,也很少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去看。但是,那个是梁音笛的最爱。每晚改完作业备好课,她就会抓起各样零食往客厅沙发上一躺,按下电视遥控。对于TVB,她更是有着滔滔不绝的兴致。她曾不止一次招呼书房中的他出来陪她一起看,刚结婚那会儿,他也乐此不疲。当然,电视中究竟演些什么其实都是浮云,他只是喜欢那种气氛,搂着她的头,嗅着她的气息,看她一颦一笑,岁月静好。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叫他一起看电视了呢?从什么时候起,她再也不喜欢他搂着她的头了呢?陆子谦很仔细很仔细地想,可是,大脑一片空白。原来,感情的流失,竟是如此默默无闻无知无觉的吗?   抱着这么一个箱子,陆子谦实在不想回医院宿舍去。虽然,他住着一个单间。结婚前,那里是他的宿舍;结婚后,他刻意找郑院长保留下房间的钥匙。因为新房离医院很远,他曾经设想,即便结了婚,遇到手术结束完了,他也就不回去了,就着那间宿舍还可以休息下。可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还没等他走回宿舍,梁音笛的电话就来了,带着满满的惊恐与哀怨,“老公,你不回来,我一个人睡不着。”于是,也顾不上看是几点,拦了个车便回了家。从此,那间宿舍便空置了下来。他曾寻思着还给医院,没想到,还来不及付诸实施,这宿舍就派上了大用场。快两个月了,这里成了他真正意义上的家,而且,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也会是。不过,现在,他是真的不想回去。这个时候,正是医院下班的高峰期,宿舍楼上楼下满满的,全是认识的同事。要是他陆子谦现在抱着这么一个箱子,灰头土脸地回到宿舍,他敢保证,不出两小时,他会再度成为B市人民医院头号新闻人物。所以,现在,他情愿这么抱着箱子在大马路上逛着,也不愿意回去。   胃,似乎平静了好多,除了一点隐隐的抽痛,基本没有其他感觉了。于是,陆子谦更放松了些,抱着箱子漫无目的地顺着大街往前走,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了B 市一中的大门前。天早已黑尽,B市一中的教学楼却灯火辉煌。陆子谦久久伫立在一中的大门前,望着那些透着亮的教室。曾经,很多很多夜晚,他就像现在这样,静静地站在大门口,看着那一扇扇亮着灯的窗户,想像着他的音笛恣意讲课的光景,微笑着等待下课铃声的敲响……而今夜,梁音笛一定也在哪扇亮着光的窗户后面,一定也在讲着阿Q祥林,只是,这一切,已经与他再无关系!   身体某个地方似乎再度抽搐了一下,陆子谦微微一惊,回过神来。他若有所思地转身离开B市一中,站在路边,挥手招了个出租。   “去**小区。”   20多分钟后,汽车停在了**小区门口。陆子谦抱着箱子下了车,静静地站在大门口的香樟树下。从他这里看过去,能够看到那扇窗户——靠大门右侧最近的那栋楼的九楼的一扇窗户。那里,是他和梁音笛曾经的家——他和她居住过两年,笑过闹过爱过恨过的地方。   现在,那扇窗户黑乎乎的,在众多灯火辉煌的窗户的映照下,分外突出,孤独的突出。   陆子谦不知道自己这样抱着箱子在那查香樟树下站了多久。其间,他抽了两支烟,数着亮着灯的窗户少了10户,可是,那扇窗户依然是黑的。他叹了一口气,搂紧了箱子,慢慢地从树下走出来。   “陆大夫,有日子没见您了。”刚走到门禁那儿,守门的小张便冲他打了个招呼。小张从乡下来,他和梁音笛刚搬来那会儿,小张的爸爸恰好因脑瘤在他们医院住着。因为迟迟凑不起那笔手术费,原本定好的手术一拖再拖。陆子谦偶然听楼下的一个邻居说了这事,到医院主动要求做了这台手术,还帮着张家付了部分医院的费用。从那以后,这小张把他跟梁音笛当亲爹亲娘般照应着。这会儿,一边说着话,一边已经拉了个推车过来,帮着陆子谦把那小箱子给放上去了。   “您这是出差回来?”今天,小张的这份热情除了让陆子谦支吾尴尬,实在不讨好。   “…………”   “梁老师好像也还没回来。”   “她……晚自习……”陆子谦一边支吾着,一边加快了脚步。   “陆大夫,我妹明天从老家过来,给您和梁老师带了点我们家乡土特产,明晚我给你们拿上来啊……”看着陆子谦就要消失的背影,小张喊了一嗓了。   明晚?!   陆子谦蓦地笑了,明晚,这里就不再是,我的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开头比较虐的两章来了…… ☆、回家(2)   打开门,按下墙上的开关,再坐到门前的小板凳上,脱下自己的鞋。一切都如往昔那般熟练而自然。可是,往日门口自己的那双男式拖鞋杳无踪影了!   陆子谦闭了闭眼再睁开,他以为,许是眼睛不适应黑暗中突然的光亮没有看清。可是,现在,他确定自己看得很清楚了。门前除了一双梁音笛的红色凉拖再没有第二样东西。他蓦地站起来,打开对面的鞋柜。还是没有。鞋柜显然已然整理过,整整齐齐地摆着梁音笛从冬到夏的各类鞋子,就是,没有他的,一双也没有!   陆子谦的手扶在鞋柜门上顿了那么几秒钟,然后,慢慢地伸出手来,在鞋柜的一个角落里摸出一叠鞋套,拿了两只,慢慢地给自己套上。就像曾经家里来客人时,他常常做的那样。从今往后,他对于这个家来说,顶多也就是一个客人了。或者,连客人都算不上。客人迎来送往,主人总还要笑意盈盈暖语连连,而他,若真的还有机会再踏进这个家门,她又哪里会有笑意暖语?   慢慢挪进客厅,按下那里的开关,他一眼就看到了放在一个角落那里的自己出差时常用的那个箱子。深灰的有些硕大的,与整个客厅有些格格不入的孤独地伫立着的箱子。   他慢慢走过去,拉开那个箱子。满满的,都是他的东西。衣服鞋子连同日常用品,早在他和她办理离婚那天,他就已经拎着去了医院的宿舍。所以,当陆子谦看到自己的东西还能塞满那个大号箱子的时候,他还是惊了一惊。除去他的书、他的文件,剩下的,全是一些零碎的小东西。他用过的一支笔、曾经的鼠标垫、指甲刀、钥匙扣……但凡他陆子谦在这个家中沾过一点半点的东西,除了搬不动的家具电器,其余的,似乎全在里面了。   陆子谦苦笑着,合上箱子,拉好拉链,准备拉着箱子离开。可突然,他的手在箱子表面的那个隔袋上撞了一下。他低头,才发现,原本应该平平整整的地方,不知塞了些什么,竟变得鼓鼓囊囊的了。他迅速放下箱子,拉开那个隔袋。只一眼,上腹那原本平静下来的部位便重又抽痛起来。   那里面,满满一袋的,竟全是他曾经送给她的礼物!   最上面那张卡片,是大一那年圣诞,他写给她的。那时他们早已相看两不厌,可是,情愫懵懵懂懂,到底没人提前戳了那层窗户纸。于是,那年圣诞,他买来那张卡片,素雅的底色,暖暖的春日,手牵手的人儿,纯纯的笑靥……他提笔,仿佛应景似地写下:我想,像卡片上的人一样,牵你的手,跟你度过,每个春夏秋冬……   已经略微泛黄的卡片上,他力透纸背的字迹还清晰如昨,而翻看它的人,早就厌了,倦了……   卡片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枚小小的用驱蚊草编成的戒指。许是年代太远,往日的翠绿早已变作枯黄,戒指面上那原本精巧的三朵小白花早已调敝飘落,化作袋中几点枯渣。   他犹记得,那年盛夏,他领着她回他家。偏僻的乡村农家,难走的田间小路,炎炎的当头烈日……都不曾让她退缩。她只是紧紧地拉着他的手,冲他淡淡地笑。眼见如蛾般大小的蚊围着白皙娇嫩的她嗡嗡作响,他跨进田间,扯了一株驱蛟草,了了几下,一枚简单的精巧的戒指即成。“戴好它,就不会有蚊子来叮你了。”她惊喜接过,似无意间,小心地戴在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宛若戒面上的三朵小花就是世间最珍贵的钻石。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怕是有一个世纪了吧?   卡片下面,是一个小小的四四方方的盒子。陆子谦的手指在上面停留了一下,终是没有打开。那里面装的东西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他和她刚结婚时,他被派到江西学习,专门在景德镇的一个小店中订制的一套小瓷人。有着他和她的笑脸,穿着他和她最喜欢的衣服,手牵了手,四目相对。曾经,她喜欢得不得了,小心地放在自己的床头柜里,每天临睡前起床时总会拿出来,看看笑笑亲亲。可是她还是亲手摔碎了它们,在他们第一次激烈争吵的时候,她打开床头柜,扯出两个娃娃,毫不留情地摔下去。也许因为卧室铺的是木地板,两个小人在地上腾上一腾,并没有四分五裂,只是,紧握的手分开了。后来,她亲手补好了它们,在他们第一次握手言欢的时候,她噙着泪,小心翼翼地让它们的手重新紧握在一起。她的手很巧,不细看,那道浅浅的裂痕几乎看不到。不过,很久以后的一个午后,她忽然发现,那两个娃娃的手顺着那条裂痕再度断成两半。这一次,她没有心情和精力再修补它们,而是重新把两个人装进了那个盒子,再未打开……   所以,裂痕终究是裂痕,一旦有了,再怎么小心地修补,也无济于事。   ……………………   陆子谦小心地把那张卡片,那个小塑料袋、还有那个盒子一一地放回到袋子里。那里面,还有好多好多东西,他不用看,不想看,也不愿看了。   他从来不知道,这么多年来,她竟是这么小心地收藏了他送给她的每一件东西;而他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一点不落地拿出来,完完整整地还给他,隔空无声无息地给他狠狠一击。   曾经,他送出的东西,她是如此小心谨慎万般珍藏惟恐落下一丝一毫;   ——连同,他的人他和心。   如今,他送出的东西,她是如此完整归还狠狠落下不带一丝眷念;   ——连同,与他有关的一切记忆!   他们曾经拥有的那些岁月,如斯美好;   他们一起面对的现在如今,破碎零落!   上腹部宛如有一把钢爪,随着他思绪的节奏一下一下,慢慢凌迟着他的胃。   陆子谦只得狠狠地抓着那个箱子,那个侧袋,抓得手指每个关节泛着白光,连同心痛,一起埋入低垂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天,我要开始准备顶锅了…… ☆、回家(3)   陆子谦不知这样蹲了多久,他几乎以为自己的意识都模糊了。可是,门锁那声轻轻的“咔哒”声还是让他立刻苏醒过来。他蓦地睁开眼,撑了箱子和一边的沙发扶手勉力站直了身体,绷紧了全身盯着大门的方向。   门开了。梁音笛怔忡了几秒钟,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就攥着房门的钥匙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了   “看来,我那个电话能起到的作用还是蛮大的。早知道,我就什么也不想早点给我们的陆大夫知会一声得了,还可以省了那么多的口舌之争。”过了片刻,梁音笛才一边弯下腰换着自己的鞋子一边似是漫不经心地上刀上啐血的话。   刚刚开门的那一瞬,看着室内突然亮起的灯光,她的心有那么一刻是温暖的——好久不曾有过的感觉。这一段,每天夜里归来,面对的,都是一室的清寂黑暗,那种阴冷那种孤绝几乎可以把人生生地逼疯。而刚刚这一刻,那满室的清明,除了温暖,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丝久违的惊喜在心头闪过。   他,回来了……   可是,真正抬头对上他的眼,幽深的冷冽的不见一丝一毫温暖的眼睛,那些所有的美好的感觉全都消失殆尽。她立即如一个刺猬般竖起自己的刺,包裹好身体上那些所有的柔软,狠狠向前!   她以为,他的表情会有变化,在听到她那么一番明显挑衅的话语后。她希望他的表情会有变化,那么至少证明,他对于她的话还有反应。记不得在哪本书上看到过,一个男人如果对一个女人的话时时刻刻有反应,他的心中才是真正在乎她的。她迫切地需要在陆子谦的身上印证这句话。可是,她失望了!   如同最近一年来,他们每次发生不快那般,无论她说了什么话,他的表情也未见得有丝毫的变化。他平淡冷漠毫不在意,他甚至连眼睛都不曾眨过一眨,如同她和他从不相识。   形同陌路!   时至今夜,学中文的梁音笛终于从那张漠然的脸上深刻地理解了这个成语的涵义。   尽管她竭尽所能地刺激他,甚至是自以为是地激怒他,他却依然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甚至,今夜,犹胜往日!   内心深处最后一点点的牵绊在他的漠然无视中彻底败下阵来。梁音笛咬了牙,飞一般地冲进卧室,再飞一般地冲到陆子谦面前,手上多了个小盒子。   “有一样东西,我收拾时拿掉了,既然你来了,当面交给你也不错。”她盯着他,把那个小盒子直递到他面前。   陆子谦是停顿了的,可是太快的一瞬,快到梁音笛几乎没有感觉到那个停顿,他已经从她的手上取走了那个盒子。他没有放进箱子里,而是,缓缓地放进了自己的裤兜里。接着,他从裤兜里摸出一串钥匙,弯腰,轻轻地放在面前的茶几上。然后,他把自己抱回来的那个小箱子放在那个大箱子上面,拖起那个大箱子,走到了门口。由始至终,陆子谦没有说过哪怕一个字。   梁音笛从陆子谦掏钥匙出来的那一刻起,视线就一直停留在那串钥匙上。   曾经,他说过,放心,我会好好保管它;没有它,我怎么进咱们家门?   曾经,他说过,看到钥匙就像看到你一样,我的宝贝!   曾经,他说过,钥匙不离身,人在钥匙在!   如今,他放下了——他曾经说过从不离身的东西,还有,她……   她陷在自己的思绪中,根本无暇再去顾及那个转身离去的人,没有看到他僵直着离去的背影,没有看到他艰难弯腰穿鞋的过程,更没有看到他离去关门前转头看向她的深深一眼。   门“啪嗒”一声关上了。陆子谦倚着门,顺着墙角慢慢地滑下去。   夜应当相当深了,周围寂静得让人发疯。隔着那扇门,陆子谦似乎能听到那里面最熟悉也最陌生的呼吸。那些气息围绕着他,紧紧地,让他透不过气来,从头至脚,生生地痛。而刚刚她说过的那些话,也夹杂在这些气息中,如小刀片片,碎碎点点凌迟着那些原本就疼痛难当的地方。   他的嘴一张一合,仿佛想说点什么,如同刚刚。他是想跟她说点什么的。这大半年来,他们就没有好好地说过话。每一次,他都是这么想的,可是,事到临头,她的凌厉冷冽往往让原本就不善言辞的他把那些好不容易才组织拢来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可是,刚刚——那原本是他们可能最后一次面对面交谈的机会,他想着占个先机的,他有好多话想对她说的,关于王月、关于那个孩子、关于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从他从出租车中下来,站在**小区大门口时,他就在组织着那些话,他原是下定决心借着这个机会,等她下了自习回来,他们好好地,再聊一聊。即便,做不成夫妻,这么多年的情,他也不希望,就此陌路。   可是,他还是没来得及!   她为他收拾的东西超出了他的想像,她只轻轻一下,已敲得他的大脑他的心七零八落。然后,她突然回来,在他还来不及收拾好乱掉的大脑烂掉的心的时候。最后,她如往昔一般率先发了言,那时,他全副的精力还用在抵御那几乎让他疯狂的疼痛上,所以,他终是慢了一步,一如往昔。   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的结局!   只不过,这次来得更深刻更彻底更无可回头!   他的手按在那里,那原本是疼痛根源的地方。其实已经起不了多大作用,因为,他忽然发现,身体某个部位的痛早就超出了那里的。他笑,黝黑的夜里,两个眼睛透心的亮,透心的凉。他的手向下,触到裤兜里那个盒子,小小的精致的梁音笛刚刚完完整整地还给他的盒子。   她的婚戒在里面!   小小的铂金的婚戒。当年,他原是想送她一颗镶钻的,可是,那时,他没有那个条件。而她,只是笑着倚偎着他,指了指柜台中那个最小巧最不引人注目价钱也最便宜的戒指。   “我最喜欢它。”她说:“我的手纤细,那些太过繁复,不适合我。就那个,最好了。”   然后,她让他给她小心翼翼地戴上,宛如戴着全世界。   终其一生,我都会戴着它,子谦。   因为,这是你给我的!   见它,如见你,子谦!   陆子谦紧紧地捏着裤兜,捏着那个四四方方小小巧巧的盒子,一手撑了墙,慢慢地站起来,慢慢地扶起箱子,慢慢地向电梯间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原来,那段时光,连同那些誓言,终是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可怜的儿,为了喜欢你的那些阿姨们,妈也是没得法啊……   奸笑…… ☆、生病     也不知是那晚在楼道里吹了风,还是那一整天发生的事太多,陆子谦一回到宿舍就发起烧来。   当睡到半夜浑身发冷,9月初的夜不得不裹起被子的时候,陆子谦知道自己发烧了。   这要放到几年前,也就是喝一大杯热水,裹起被子睡一觉就好的事。可是,现在不行。他摸索着爬起来,趔趄到窗前那个桌子跟前,拉开抽屉,胡乱地翻找了下。退烧药、消炎药和一些常见的感冒药果然都在那边上。   王月到底是护士长,心细如发。接连两次半夜发烧后,她不知道就在什么时候为他准备了这些药品,帮他备在这个最方便取拿的位置。   曾经,音笛也是这样细心的……   猛地一个寒颤,颤得陆子谦手一抖,手上的药都差点掉在了地上。顾不得再想,慌忙拿起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倒的一杯水,拨拉下两粒药,和水吞了下去。   上了床,浑身似乎仍然浸在冰水中。也不多想,顺手牵起床尾另一床被子,一起盖在身上,紧紧地裹起。   冷,还是冷,可是,意识却渐渐地模糊过去。   “子谦,子谦,你别吓我。”梁音笛握了他的手,不断地摇晃。   “我……没事。”他勉力睁开眼挤出笑,握紧那只小手,好温暖好舒服,似梦似真……   “音笛?”   “我在,需要什么,子谦?”小手再度覆上来,抚他的额,抚上他的脸。   “需要,你回去……休息”他闭着眼,没有睁开。任那只小手轻轻地爱抚地游走在他的脸上。   “我不。”声音轻轻的,却异常坚定,“你在这边,即使回去,我也不会休息。除非,你好起来,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傻瓜,我怕你累。”他的眼睛依然紧闭,嘴角向上,弯出很好看的弧度:“我几乎没啥事了。”   “我不要几乎,我要完完全全的。”她的脸突然贴过来,紧紧地,贴在他的脸上,声音蓦地更低下来,宛如蚊蚁:“我要你,永远完完全全,健健康康的,好照顾我,一辈子……”   “傻瓜,我当然会……”   “啪”的一声,狠狠的痛让陆子谦蓦然睁开了眼。可是,眼前的梁音笛似乎完全变了个人,她瞪着眼,红着脸,表情狠戾。   “会?你会什么?让我像母猪一样为你生儿育女还是像你们那个护士长一样和你‘促膝谈心’?”   “音笛,你都在说什么?我们认识那么久了,我陆子谦是那样的人?”   “人是会变的。以前不是不代表现在不是以后不是。你早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陆子谦了。”   “你是这么想的?”他抚着脸,那里,刚刚被她打过的地方很痛。   “是,我早就这么想了,只是没有时间和机会告诉你!因为,你陆大夫一天忙着手术忙着安慰女同事忙着和护士长们下班谈事,我哪里还排得上号和你陆大夫约会谈工作谈生活谈理想谈感情……”   “梁音笛,你看看自己你现在像什么?”   “我能像什么,我不就一个不愿生儿育女被陆大夫扔在一边的弃妇吗?”   “音笛……”他叫,冷冽的低沉的无可奈何的。   再度有手抚上来,温暖的手。抚上他的脸,冰冷的疼痛的脸。   “音笛……”浑身上下被那种温暖舒服包裹着,他的意识渐渐清明,他蓦地睁开眼。   “你醒了?”王月轻轻地移开自己的手,垂眸站在他的床前。   “怎么,是你?”他的声音沙哑得让自己都惊诧,声带震动带来咽喉一阵阵的刺痛。但是,比那里更痛的,是心。   原来,刚刚所有的一切,只是梦?   在梦中,她曾给了自己最真的温暖?   在梦中,她也曾给了自己最深的冰冷?   可是,无论是哪样,都是梦。她未曾来过,由始至终,未曾来过!   “你前晚高烧,昨天早上,我们才发现你昏倒在宿舍的床上,就把你送到医院来了。”王月也不看他,径直走到一边,调整着点滴的速度。   “你是说……”陆子谦有些勉力抬起另一只手,狠狠地揉了揉额角,“我已经睡了……一天一夜?”   “嗯。昨天下午,郑院长也过来看过你。”王月调整好点滴,突然就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去了。   陆子谦昏迷的时候,她可以安静地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那张让她一直着迷的脸,抚着他的额,甚至,还能轻轻地,轻轻地握住他的手,听他在迷朦中,呼唤另一个女人的名字。那时,她尚能自欺欺人地想,他只是个病人,由她照顾着病得很重的男人。她是护士长,所以,现在所做的每一个动作,只是照顾病人必须的,规定的动作。可是,现在,他醒了。他的目光清明而疏离,把她所有的凝想打破得一干二净。现在,他是陆子谦,B市人民医院脑外主治大夫,她王月的同事,顶多,算得上半个“蓝颜知己”。此刻,他注视着她,目光中甚至夹杂着戒备和提防——这样的注视下,让她如何还能像昨天那样?即便是带着温情的目光回望,也是奢侈!   “昨天,一直是你,在照顾我?”他垂眸侧脸,让自己排水光明之外 。   “是。郑院长……安排的……”她突然忐忑起来。   昨晨,他昏迷着被送到医院时,她原本第一时间拨了梁音笛的电话。可是,电话关机了。她踌躇磁卡给郑院长进行了汇报。因为,陆子谦离婚的事,院里知道的人其实并不多,而她和郑院长,算是其中之二。郑院长听完她的话,也只说了五个字“你去照顾他!”简单,却深深合了她的意。甚至,从昨晨到现在,她都是欣喜开心着的。可是,现在,他看着她,问那句话,她的心却猛地沉了下去。她不知该怎样对他说,该怎样解释昨天的过程。如实说了郑院长的安排,无疑就牵涉了另一个人,另一个原本应该过来照顾他的人……   曾经,她是开心的,在没有打通梁音笛电话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再想过打她的电话。私底下,她为自己的私心开脱着。他们已经分开了,所以,即使她知道,也许,她也不会来。不过,现在,当她面对床上那张苍白的脸,面对那双隐隐有着期待的眼睛,她却开始后悔自己曾经的自私。   如果,不是那样,他期待的她,或许,已经来了。静静地坐在他的床头,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轻轻地抚着他的额,细细地暖着他的心……   那么,他的目光,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苍恻而无奈?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客观地说,我没想虐他的…… ☆、迟到   梁音笛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大明。   7点55分。   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下一秒,便猛地坐了起来。   今天,居然起得这么迟?!   昨夜,陆子谦拖着箱子离开后,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那张茶几跟前站了多久。她只记得,最后,她把他留在那上面的那串钥匙拿起来,转手就丢进了门前的垃圾箱。然后,回卧室睡下,甚至,连衣服也不曾脱去。   她记得自己不曾安然睡熟。好多好多久远的画面似乎都在眼前一一闪过,似梦似真。   究竟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她已经记不得了。可是,这一觉醒来,自己竟然迟了那么久!记忆中,当老师这么几年来,这似乎还是第一次起晚了。   来不及再多想,她摸到枕下的手机,准备先给官晓清打个电话,让她帮着顶下,今早,恰恰是语文早自习。   可是手机不知何时已经没有电,屏幕上漆黑一片。梁音笛反复按了开机键几次,杳无反应。她狠狠地骂了句娘,把手机扔过一边,跳下床,简单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抓起自己的包,便冲到了门口。换鞋的瞬间,她看到了那串钥匙——安安静静地躺在面前的垃圾桶里。   手上的动作蓦地停了。怔忡了几秒,鬼使神差般,她伸出手,拾起那串钥匙,放在一边的鞋柜上,飞一般地冲出门去。   ***********************************************   对高三的老师来说,每天下午最后一节课后到上晚自习前的那一段是一天中最空闲松散的时光了。到食堂打了饭,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坐下,慢慢享用晚餐,彻底放松心情,其乐融融。   今天的阳光很好,虽时近傍晚,天空仍是一片灿然。梁音笛端着饭,一个人慢慢踱到校园中那棵小叶榕下坐好。那是B市一中的校园里,她最喜欢的一个地方。小叶榕枝繁叶茂,郁郁葱葱,风吹叶动,树影婆娑,像极了多年前A大的那棵菩提树。   曾经,也是这样的傍晚,也是这样的夕阳,也是这样的树下……   只除了,曾经的相依相偎换作今天的形单影只……   “音笛,你又在想什么呢?”官晓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梁音笛的身边,“叫你几声也不答应?”   梁音笛直到抬起头来,都还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神。等到看清眼前的人,那人却已经又聒噪开了。   “我说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早上自习的时候,整个没见人影,打你电话又关机了。上课魂不守舍,讲错好几个地方……”   “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课代表下来就到我这儿打了‘小报告’了。”官晓清笑。   徐丹丹虽说是梁音笛的科代表,可在自己这个远房姑姑的面前,那就是个“无间道”。   “看看吧,你,现在又在这棵破榕树下发呆。你可别申辨,经过我多年观察,但凡有重要的事发生,你梁音笛一准就会在这棵树下发呆,几年如一日,概莫能外。”官晓清一巴掌拍在她的肩上,“说吧,又有啥事?”   “没,就是昨夜没休息好。”梁音笛不动声色地动了动肩,甩掉官晓清的那只手,慢慢站起来:“今儿太阳好,晒了会儿,倦了,就神寐了下。”   官晓清半信半疑地看了会儿她,不置可否。想起自己的正经事,拉着她的手问:“对了,我昨天托你问那事儿怎么样了,我姐和姐夫可是急着的。”   经官晓清这么一提,梁音笛这才想起还有那么一档子事。昨天,原本就是因为这个,才给他打电话的。可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早就乱了心绪,哪里还记得这件正经的事?   “我就知道,你一准得忘。你啊,就只记得你的学生你的课。我看,你和你们家老陆还真是绝配。他满脑子装的,都是他的病人他的手术,你一个心眼就只记得你的学生你的课……”   绝配?!是的,当年,他们结婚的时候,是有人这么说过。说他们羡慕死人的校园恋情,说他们羡慕死人的琴瑟相合,说他们羡慕死人的神仙眷侣……   可是,他们都忘了,越是表面上相配的东西其实越是衰败得快!   “哎,你又神思到哪里去了?记着啊,今晚不许再忘了。拜托你们两位‘工作狂’,在‘枕头风’吹够工作向之后,好歹也记着点私人的事!”官晓清丝毫没有注意梁音笛早就黯淡下去的脸,唾沫横飞:“不跟你多说了,我上晚自习去了。那帮小兔崽子,你晚去一分钟,他们能上天。记着啊,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说着,也不等梁音笛再反应,便一溜烟跑了。   梁音笛草草地拨拉了两口饭,对着自己原本最喜欢的水煮鱼,忽然就没了胃口。捧着饭盒在那棵小叶榕下坐到夕阳都看不到影子,操场上的学生一个都不剩的时候,她才慢慢地站了起来。   回到办公室,又呆坐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走到一边的柜子前,拿出自己的包。   我只是帮官晓清问问,没别的。   梁音笛不断在心里对自己说着,准备摸出手机发个短信给陆子谦。经历了昨夜的那一场,她实在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勇气去面对面那边那个冷冷的声音,发短信是这个时候,她能想到的唯一途径。   可是,摸遍了整个包,手机无影无踪。她这才想起,早上因为手机没电了,顺手就扔在了床上,当时走得匆忙,竟没来得及放进包里。   看来,这就是天意!他和她,在昨夜已经了断了一切,不应该再有借口和理由联系。属于他和她共有的那些时光,已经过去了!   胡乱地把包重新放回柜子里,梁音笛的心情再度变得糟糕起来。她有些神思不属地坐回到座位上,想着那串今早被自己莫名其妙捡起来的钥匙,决定下了晚自习,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它重新扔掉。这一次,直接扔到楼下的垃圾箱里面去。或者,干脆明天请半天假,找个锁匠来换掉大门的锁。   对,就这样办!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我知道你们都想见陆G,可总还是得梁M一些戏三。而且,你们明白的哈,有些细节小寒是不知不觉铺垫的哦…… ☆、排练   “梁老师,梁老师……”梁音笛有些迷糊地抬起头来,笑眯眯的教导主任莫玉秀竟然站在跟前。她“嗖”地一下站起来,慌张得说话都结巴了。   “莫,莫主任……”   在B市一中里,莫玉秀主任的名气甚至超过了校长副校长。这一方面因为她在这所学校的资历最深——大学毕业至今,在这个学校已经干了整整30年;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源于她的绰号——“鬼见愁”。   如同谁都知道她是学校里资历最长的人一样,谁也都知道,她这一辈子都没结过婚。   “我把所有的青春和热血都献给了人类最伟大的教育事业了!”她自己常常这样自豪地对老师和同学们说。也因为她的这份热血和执着,她的原则性极强,对人对己甚为严苛。她住在一中校园后门外的宿舍里,有人统计过,30年来,除了生病开会,她每天早上都是7点——校门打开的时间准时走进后校门,从未迟到过一分钟。   “她的生活准确得如同一台世界上最精密的时钟。”曾经的一中校长现在的B市教委主任曾经这样评价她。所以,在她的眼光中,这学校所有一切也应当像她的生活一样,准确而刻板。所以,她当班主任时,是出了名的“鬼见愁”班主任,最调皮的学生见到她也噤若寒蝉;当教导主任后,这份恐惧又蔓延到老师当中。她最痛恨不遵守时间的老师,所以,很多的早上,常常看到头发已经然花白的莫主任戴着她那块好多年前的“英纳格”站在校门口,鹰一般的目光扫过那些迟到的老师们。   现在,看到很少有笑容的莫主任竟然笑眯眯地站在自己面前,早上迟到了近一个小时的梁音笛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莫,莫主任,那个,今天……”事发太突然,连理由都想不出来。   “梁老师,今天我是特意来找你的。”莫玉秀迫不及待地打断梁音笛。   “莫主任,我错了,我没有做好……”梁音笛的额头上起了一层细汗。   “你是没有做好。高校长跟我说,这次学校到市里参加艺术节的节目就交给你们几个老师了。可是,我今天去看排练,才发现,你居然好几天没有到场了。我听说,那个舞蹈,还是你提议练习的,现在就要去市里汇报演出了,你这个导演兼指导老师竟然不在……”莫玉秀虽这笑着,但已是一板一眼。   梁音笛这才发现,原来,今天“鬼见愁”来虽是兴师问罪,却不是因为自己早上的迟到,她蓦地松了口气,忙不迭地说:“莫主任批评得是,我这就过去看看。”   “梁老师,我校的节目每年在全市中学生艺术节中都能独占鳌头,希望,这次,你们也不会让学校失望。”   “我们,一定尽力!”梁音笛点着头,匆匆从莫玉秀身边掠过,往大礼堂的方向去了。   大礼堂里,表演舞蹈《眼之魅》的学生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在台上练习,而是三五成群围在另外几个指导老师身边,正在议论着什么。一看到梁音笛过来,她们“刷”地一下就围到了她的身边。   “梁老师,你可来了……”   “你要再不来,我们都不知道咋办了……”   “明天彩排,可是我们心里没底……”   “…………”   “这到底怎么回事?”梁音笛拨开学生们,冲一边的音乐老师问。   “为了明天彩排,今天给她们上了一次表演妆,可是,这表演起来的效果似乎始终差了点什么。小梁啊,你可是这个节目的总导演,所以,大家伙都等着你来呢……”   “今天上的什么妆?”梁音笛下意识地问,心却不由自主地抖了下。   “就是表演妆啊……”   “为了出舞台效果,特别浓的那种?”   “啊。就平时那种……”   “那个不行。”梁音笛说,拉过身边的一个学生,也是这次舞蹈的领舞:“小英,来。”   梁音笛伸手在那个学生的脸上抹了几下,“现在,你再上去跳给我看。”   学生点点头,上台和着音乐跳了一段。   “梁老师,这个看上去好多了,您真有办法。”只看了个开头,几个老师和学生们异口同声。   “来,那就让梁老师都给你们重新弄过你们的妆。”说着,梁音笛三下五除二给每个表演的学生重新弄了妆。再度上台的她们就像刚变了天鹅的丑小鸭,完全换了个人似的。   “小梁啊,还是你有能耐。”音乐老师由衷地赞叹,还拍了拍梁音笛的肩。   “她们这舞叫《眼之魅》,可是如果把她们一个个的,眼妆化那么重,谁还看得到她们眼睛的魅力……”梁音笛对身边的赞叹丝毫不觉,她只是看着台上翩翩起舞的学生们,呢喃着。   不是我有能耐,这能耐,是多年以前,别人,给我的。   她的眼前渐而模糊,台上的人儿仿佛换作了自己。   那,还是自己刚刚上大一的时候。为了参加新生文艺汇演,她们系的女生排练了一个舞蹈,叫《眼之魅》。每一天,她们都在学校礼堂里排练。礼堂只有一个,等着排练的系和人员却很多。好在大家都是新生,相互商量着把排练的时间也安排得很恰当。梁音笛她们系几乎每天都排在一台话剧后面。因为是学中文的,时间允许的时候,她们常会挤在后台看那台取自《变色龙》的一段话剧。几乎是看第一遍排练时,梁音笛的心里便莫名地动了下。演驿契诃夫这篇名著的主角其实只有一个,长着深邃的眼,高挺的鼻。这部话剧说是话剧,但没有大段大段的台词,有的,只是一个个小小细节的串联。而台上的人那个人,专注而深沉,似乎所有的台词全都孕育在那双眼睛中……   如果,仅仅是这样,仅仅是站在后台,偷偷地看着他,也许就是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心动,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模糊,直至消散。如同,很多人在很多时候遇到的一样。可是,也许注定,他和她,应当有那么一段,应当有那么美好而完美的一段,所以,那天来临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小看莫主任,她后来是个很重要的人物哦…… ☆、记忆(1)   那天,是彩排。那天,她们顶着浓重的彩妆在台上卖力地跳着。可是,台下的掌声越来越少,指导教师的脸越来越白,她们的自己的感觉也越来越差。   “你们,实在……是差点什么。”一曲既终,指导教师搓着双手,神情间说不出的落寞与失望。   到底,差一点什么呢?   “你们这舞叫《眼之魅》,可是你们一个个的,都把眼妆化那么重,谁还看得到你们眼睛的魅力,光看妆就差不多了。”后台不知哪个角落冒出个声音,淡淡的,一字一句却分外清晰。   大家循着声音回头一看,那个常常跟她们前后用舞台的人站在那里,抱着臂,冲她们微笑。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站在阳光下,浑身上下都是金的,再配上那个笑,温暖的明媚的俊逸的。那一刻,梁音笛亲耳听见自己一直不怎么安分的心突然跳得很快。   后来,她们按他说的改了妆;后来,她们的舞蹈在第二晚迎新晚会上大获成功;后来,她们和他又相逢在当晚的庆功宴上。   “我叫陆子谦,医学院研一新生。”他拿着酒冲她爽朗地笑。   “我叫梁音笛,文学院大一新生。”她也举了杯,冲他羞赧地笑。   "梁老师,梁老师……"小英怯怯的喊声把梁音笛拉回到现实,“莫主任……来了。”   梁音笛猛然回头,才看到莫玉秀正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   “莫……”   “不错。我刚看了小英她们的表演,真不错。小梁啊,你虽然不是学艺术的,但真的算得上多才多艺了。”莫玉秀把手一挥,把梁音笛的那些客套话生生地挥在了发源处,“今天看了她们的演出,我对这次的成绩就有信心了。到时,功劳簿上,有你一笔!”   “莫主任过奖了。”梁音笛有些诚惶诚恐。   “嗯,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走吧。”莫玉秀抬腕看了看表,率先走出礼堂,梁音笛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小梁啊,最近怎么没见你家小陆来接你?”今儿真正奇了怪了,往常都走后校门的莫玉秀不知怎么的就走到正校门口去了,更怪的是,以前从不关心别人私事的她,居然就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哦,他……最近比较忙。”   特地挑暑假的时候和陆子谦离婚,就是不希望这事儿转天就传得遍大街的人都知道。本来现在离婚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儿,可是,她和陆子谦不一样。且不说当年她到这个学校报到时,陆子谦用自行车驮着她过来,再陪着她跑上跑下,逶迤了一路的风景,光就以前那些夜晚,不论寒暑,只要没有手术,他雷打不动站在校门口的身影,也早就成就了一段不老的神话。她梁音笛,在B市一中,因着那路风景,因着这段风景,不知被多少老师同学羡慕忌妒恨着……所以,她丢不起这个人,尤其在这个“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更是!   “哦……”莫玉秀没有再说什么,她似是不经意地瞄了梁音笛一眼,一个明瞭的单音在寂静的夜里似乎有些别的味道,“那你一个人回家,要注意安全。”   “我会的,谢谢莫主任。”梁音笛绞着手指匆匆答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莫主任。明天,我会继续盯紧那个舞蹈。”   “嗯,好。”   直到走出好长一段距离,梁音笛都感觉莫玉秀的眼睛似乎还停留在自己身上。她想打个车快快地离开的,可是,上天似乎安心和她作对,走出去好远,也没碰上一个空车。反正也离开B市一中的范围了,梁音笛索性放缓了脚步,一个人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   虽才9月初,夜风拂面,却已少了几分夏季的暑热,多了些初秋的薄凉。街道两边的路灯静静地照着梧桐树,在地上划出一个个若真似幻的心。   曾经,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这样的街道,也是这样的幻影。   你看,那两颗心,不论怎样,从不分开。   她挽紧了他的臂,指着地上的影。   那当然!树不能分,人,亦然!   他抚着她的脸,笑。   可是,如今一路走来,再看不到那两个连在一起的心,如同,再也靠不到那个身边的人。   梁音笛忽然失掉了再往下走的力气,她就近靠上路边的一棵梧桐,抬头望天。   天空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好不容易回到家的时候,已接近12点。虽然明知不可能,走近**小区大门时,梁音笛还是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自己家的窗户。   整幢楼都是黑洞洞的,没有哪一家的窗户还亮着灯。当然,别人的黑暗是因为甜蜜,只有她家,因为孤寂,所以黑暗。   开门换鞋的时候,鞋柜上的钥匙狠狠地刺了一下扶在上面的掌心。梁音笛没有放手,反而下意识地把它攥得更紧。早前在小叶榕下的那个想法因为在礼堂那段神思的记忆,似乎已经不那么坚定。可是掌心里的这个东西到底该怎么处理,依旧是个问题。   她攥着它,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上面他的气息,灼得人生痛。她就那么闭了眼,握紧了手,靠在墙上,很久很久。当她终于睁开眼时,她做了连自己也无法解释的一个动作。打开包,取出自己的那串钥匙,把那一串直接串在了上面。   除了它,这个家再也没有他的痕迹。它,就当留个纪念吧!   回到卧室,没电的手机静静地躺在床沿。以前,她的手机从不会没电。因为,他总会在它没电以前帮她好好地充好。她很忙,长年带高中的学生,早出晚归,几乎从来没有时间为这些琐碎的事操心。那么,他呢?他比起自己,难道工作就轻松许多?可是,每一件事,他依旧安排得那样妥贴而稳当,就像他当初结婚时说的那样。   嫁我,永远为你遮风蔽雨!   不知是不是因为夜太宁静,好久没有想起过的这些,此刻竟然如此清晰。梁音笛缓缓地拿起那个手机,插上充电器,对着那点闪烁的红光,怔怔地发起呆来。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是喜欢这样夹杂着回忆,还是小寒干脆连续写个体来章,把那些旧事交待完啊? ☆、记忆(2)   这是一个很长的梦。   甚至,梁音笛都分不清是梦还是曾经。   2003年11月5日晚上6点。   “陆师兄,今天真的是你的生日?”梁音笛只是接受了陆子谦的邀请参加一个餐会。真的到了地点,才发现居然只有陆子谦一人。然后,他告诉她,今天是他的生日,24岁的生日。   “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准备。”不知为什么,梁音笛的心再度跳得很快。新生文艺汇演过去一个多月了,他们几乎没有再碰过面。可是,她却不断地听说他的传奇。   A大校史上第一个农村考来的“状元”,第一个非重点中学考来的“状元”,第一个通过民选产生的学生会主席,第一个大学阶段就参与学校课题研究的学生,第一个早在大三就确定保送研究生的学生,校篮球队队长、校乒乓球队队长、校游泳队队长……   天知道,他的身上有多少奇迹;天知道,这些奇迹有多吸引她;天知道,那些听说奇迹的晚上,她是如何一边佩服着一边幻想着……今天,这个奇迹的主角,自己幻想的主角,居然真实地站在自己面前,居然邀请自己一个人和他一起度过他的生日,难道真的是上天听说了自己的祈望,让梦变成了现实?   “你能来,我就很开心了。”他往她面前走了两步,抬起眸,紧紧地盯着她。   “陆师兄……”梁音笛感到自己的脸很烫,心就要跳出来了。   “音笛,”他猛地拉起她的手:“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叫我,陆师兄?”   “…………”想说什么的,可是,心被什么东西溢满了,她除了死死地低着头,任由自己的手被那双温暖的大手握着,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说不了。   “音笛,我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天,就喜欢上了。”他也垂下头,唯恐惊扰她般的,轻声低语:“你可愿,做我的女朋友?”   她还是什么也说不了,可是,她能清楚地感觉自己的头轻轻地,轻轻地点了两下。然后,她忽然就被抱起来,紧紧地,狠狠地。她清晰地听到,那个让她着迷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而坚定地说:“谢谢你,音笛。这个怀抱,永远都是你的!”   梦,在这一刻,毫无预兆地停留。梁音笛倏地睁开眼。   窗外,天已经,蒙蒙地亮了。   有那么一刻,她的头脑是恍惚的。刚刚,那一切,是如此清晰,清晰到她以为自己真的如同网络的热捧题材那样重生了。可是,现在,她真真实实地躺在床上,不是在餐厅;她身边那个曾经有人的地方干干净净,那个拥抱杳无踪迹;摸出的手机清楚地显示着2008年9月11日06:05,不是2003年,不是11月5日,不是18点。   原来,那些,真的是梦。   不,不是梦,是曾经的过往,再也回不去的过往……   不行,不能再想他了,不能再忆起那些往事。即使是梦,也不能再梦到!   揣着这样的想法到学校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连脚步也轻快了起来,可是,也许上天根本就不打算放过她。她仅仅只轻快了几分钟,就因为碰到了初中部的刘老师,让一切最初的想法彻底覆灭了。   “梁老师,陆大夫生病了。” 刘老师站在校门口,应该是特意等她的。见她过来,立即便迎了上去。   梁音笛脚步一滞,瞬间便恢复正常步伐从刘老师身边掠过。   我和他没关系了!   她握紧了拳,不断在心里提醒着自己。   “梁老师,听我们家老郑说,陆大夫病得挺重的。”刘老师追上梁音笛,拉住她的手臂:“高烧烧了一天一夜了,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实在是可怜……”   梁音笛的脚步再度缓下来。   “我知道,你们不在一起了。”刘老师是郑院长的夫人,也是知道她和陆子谦离婚事实不多的几个人之一。“可是,这做不了夫妻,总还是朋友吧。你真忍心看着他就这么孤零零地一个人呆在医院里?”   “他自己也是医生,再说了,医院不是还有那么多护士、护士长吗?”说到最后几个字,手指都似乎要被自己攥断了。   “哎,那都是哪儿跟哪儿啊?医院跟咱们这儿不都一样吗,‘一个萝卜一个坑’,谁有时间去管他?”   看来,刘老师并不知道关于护士长的“故事”。   梁音笛的唇莫名地向上弯了弯,脚步再度加速。   “梁老师,昨天我们老郑本来就想通知你的,可是你手机一天都关机。这才让我今天务必通知到你。我想,别说去照顾,你就是去看看陆大夫,他的病也会好得快一点。”   “对不起,刘老师,第一堂课是我的,我得赶快去办公室作准备了。”梁音笛轻轻地拉开刘老师的手臂,语调客气而疏离。没等刘老师反应过来,她的身影已经迅速消失在楼道那边。   可是,一个上午,梁音笛都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课堂上她的口误频频,指三喊四,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已经没法再坐下去。   就当可怜他没人照料,作为一般朋友去看看也好。   她在心里不断地这样对自己说,脚步已经先一步跨出了校门。   靠着自己的那张脸,她几乎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陆子谦的病房。   推门的那一刹那,梁音笛曾经踌躇。可是,她是梁音笛,是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就轻易不会回头的梁音笛。苏挽云曾经点着她的头字字珠玑。   你啊,表面上看着柔软温顺,可暗地里,你那颗心啊,比石头还硬,比金刚还坚。我看你啊,就是一头披着小白兔皮的大倔牛。   现在,这头“大倔牛”义无返顾地推开门。可是,立刻,就为自己的这个动作后悔了。或者说,为自己牺牲了中午休息时间特意到医院来看这个“朋友”的行为,后悔了!   因为,就在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个在刘老师口中病得厉害孤苦无依的人,此刻正幸福地笑着张开嘴,任由那个温柔的护士长喂着饭……   作者有话要说:先边写边回忆吧…… ☆、记忆(3)   “对不起,真没想到,打扰你们了。”梁音笛真是无比佩服此刻自己的镇定。   本来嘛,有些事,早就听说过,只不过没有“眼见为实”。现在,连这一课也补上了,还有什么惊诧不惊诧的?   “我想,我来得真不是时候,也……多余……”她抬头,目光早已越过那个捧着碗,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的“护士长”,落在那个刚刚还一脸幸福的男人脸上。   她很满意,自己的话成功地打掉了他一脸的笑。刚刚,不管她承不承认,推开门看见他们其乐融融的那一刻,心是痛的,很尖很锐的痛,痛得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手。   所以,她的大脑迅速运转了,她四年扎实的中文学习也迅速地帮助了她,让她在最短的时间里面找到了最“合适”的语言来面对他。面对这个一直让自己痛,让自己伤的男人。   “不好意思,你们请继续……”   她看到他在张嘴了。可是,她不想听,她再也不想听到他的声音。于是,她简单地再说了九个字,迅速地退出去,关上门,抢在他说话前,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王月是在陆子谦撕心裂肺地咳了个够之后,才给他倒了一杯水。在这个过程中,她没敢上前去帮他抚胸顺气。刚刚发生的一切太突然,也太出乎她的意料,除了震惊,她也还需要时间去整理自己已经混乱的大脑。   “陆大夫……你,喝点水吧……”   “你走……马上……”陆子谦猛地推开王月递过来的水,推得那样用力而匆忙,王月一个没拿稳,杯子里的水溢出来,洒了她一身。   “对不起……”陆子谦楞了下,垂眸,声音低哑而苍凉:“不过,还是请你……离开吧……”   他现在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上天是不是安心要戏弄他。刚刚,王月只不过看他手抖得厉害,把一碗粥舀得满桌都是,才帮着他收拾了,拿过他的碗喂他,怎么能这么巧刚好被梁音笛给碰上……   他一直以为,她不会来。   早上听到王月说了昨天的过程,他就明白了她话中省略的部分。   梁音笛没有通知到;即使通知到,她也不会来。   所以,清醒过后,他没有抱一点点的希望。   可是,梁音笛居然来了,而他正“乖乖”地任由那个“诽闻”女主角喂着饭,其乐融融……   他想解释的,如同这半年来每一次那样。可是,他说不出来。她的目光如冰,她的语言如刀,逼出的,只有连绵不断的肺部轰鸣而已……   更何况,连天都是这样安排的,又还有什么值得再解释的?解释,也没有用!他陆子谦和梁音笛的缘分,真的是尽了!   “陆大夫……”“始作俑者”又倒了杯水,小心地走到他跟前,没有像上一次那样,递到他手上,而是小心地放到一边的桌上,“喝点水,会好一点。我……”   陆子谦抬头瞟了她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无力地冲她挥了挥手。   “你……先出去吧。至于……我有分寸。”   王月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不过对上病床上那个连目光都不愿再给她一个的人,她只得叹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然后,病房彻底安静下来。   午后,浓艳的太阳热辣辣地照进来,透过病房明晃晃的窗户,射在地上,打出一道道齐整的光束。怎么看,怎么都像A大篮球馆那个阳光照射的角落。   人影攒动,穿插跑动,球默契入手,晃过防守,急停,跳投。   终场哨声响起……   “漂亮!陆子谦神来之笔,3分线外球空心入网,定格了本场比赛最终的胜利!让我们为A大欢呼,为陆子谦欢呼!”A大解说员不遗余力地反复高喊着,嘶哑的声音久久回荡在A大篮球馆上空。   计分牌上的最终比分定格在76:73上。全场欢呼声、口哨声、尖叫声、掌声达到了沸点。   陆子谦微笑着,礼貌地冲看台方向一鞠躬,故意忽略掉那些飞吻尖叫和鲜花,走到场边拿起自己的东西,径直向着场边那个阳光满满的角落走去。   梁音笛站在那里。淋浴着午后的阳光,抱着他的外套,浅浅地笑。   他走过去,狠狠地拥她入怀,在众多观众的眼皮下,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啄,然后搂着她,从篮球馆的侧门离开。   那一天,他们的恋情终于公开!   那一天,无数羡慕忌妒恨的眼光投射在他们的背上!   那一天,他拥着她,他吻她,他们相携着在阳光下离去的背影被无数人定格在自己的相机中。   直到很久以后,那些照片都一直是A大无数校友追捧的东东。而照片之后那些关于他们恋情的故事也渐渐铸成一段传奇,传奇的末尾是所有童话故事书的结局——   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可是,从来没有一篇童话描述过王子公主的婚后生活。因为,作为作者都知道,只有浪漫的婚前才是童话,婚后,只是残酷的现实!”梁音笛抬起头,冷冷地对着她最喜欢的学生说:“小英,你明白了吗?你善于思考勇于实践当然好,可是老师不是打击你,这童话,只能写到王子和公主的婚前。”   “我,我明白了,我马上去改。”小英唯唯诺诺地接过自己的作文本,打死也想不通一贯对自己热情温和的梁老师今天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   梁音笛回过头来,对着桌上一堆摊开没摊开的作文本发起神来。   “嘀嘀……”手机传来短信提示音。   [你遇到啥事了?刚刚那段话,不像是对小英说的吧?]   梁音笛攥着手机,抬头一看,官晓清正在那边冲她呲牙咧嘴。   [我只是就事论事,你想多了。]她迅速地写,按下发送键。   [不对,我始终觉得你最近怪怪的,开学过后就没对过。还有,我姐的事,你到底帮我联系得怎么样了?]   梁音笛看着官晓清的这段话,思忖了很久,才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   [对不起,我可能帮不了你了。]   [为什么?]   [我和陆子谦早在上个月就离婚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去管标题了,小寒现在标题无能了。。。。 ☆、处理   尽管还没完全退烧,陆子谦还是坚持在当天下午出了院。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回宿舍,就被郑院长叫到了办公室。   推开门,陆子谦才发现,室内除了郑院长,还有两个他不认识的人。见陆子谦进来,郑云成首先迎了上去。   “子谦啊,身体好点没?”   “没啥事了,谢谢郑院长关心。”   说话间,陆子谦已经如往常般自然地坐到了门边的沙发上。   “子谦……你坐到……这边来……”郑云成支吾了下,指着在沙发对面已经摆好的一张椅子。   陆子谦抬头一看,那两个陌生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坐在了椅子对面,如果他坐过去,刚好和那两个人隔着一张桌子。这样的场景,像极了……   他苦笑下,依言站起来,走到那把椅子前坐下,像犯人般。郑云成已在这个时候,打开门出去了。   “陆子谦,”两人中看上去年纪稍小点的那个上上下下打量了陆子谦一番,才缓缓开口:“我是省卫生厅医政监督处的张天明,这是我们李武处长。我们受省厅委托到你们医院调查魏朝霞脑瘤手术有关问题。今天找你来,希望你能如实地把当天手术和术后的整个情况给我们介绍下。”   陆子谦沉默了片刻,再抬起头时,目光中多了点看不清的东西。他冲两个省厅来的人一笑,慢慢地说:“我想,不用再介绍了,你们也不用再费时间调查了。我承认,魏朝霞的手术失败是因为我在术后用药不慎造成的。”   张天明显然没有料到陆子谦这样的回答。正准备作记录的他手一滞,抬头望向一边的李武。后者的眼中也充满了疑问。   “陆子谦,陆大夫,”张天明正了正神,望了一眼对面看上去有些无所谓的人:“你没有其他的情况需要告诉我们吗?”   “没有。整个情况就是这么简单,没有其他需要说的。”   “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们把你的话就这样作了记录,这个手术就会被定性为一个重大医疗事故。你,作为主刀医生,要负无法推卸的主要责任?”见陆子谦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连一贯老成持重的李武也控制不了自己了。   眼前这个大夫,他虽未谋面,却早闻其名。当年,他还在省厅办公室时,就听说这个大夫在全省率先完成了脑干瘤切除手术。B市在他们这个省,属于经济条件医疗条件都相对落后的地区。而这样的地方,能完成全省其他城市乃至放到全国都很难完成的手术,无疑是放了颗原子弹。此后,他一直留意这个人。结果发现,省卫生厅收到的感谢信有一多半是表扬B市人民医院的。而这些信中,又有一多半就是表扬眼前这个人的。   他们说,他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大夫,是一个视病人如亲人的好大夫。他从不收取病人的红包,反而经常替贫困的病人垫付医疗费。他一直为病人开最便宜但疗效很好的药,从不接受医药代表的宴请。他对待手术兢兢业业,每一次手术前都反复斟酌手术方案,还亲自负责病人术后的观察和恢复情况……   李武不敢相信,这么一个群众眼中的好大夫,全省闻名的技术尖子,怎么能犯下那么一个错误,出这么一起事故?直觉告诉他,这里面应该有隐情。看着眼前那张年轻帅气的脸,他像一个长者般循循善诱。   “我们知道陆大夫刚出院。如果因为身体原因,还有事没有考虑好,我们可以等。我想,你今天的状态也不太好,我们换个时间……”   “不,不用。”陆子谦打断李武:“我的身体和大脑都没有问题。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干什么。我感谢领导的体恤和关心,但是,错误是我犯的,我就必须要自己承担起这个责任。”他抬头,看着李武和张天明,目光绝然:“请省厅按规定处理我吧。”   那天下午,郑云成忐忑着终于等到张天明和李武出来的时候,后者脸上除了不可思议,剩下的,就只有无可奈何了。   “李处……”他踌躇着上前。   “无可救药!”李武狠狠瞟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一周后,省厅的处理决定便下达了。   “……陆子谦在为魏朝霞进行脑瘤手术后,责任心不强,开具的处方药药不对症,造成患者深度昏迷,至今未能苏醒……陆子谦本人对此次医疗事故负主要责任,经院委会研究,从即日起,调离脑外科,待本人就此事作出深刻检讨后,再作下一步安排。”郑云成放下手中的文件,看了一眼面前的人,他低着头,双手交叉握着。   “子谦,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这一句话,他这周已经问了七遍。从省厅的处理决定下达到院里的处理决定下达又过去了一周。前六天,他的这个问题得到的回答,除了沉默还是沉默。可是,他还是不死心,每每看到陆子谦的眼睛,那双萧索的淡漠的空洞的眼睛,他就不会死心。   这一次,依旧是沉默。   “子谦,你告诉我,这里面有隐情,是不是?”郑云成再也忍不住,他站起来走到陆子谦面前,声音蓦地提高了些:“你不是一个马虎糊涂的医生,更不是一个草菅人命的医生,我不相信,你会开错药!”   陆子谦慢慢抬起头,看了一眼郑院长,还是那样的眼神。苍凉,而空洞。   “不好意思,蒙您错爱,给您添麻烦了。”他的声音如同他的目光:“可是,这一切,的确都是我做的。我说过,一切处罚,我都愿意承受。”   “你知不知道,这有可能会……毁了你一辈子!”郑云成的声音都禁不住颤抖了:“这么严重的事故,省厅都还没有取消你执业医师的资格,都是为了你这个难得一遇的人才。可是如果你自己要这么自我放逐下去,我们谁,也救不了你。子谦,婚姻的失败并不代表所有,你的未来,还长得很……”   陆子谦微微一怔,目光却一如既往的清明决然。   “我接受组织对我的处理,我立刻回去深刻检讨!” ☆、酒吧   深夜。B市最繁华的**大道上,依然灯红酒绿。   陆子谦坐在吧台的高脚椅上,不断摇晃着手中的杯子,看着杯中那琥珀色的液体顺着杯壁向上再向下,然后,流进自己的口中。   “再来一杯……”他在吧台上搁下空杯子,冲着酒保喊:“兑点带劲的。你推荐的……这个,没劲,我都喝了有十杯了,什么……感觉也没有!”   “陆先生,这酒你不能再喝了,后劲太大,一会儿,我怕你出不了这个门。”酒保接过杯子,却没有后面的动作。他以前从没见过陆子谦,可是,这半个月来,后者几乎天天都来,渐渐地,也熟了。不过,他只知道他姓陆,每次来,都只让他兑最烈性的伏特加或是白兰地,喝到晃晃悠悠地离开……   “怎么,怕我……付不起钱,还是,你本事不够,怕……我去老板那里……告你?”陆子谦狠狠摇了摇有些昏昏沉没的头,费劲地辩认着眼前的两个影子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酒保。   “陆先生,听我的,今晚差不多了。明晚吧,明晚我给你兑最带劲的,兑我新学会的酒,保你喝个满意。”酒保悄悄地把杯子拿过一边。   作为酒保,每天有固定且消费量大的顾客固然值得开心。可是,这个陆先生似乎和以往那些顾客不同。他的眼神,太过迷离。他是一个买醉的人,如同几乎所有到酒吧来的人一样。可是,就连买醉,他也比旁人买得有气质。   “可是,今晚……我还没醉!”   “你的电话响过很多遍了,先接电话吧。”酒保叹了口气,拿过台上陆子谦的电话,递到他手上。   电话上的来电灯一闪一闪的,陆子谦眯起眼也没能看清来电的号码。大脑已经恍惚了,他下意识地按了接听键,声音大得自己也吓了一跳。   “喂?!”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确认对方的身份。   “喂,说话!”陆子谦烦躁地拉开衣领,声音也随着这份躁热再度提高了些。   “陆大夫,是我。”王月的声音带着几分瑟缩,和不确定。   “王月?!”陆子谦感到酒醒了一半。   “我听说……”   “不要说了,都过去了。”陆子谦感觉酒已经全部醒了,他迫不及待地打断王月,声音低下去,却带着说不出的狠劲。   “子谦……”那边很小声地称呼了下。原本,这个称呼是她在梦中才会用到的。尽管在梦中练过了那么多遍,这第一次真正称呼起来,还是少了那么点底气,就像,偷了别人的东西般。   “那个‘黑锅’,怎么会让你,帮我背?”   近一个月来,压在心底的那个秘密一旦说出来,似乎便轻松了不少,接下去的话也似乎顺溜了许多。   “我们当初说好的,你只是帮我去郑院长那里做解释,帮我减轻院里的处罚,可你,怎么会……”   “不要说了,所有的事,上周跟省里来的调查组,今天跟郑院长,我都说得很清楚了。你这会儿要是再去多一句话,除了把这事儿搞得更复杂,其他的,什么作用也起不了。”陆子谦的觉得自己的大脑是真正清醒了,清醒到不仅立马就阻得断王月那些蠢蠢欲动的念头,还清醒得意识到来自身体某处汹涌的痛。   以往每晚,不曾体会。   因为,那些夜晚,都能在迷糊中睡去,抑或疼痛中昏迷。只有今夜,如斯清醒!   “子谦,我现在,想见你。”有了第一次的铺垫,这次称呼起来似乎顺畅了不少。   “王月,你不用内疚。所有的一切与你无关。这是我自己决定的事,而且,一早就决定的。”说完,也不等那边再反应,立即就挂了电话。就着那只拿电话的手反手就撑在胃上。有物体顶着,那里似乎停息了不少。他抬头,面向那个还在忙碌的酒保,伸出另一只手的一只指头。   “麻烦,再来一杯。要劲大点的。如果这杯合我的意,我保证,喝完就走。”   酒保叹了口气,摸出一瓶伏特加和一瓶龙舌兰,各倒了点在杯子里,再加了点不知什么东西的液体,放在一起表演般摇晃了片刻,直摇得杯中的液体由淡黄变成金黄,才“砰”的一声放下,推到陆子谦面前。   “记得你自己说的话。”   陆子谦冲他一笑,端起杯。他想像他一样再摇晃那杯中的液体的,可胃今夜似乎痛得厉害,他几乎没有多的时间和精力再折腾。端起杯他一饮而尽。   不知酒保在里面加了些什么,原本辛辣的两种基底酒如今入口,竟带了几分醇香。不过,这份唇舌留香还来不及细细品味,手机抵着的那个部位却如火一般蒸腾起来。他下意识地握紧那只空杯,几乎把它捏碎。   “怎么样,这杯酒可合你口味?”酒保适时过来,拿走他手中的杯,“看来是对口味了,因为,你流汗了。”抚着杯壁上润湿的液体,酒保笑。   “你说话可是要算数的。”   “当……然……”胃里仿佛被火烤着,浑身每个毛孔都紧紧地缩起来。即便这样,那种痛,还是撕扯着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陆子谦抓紧了吧台边沿,努力让自己的脸看上去正常。   “我,这就走。”他一手撑了胃,一手扶着吧台,使了几次劲,竟然没有站起来。   “陆先生,你没事吧?”酒保有些慌。这杯“爱情魔法”是他新钻研出的成果,陆子谦又是第一个尝试者,看他那样,这酒似乎,劲太大。   “没什么。”陆子谦勉力地挤出一丝笑,终于撑着吧台站直。“可能,今晚……是喝多了点。”   “那,我送您出去吧。”酒保丢下手中还在调制的酒,想从吧台中爬出来。   “不用。”陆子谦那只扶着吧台沿的手微微颤抖:“我家很近,我自己能行。”他冲酒保笑:“这杯酒,不错。对了,它叫什么?”   “爱情魔法。”酒保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是我新试制的,还没来得及想好名字,可能俗气了点。”   “爱情……魔法……”陆子谦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眉轻轻地蹙拢:“很好,很好。如果,爱情……真的有魔法……该有多好……”   “陆先生……”酒保对这句话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想再问时,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跌跌撞撞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他细看看这些情节哦,会有很多很多的内容的…… ☆、王月   站在酒吧的门口,陆子谦有刹那间的恍神。往左边直线行走1公里多,基本上就到医院宿舍了,向右走几步是的士站,可以打的回到**小区,径直往前再走出1公里多,可以达到B市一中……   可是,现在,这几条路,他却无法选。右边的,回不去;左边的,不想回;中间的,去不了……苍茫天地,竟然没有一处可以容身!   陆子谦攥紧了上腹的衣衫,望着漆黑的没有一颗星宿的天空淡淡地笑了。   “陆……子谦……”黑暗中王月的声音陡然响起。还没等陆子谦惊诧过来,王月的人已经从暗处走了出来,七彩变幻的灯映在她脸上,更多了几分光怪陆离。   如果不是上腹传过来的很清晰的痛楚,陆子谦以为自己一定已经在梦中了。他的嘴半张着,眼睁睁看着王月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   “你……你怎么来了?”   “我来……送你回家。”王月走到陆子谦面前,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我实在……欠你太多,这,是我唯一想到能为你做的。”   几乎是同时,她已经清楚地看到他有些不正常的苍白的脸和额上细细密密的汗。   “你……不舒服?”   “没有。”陆子谦努力让自己站直,“可能是今晚稍微喝多了点。”   “陆大夫……”当着他的面,那声“子谦”再怎么也叫不出口了,“你何必这样折磨自己?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一个好大夫,应该滴酒不沾。可是,这半个月来,你哪一天晚上不是喝到酩酊大醉……”   “你怎么知道?”陆子谦蓦地打断王月,清冷的目光倏地扫过面前的女人。   王月低下头,绞着自己的手指不说话。   “你一直在……跟踪我?”陆子谦的声音蓦然提高:“为什么,王月,你干嘛要那么做?”   “…………”   “说话啊!难道你还嫌我们之间发生的事不够多,不够刺激,不够轰动?”上腹那里的东西疯狂地抽搐着,抽得陆子谦不得不微弯了腰。   “陆大夫……”王月几乎是同时抬起头,伸手想扶住他。   “你走开!”陆子谦抬手一拦,下一秒却不得不直接蹲了下去。   “陆……子谦……”王月不知哪时来的勇气,跟着陆子谦蹲下去,不管不顾地伸手按在他的胃上做着按摩,声音也平静了许多:“是,我这半个月来一直跟踪你。我看到你天天买醉,我看到你自暴自弃,我看到你行尸走肉……我知道,这一切都和我有关。如果……我不是那么喜欢你;如果,我们之间没有那么多……共同的话题;如果,我没有……把魏朝霞的药拿错……你和梁老师也许就不会……你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可是,这些都发生了,不可更改了。我除了一遍一遍跟你说抱歉,剩下的,还能做的,便只有悄悄地,跟在你身后,看着你,不让……你出事……”   “王月……”陆子谦推开她的手,勉力地撑了地让自己慢慢站起来:“不要把……所有的事都揽到自己头上。我的事,和你……没关系;即使有,也不用……你来负什么责。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要为我做点事,就请你,离我远一点,再远一点……”   王月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依然冲上去拉住陆子谦的手臂:“我知道,我明白,但是,今晚,现在,请让我送你回去。以后,我保证,我会,离你,远远的。”   陆子谦没有再说话,任由那双手,轻轻地抚在自己的胃上,淡淡的暖,暖得心也一阵一阵地发颤。   现在,这个世上,剩下的,自己能把握的暖已经不多了,就让自己再贪恋一回,就这么,一回……   “能走吗?”王月慢慢地扶着他,小心地向外走。   “你把我……送到那边的的士站就可以了。”陆子谦率先向外迈了一步。王月一手抚了他的胃,一手扶着他的臂,也跟着他向往迈了一步。   他们一步一步出了酒吧的门,向的士站走去。谁也没有注意到,一辆的士从他们跟前飞驰而过,后座窗玻璃内,那张比死人更苍白的脸。   “音笛……”直到官晓清推她,梁音笛才回过神来,“你刚才看什么了,那么出神,叫你几次都不应?”   “没有,刚刚,我正在做‘白日梦’呢!”梁音笛强制着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强制自己的头不再向后扭。   可是,刚刚那一幕却分外清晰。她多么希望自己真的是在做梦。可是,不是!她的两只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指甲深深地戳入掌心。那种痛,刻骨铭心,却又清清楚楚地提醒着她,那对相依离开的身影,其中一个,毫无疑问,是她的前夫—陆子谦!   原来,他竟是如此地,迫不及待……   “音笛,你下午给我说的那事儿是真的?”官晓清丝毫没有注意到梁音笛的异常,依然喋喋不休:“音笛,你就算不帮我联系,也犯不着开这么大一个玩笑吧?”   “…………”   “音笛,你和陆大夫可是我们学校人人羡慕的‘模范夫妻’啊……”   “…………”   “音笛……”   “晓清,麻烦你让我静一静!”梁音笛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夹杂着浓浓的疲倦和无力:“人和人就是一个缘分。我和陆子谦,缘分尽了……”   出租车到医院宿舍门口的时候,陆子谦伸手拦了下正欲起身的王月。   “你将就这车坐回去吧。我到了,谢谢你。”   “陆大夫……”   “行了。”陆子谦已经撑着自己推开了门:“本来只让你送到车站,你又已经多陪了我那么久,很感激了。我没什么事了,天这么晚了,你也早点回去。还有,你不要老以为,我做那样的选择是因为你,我有自己的理由。所以,你不用为那件事过意不去,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吧,王月。”   “陆大夫……”王月还来不及推开门,就看到陆子谦已经挺直了背,迅速地向着宿舍那边而去。他的背绷得那样直,坚定得让人立刻就断了所有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标题无能,无视我…… ☆、亲人(1)   又是新的一天了。   陆子谦在熟悉的太阳穴抽痛中睁开有些酸涨的眼睛。自从爱上了酒吧的那一杯,每天清晨,这样的感觉如影随形。他抬起手,有些不耐地揉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撑着自己靠坐起来。   七点三十分!   摩凡托珐琅表壳在晨曦照耀下发出幽幽的光。   “子谦,你29了。按我们老家的风俗,这就吃30的饭了。在我们老家,凡是而立的男人,都要有一块表,一块能跟他一起跨过而立,伴随他终生的表……”   “子谦,你平时太严肃了。这块摩凡托给你,让你时尚点,流行点……”   “子谦,你看,我也买了一块,以后啊,你天天都得带上它,我也一样……”   原来,自己的身上还有一样和她有关联的东西!   陆子谦久久地注视着手腕上的那块摩凡托,看着它的短针慢慢向8点逼近……   不过,再也不用慌了。没有手术等着你做,没有门诊等着你坐,没有病人要你看……有的,只是在家,好好地,停职检查!   神游的时间总是飞快。那些头脑中的片断还没来得及转一圈,太阳已经升顶了。那个隐痛的部位其实是没有什么吃饭的欲望的。但是,一贯自律的陆子谦,就这么在床上斜靠一天,在他看来,也是不能忍受的。   晃晃悠悠爬起来,阳光射得眼睛生痛。陆子谦眯起眼,撑着窗前的桌子探头向外。   今天又是一个大晴天,天空湛蓝,白云清透。偶尔,会有一架飞机掠过。   距B市人民医院50公里,便是B市的机场—去年才开通算得上国内最玲珑的机场。如果不是几年前在B市境内意外发现了**山,引来国内外游客蜂拥而至,这个机场会不会建,谁也不知道。毕竟,这儿是J省最偏僻最遥远的城市,甚至连城市也算不上,顶多算个大点的城镇。所以,当他决定以A大硕士毕业生的身份回到B市人民医院时,几乎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以为他疯了。只有她,始终站在他身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眉梢眼底满是理解和支持。她懂他的难,所以,彼时,面对他,她的脸上总是带着笑。   “我明白,你去吧。再过一年,我也会想办法过来!”   当时,她是这样说的;后来,她这是这样做的,甚至,不惜背叛了家庭……   收回目光的同时,手下意识地抓紧了桌沿,抵御着身上某处猛然增加的漫天的痛。不是胃,不是头,却比胃痛更甚,比头痛更重……   桌前的地下静静地躺着那两个箱子,半个月来,不曾打开,不愿也不想。此刻,陆子谦扶着桌沿再次蹲下来,看着那两个箱子,目光渐渐迷离。   “砰砰砰……”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陆子谦所有的思绪。   中午1点40分。这个时候,会是谁呢?   陆子谦慢慢站起身,走到门边,心跳竟莫来由地加快了几分。   “大哥……”拉开门,陆子谦的弟弟陆小兵扛着一大麻袋东西站在门口,他的母亲站在另一边。   “妈,小兵……你们怎么来了?”陆子谦心里的那点火花,从看到弟弟和妈妈的那一刻开始便熄灭了,相反地,它莫来由地往下沉,沉得心和声音一起冷下来。   “家里……收了新米,妈说,上来看看,你和……嫂子……”陆小兵一边把那一麻袋沉甸甸的东西往里面搬,一边有些瑟缩地看着自己的大哥。   一直以来,陆子谦在他的眼中,是神一般的人物。大哥不仅是他们那个偏远乡村几十年来唯一出的一个大学生,也是他们村几十年来唯一的一个研究生。因为这,他们家乃至他们每一个人都在那个村里成为众人羡慕的目标。连他陆小兵娶老婆甚至也沾了大哥的光。全村最漂亮的姑娘,因为对他们陆家“基因”的仰慕,主动要求嫁给了他。所以,自从大哥到B市人民医院当医生,每年背着家产的东西到城里来看大哥成为他最开心的事。可是,从小就养成的仰望大哥的习惯让他每每面对陆子谦的时候,下意识地有些瑟缩。和大哥比起来,他更愿意和好脾气的嫂子说话。他知道自己讲的村子里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嫂子其实是不感兴趣的,可是,每当自己跟她说的时候,她总是放下手中正在做的事,微笑着听他说。甚至,自己在说的时候,无意识提到的家中需要解决的一些小问题,嫂子也牢牢记在心中,很快地帮助处理掉。   “能娶到我嫂子,真是我哥的福气!”他常常在村里跟所有认识的人说。   “一只不能下蛋的鸡,再好也是装的!”可是,妈妈会在他说这个话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训斥他,接着,就用一种悲哀的语气对周围的人说:“我们家大兵其实苦啊,她媳妇都不愿意给他生个娃。你们说,她摆那些戏给谁看啊……”周围人的眼光立即由羡慕化作了同情。   嫂子的确什么都好。要说缺点,也只有没生娃这一个——可是,在农村,这个缺点就是致命的!   “大兵,你和你媳妇儿怎么了?”在小儿子搬东西的间隙,陆母一脚已经跨进了宿舍。   “妈,我哥现在叫陆子谦,好歹也是个名医了,你别再老大兵大兵地叫……”陆小兵把那个麻袋搬进宿舍正中放下,拍拍手上的灰,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我就喜欢叫他爸给起的这个名。管他什么医,他是我的儿子,就是陆大兵!”陆母一屁股在陆子谦的床边坐下,看了看儿子凌乱的床,“你怎么不在**小区住了?害得我和你弟冤枉走了半个城……”   “大兵,说话啊?是不是你那个媳妇儿又搞什么名堂了?”   “她没有搞什么名堂,只是,我们现在,不住在一起了。因为……”陆子谦等到自己的弟弟和妈妈都在房间里坐下了,才走进来,关了门,把自己还有些无力的身体靠在门上,淡淡地说,“我们,一个多月前,离婚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极品老太太来了…… ☆、亲人(2)   “怎么回事?”室内其余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   “不过,早就该这样了。”陆母没等陆子谦说话,便自顾自地接了下去:“你是我们陆家的长子,又这么成气候,那个连娃儿都不愿生的女人,早就该休了……”   “妈……”陆小兵有些焦急地站起来,拉了拉陆母的衣袖:“嫂子是好人。”   “呸,你别在我跟前说这些。我还没说你呢。你媳妇儿倒是跟我当年差不多,三年整了俩,可连个带把儿的都弄不出来,也是个不争气的货!”   “妈……”陆小兵攥着陆母的衣袖不放手,脸已经有些红:“别人说了,其实生儿生女主要是看男方……”   陆母把小儿子的手狠狠一甩,手指已经点上陆小兵的头:“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难怪生不出儿子。”眼角余光猛然扫到依旧倚在门上对她们娘俩儿的对话似乎充耳不闻的大儿子,心中的火更盛了些:“你看看你们两个孬种儿,我谭菊花为什么就生出你们来了。可怜我60来岁的人了,连个孙子也抱不上。天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陆子谦抵住胃里一阵阵涌上的恶心感,走到陆母面前蹲下:“妈,你就别再责怪小兵了,要说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好了,好了,妈也不说什么了。”陆母见大儿子过来,立刻换了一副笑脸:“你是有错,不过能及时改正。你不是已经和那个女人离婚了吗?妈这次回去就去给你张罗。以我们大兵的条件,我们村哪家的姑娘不是赶着跑着送上来啊……让妈想想啊,刘村长的女儿大前年也到城里读书了,就是小时候常跟在你屁股后面,叫你哥哥的那个,人俊,性子也好,而且,屁股大,肯定能生养……”   “妈……”   “不喜欢啊?嗯,皮肤是有点黑。那就村东头罗四的女儿?人家罗四到城里做生意早,家底殷实。人家那姑娘本分老实,又能持家,那皮肤白得,跟牛奶似的……”   “妈……”   “还不满意?那好,你跟妈说说,你想找什么样的,妈回去照着你说的条件给你找,保管让你满意。”   “妈,我谁也不想找!”陆子谦撑了地,缓缓地站起身来,淡淡地说。   “你,你什么意思?”陆母也跟着站起来,可在比自己足足高了差不多两个头的儿子面前,她得踮起脚说话。   “妈,你就让大哥自己先……”陆小兵搔了搔头,小学都没毕业的他,实在找不到一个词来说自己想说的话,“反正,大哥文化那么高,他自己的事自己心里有数,您就别操那分心了。”   虽然文化不高,他也看得出,大哥跟嫂子这事另有内情。所以,他现在得站出来说两句,他不想大哥被妈逼得一点退路都没有。   “靠你大哥自己哪儿行?他要是又找一个不愿下蛋的鸡回来,还不得把我和你爸给气死,让村里的人笑死啊。这一次,说什么,也得我亲自把关!”   “妈,我不想再结婚了!”陆子谦往后退了两步,把身子靠在窗前那张桌子边上。   “你,你给我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陆母指着大儿子往前走了两步。   “我说,我不想再结婚了。”   “啪……”   陆子谦的脸上瞬间就有了清晰的五根手指印。   “妈,你干什么?”陆小兵赶忙上前拉住陆母。   “我干什么,我替你爸教训这个不孝子呢!我们老陆家,就指望你们兄弟俩传宗接代了。你媳妇儿肚皮不争气,现在又被搞计生的干部盯上了,想再生第三个我看基本没门儿。陆大兵这个不孝子,竟连这种忤逆的话都说出来了,他想让我们老陆家断子绝孙啊。我还不打?我就是打得太晚了。早几年,他领着那个猴子一般的女人进门时,我就该打;上次春节他们回来说不想要孩子的时候,我更该打,我不就是一直寻思着,他陆大兵一直替老陆家长着脸儿,我才一忍再忍吗,现在好,你陆大兵要翻天了……”陆母甩开小儿子的手,蹦上前去,一把扯住陆子谦的耳朵:“你是不是还舍不得那个蛋都下出来的鸡啊?”   “妈,”陆子谦一把拂开陆母的手,语调冷冽:“您怎么骂我都可以,但是,请您不要那么说音笛。”   “我说她又怎么了?”在陆母的印象中,陆子谦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过话,她略微地心虚了下,可立即,农村妇女那在田坝中养成的特别的骂人技能在这时候显现了出来。   “我就说她了。她就是一只鸡,一只不下蛋的鸡,一只……”   “够了!”陆子谦一拳砸在桌子上,惊得室内其余两人都不由自主地颤了下。   “妈,小霞上学,小兵盖房子,小姨来借钱,二叔让帮着他儿子找工作,六婆让帮着他孙子卖什么黑得掉渣的“农副产品”,还有什么三大爷家小舅子的闺女进城看病,五叔公的隔房姐姐的孙子去广东打工借住我家……哪一次,不是音笛帮您处理得妥妥当当?结婚前,她就知道我被你那些狗屁不通的信和信号差得不能再差的电话弄得心浮气躁,所以,婚后,这些事她从来没有再让我操过一点心。她只是,悄悄地,一个人,帮我应付,帮我解决,不然,你以为,你在那些‘八杆子都打不上’的亲戚面前,有现在这份风光?”   陆母被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她不是没想过儿媳妇儿的好,尤其是那些“亲戚们”回来感谢她的时候,她是真心地感激过她的。可是,这些所有的“贤惠”在今年春节亲耳听到她说“不愿意要孩子”的时候都烟消云散了。   这样的女人,其他再好,也不能要!   “妈,也许我和音笛之间有一些问题,所以我们分开了,但这不代表她曾经是您最好的媳妇儿。请您看在她为我们老陆家这么些年做了这么多事的份上,对她,留点口德。”   室内蓦然间安静下来,除了三人的或轻或重的呼吸,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我一点一点揭开他们离婚的原因…… ☆、记忆(4)   入夜,陆子谦一个人坐在窗前,任由那已经微凉的风穿过洞开的窗户灌进来。   午后,好不容易送走了妈妈和弟弟,他整个人如同要散架般坐在这张椅子上,看着天慢慢变黑。   陆母在那天他说了那一大番话后,接下来的几天总算是安静了。可是,他知道自己的母亲,这趟一回去,她全副的精力一定会放在替他尽快寻个媳妇儿上面。而他的弟弟,在帮他清理了一天的房间后,终于嗫嚅着说出了这趟进城来的原因。   “哥,家里因为小红超生的事儿,被村里罚了款,钱都罚得差不多了,家里现在,连给你小侄女买奶粉的钱都拿不出来了……”   他什么也没说,把存折上所有的钱都取出来给了弟弟。   “哥,原不想麻烦你的。以前,都是嫂子……”弟弟在接过钱的时候,顺口说了句。看到他陡然变色的脸,连忙说起另一个话题。   “对了,麻袋里是自家地头上产的东西,你多吃点。哥,你比起上次我来,又瘦了。”   可是,看着桌上那一大堆弟弟摆好的东西,陆子谦禁不住冷冷地笑。他陆子谦自从离了农村,对这些打小靠着裹腹的东西就不再吃得下了。   红苕干、玉米、花生……哪一样不是梁音笛爱吃的?   “这么好吃的东西,你居然一点不碰,真可惜!”他还记得,小兵第一次从家里给他们搬来这些东西时,梁音笛一边往嘴里大口大口塞着,一边含糊不清地对他说。这话恰巧被小兵听了去,从此以后,他每每进城来,搬的,铁定有这雷打不动的“老三篇”……   这就是音笛,举手投足之间,似有魔力般,总让人变着方儿的想对她好。   包括他,也一样!而且,曾经,他,是最坚决的那个!   那一年,因着家中常年病弱的父亲,万事蹉跎的母亲,总也成不了气候的弟弟,一直缺乏照料的妹妹,他在犹豫了几天几夜之后,最终放弃了去沿海某市国内知名医院的名额,选择回离他家乡最近的B市人民医院。那一日,当他国忐忑着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她时,他曾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原本,沿海某市是她的家乡。   原本,那家医院是她在当地*银行做行长的父亲亲自为他争取的名额。   原本,他们可以在那里安家,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可是……   所以,那一晚,他原是做好了分手的准备。   不过,她只是落了泪,一小会儿。   他慌乱地用手去擦的时候,她已经抬起头来冲着他笑。   “我明白,你去吧。再过一年,我也会想办法过来!爸爸那边,我会去说明。”   再一年,当她终于拖着一箱子行李从拥挤不堪的火车里挤出来,站到他的面前时,他记得自己当时的脸上有一汪液体流过。   “音笛!”他记得当时自己还叫了,大声地向全世界昭示般的。然后,自己冲上去,接过她的行李,再狠狠地拥她入怀。拥得那样紧,仿佛生怕一松手,这世间的至宝便会消失般。   那时,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从今往后,我会好好地,好好地照顾她,用尽所有的力量,对她好,一辈子!   他记得,他捧起她的脸,在车站熙来攘往的人群中,俯下头,小心地吻去了她脸上的泪。   “乖,不哭。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一点点委屈,不会再让你掉一滴眼泪!”   可是,他没有做到!   且不说这几年为着家里那些总也处理不完的麻烦,为着自己一直蛮横不讲道理的母亲,为着因不要小孩的事,她每每随着自己回乡忍受的那些流言白眼,她不知暗地里哭了多少回;单单就他们的婚礼,她的父亲不曾出席,她就在自己的怀里痛哭了一场。直到那时,他才知道,因为他对毕业去向的执着,他未来的丈人对他丧失了最后一点点的耐性。   原本,他就是不赞同他的,因为他的家庭,因为他的出身,她的父亲害怕女儿受苦。是因为梁音笛的坚持,她的父亲最终只得退而求其次,想通过安排他的毕业去向,默许他们的交往。可是,他,还是让他失望了。   他不知道在他毕业回B市后的这一年中,她经受了些什么,可是,后来,他知道,她的父亲,曾经安排好她回那个城市的银行工作——多少人羡慕忌妒的工作!他的音笛,仅仅因为他,仅仅因为她对他的承诺,不带一丝留念地放弃了。她的父亲,曾经在公开的场合说过,就当,再也没有生过这个女儿!   她的母亲早逝,从小,父亲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可是,因为他,她和她的父亲如此惨烈地分开。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成为她最大委屈的来源!   其实,一开始,他就注定,不应当和她在一起!   陆子谦望了望窗外。天已黑尽,万家灯火。自家人走后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那个想法,此时,忽地变得无比坚定起来。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仔细地递掉好多天不曾认真打理过的下巴上的毛,再换了件深蓝的衬衣,拿上自己昨晚写好的辞职信,走出家门。   “你要辞职?”郑云成只看了眼标题,便倏地抬起头来。   “是。”陆子谦撑了桌沿,淡淡地说:“我考虑了很久,觉得这个最适合现在的我。”   “魏朝霞院里已作了安排,董家也因为我们这个安排偃旗息了鼓。董平虽出身黑道,但这些年下来,如今也算B市有头有脸的人,他断不会为了这个事儿再任由他的儿子闹腾下去,所以,你大可不必将这个事儿放在心上。等一切风平浪静了,你就继续回脑外科上班,该干嘛就干嘛。”郑云成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陆子谦身旁,拍了拍他的肩:“子谦,不论怎样,我一直看好你。”   “谢谢郑院长。”陆子谦垂下眸:“我知道院里这次因为我的事,费了不少心,我也很感激院里和您。可是,我辞职不单单是为这个。或者说,跟这个几乎没有关系。”他叹口气,目光迷离:“我只是,想换个环境,也许能重新,换个活法……”   作者有话要说:陆G很快就去*市了。。。 ☆、告别   夜,很深了。曾经灯火闪烁的次第熄灭。透过密密匝匝的树丛望过去,**小区的那一扇窗户却一直是黑洞洞的。从未光明过。   熄灭了手中的那支烟,陆子谦抬腕看了看表,脸上一贯的从容难得地换了焦躁。   23点10分了,往日,即便是有晚自习,音笛也早该回家。可是,今晚,她迟了。   摸出手机,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拨了梁音笛的号,收到的,却是那个机械的冰冷的女声。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原本的焦躁在这一刻呈几何级数上升着,连本来平静的胃也禁不住凑起了热闹。顾不得再想其他,攥着手机,陆子谦从树下走了出来。   一道闪亮的白光照过来,他下意识地抬手遮了遮眼,还来不及放下,手便滞留在半空。   一辆银灰的“凌志”飞快掠过他,在**小区大门前停住。立刻,驾驶室的门打开,一个高大帅气的小伙子迅速下来,走到另一边,开了门。   他的妻子,不,应该说,他的前妻,被那个小伙子扶了一边的手臂下了车。   他的视力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东西。高中毕业时,考飞行员,他甚至能看到C字的最后一排。可是,现在,他却痛恨起这份优异来。如果,他是近视的,那么,也许此刻,他还可以自我安慰着,那只是他看花了眼。可是,他的视力是如此之好,尽管此刻是深夜,尽管小区门口的光甚至有些昏暗,他还是清清楚楚地看到她——他的前妻,他曾经的爱人,穿着她最漂亮的那件紫罗兰印花长袖连衣裙,扶着那个小伙子的手臂,微笑着说着话。他不时地点头,还俯身补充着什么。她淡笑,脸上满是说不出来的温馨宁静。   他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多久,他只是盯着他们,长久地,久到那只按着上腹部的手越陷越深也不自觉。久到那辆银灰的“凌志”再度掠过他离去也不自知。久到梁音笛已经来到他面前也浑然不觉。   他们就这么相对而立,谁都没有先说话。她望着他,表情复杂。他只是悄悄地挪开了那只抚在上腹部的手,绷紧了全身,连带着脸,也绷得紧紧的。不知过了好久,他才听见自己有些艰涩的声音响起。   “送你回来的人,是谁?”   “教委的周主任。”她答,侯漫不经心。   “你一晚上……都和他,在一起?”他不想问的。原本看着她有些不太正常的苍白的脸,他想问的,只是关于她是否康健是否一切都好,可是,忌妒让原本就多的胃酸似乎更甚了些,甚得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大脑和嘴。   她蓦然望向他。   刚刚,从扭头回来,看到不远处的他,从听到他的第一句问话起,她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样的感受。她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更不敢揣测他是不是为她而来,可是那一句话,分明透着久违的关心和温暖,尽管,他说得硬梆梆。她应该是开心的,开心到他的在意和介意。不过,这种开心并没有持续多久,便因他的第二句问话而骤然消散。   他的脸绷得那样紧,他的语调那样凝重,甚至带着一点不容易被觉察的愤怒。他俨然一副把红杏出墙的妻子捉奸在床的森然。   可是,凭什么?   他陆子谦可以公然和小护士长卿卿我我出双入对,我梁音笛无权过问;我梁音笛因身体不适被周主任小心送回,反要受他如贼人般盘问,凭什么?   “对不起,陆先生,我想,我没有义务向你交待我每天的作息行踪。”她咬唇,急速转身。   “音笛……”他一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臂,“我是……关心你。”情急之中,他来不及组织好其他的语言,说出口的,是他心中最真实最执拗的想法,“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他,你不见得了解……”   “够了,陆子谦。”梁音笛奋力挣脱他的拉扯,连身都不曾转,声音冷硬如冰。“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以为,我不曾过问你和王护士长的牵扯不清,你也应当没有权利过问我的交际往来。希望你自重。不要总是用你阴暗的心理去揣度无辜的旁人。”   她的身子在漆黑的夜中似乎微颤了下,不过,她依旧没有回头,清冷的嗓音在寂寂的空中分外清晰。   “当然,对于你特地守在我家门口,专门善意的提醒我的交友准则,我定会不负美意牢记于心。现在,夜深了,我想,我一个单身女人也不好再在这熙来攘往的地段与陆先生再有什么纠缠。恕不奉陪!”   高跟鞋急速地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梁音笛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小区黑黝黝的树丛中。   紧绷的身体在梁音笛身影消失的那一瞬便彻底崩败下来,陆子谦几乎是靠挪才回到他刚刚站过的地方。还来不及扶住那棵树,那些在胃前胸中早已酝酿良久的东西奔涌而出。陆子谦就这样看着自己吐出来的那些东西,白的、黄的、绿的……还有一丝丝的咖啡色。   口腔中有浓浓的铁锈味。作为一个医生,他当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个世上,曾经最珍惜的曾经最留念的曾经最美好的,都已经失去,其他的,对他而言,都不重要了。   他很久之后才能直起腰,自裤兜中摸出一张手帕,轻轻地在嘴角两边拭了拭,然后,慢慢地将它揉成一团,投进一边的垃圾箱。   做完这一切动作,似是已耗尽他所有的力气,他靠了那棵树,久久地斜倚在那里,目光,依然执拗地看着那扇窗户。   那里,如同整个晚上一般,黑洞洞。   他蓦地笑了,大声地无所顾忌的撕心裂肺地。偶尔有人进出小区,瞟了他一眼,都不自觉地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就好像,唯恐他突然扑上去,纠缠他们一样。   或许,我已经疯了!   他收了笑,撑了树干,缓缓地直起身子,再望了一眼那扇黑洞洞的窗户。   也许,疯子离开了,那扇窗户便会真正地亮堂起来!   窗户后面的那个人,从此,无烦也无恼!   再见,音笛!   或许,再也不要见!   作者有话要说:让他们各自开始新生活吧。呵呵……   此文完结!   无礼疯小寒上面一句话。大笑! ☆、记忆(5)   梁音笛是在几天以后,知道陆子谦调离B市人民医院的消息的。   “小梁啊,其实我家老郑特舍不得你们家子谦走。那晚,就是决定把小陆调走的那晚,他连晚饭都没吃得下。不过,他说啊,子谦现在的状态很不好,也许,离开这儿,换个环境,他能重新换个活法。”刘老师中午吃饭的时候,特地坐到了梁音笛旁边,拨拉饭的同时,也顺利地完成了她家老郑交办的“任务”。   梁音笛几乎是用数的形式吃着碗里的饭。除了调走这个核心信息,“你们家子谦”这五个字也让她的心狠狠地一震。可是,她甚至没有去分辩,或者说,连想也没有那么想过。她吃惊地发现,时至今日,这样的称呼对她而言,似乎依然很受用。   好不容易拨拉完一半的饭,梁音笛才发现偌大的教职工食堂竟然只剩了她一人,连刘老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都不知不觉。   陆子谦调走了,陆子谦调走了,陆子谦调走了……   脑海中反复回响的,只有这六个字。   原来,那天晚上,他是特意来跟自己告别的!   自己和他的母校A大所在地——*市,离B市,有近两千公里的路程。以后,要再想见面,应是很难的了。   他和她,居然,就这样,彻底地,分开了!   她捏紧了自己的饭盒,一遍一遍地想着那天晚上的情景。可惜,她由始至终,都陷在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冲冲中,和他正面相对的时间实在太短。在忆过第十遍之后,她不得不无奈地承认,甚至连那晚他穿的什么衣服,她也不曾想得起了。   而曾经,对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她是如此地关注和欣赏!   她捏着饭盒慢慢走到食堂门口那个专门收集剩菜剩饭的垃圾桶前,恍惚中,一抬手,饭盒连同剩饭剩菜一起落入了桶中。   “啊……”她惊呼一声,蹲□来,不管不顾地伸出手来,在那个垃圾桶中拨拉她的饭盒。   可是,那个桶太深,又恰巧被食堂的师傅刚倒过,她的饭盒已掉至桶底,她试了几次,竟差了那么一点点。   她站起来,躬起身子,伸长了手,慢慢地向它靠近。   “梁老师,你在干嘛?”中指颤巍巍地感到饭盒边缘的时候,莫玉秀惊诧的声音已在身侧响起。   梁音笛顾不上答话,只尽力弯了一只手,把那不知边缘沾了什么滑溜溜的饭盒死命地拿住,往怀里一塞,这才站起来,有些嗫嚅地答:“我的饭盒掉了,我正在捡。”   莫玉秀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上上下下打量了梁音笛一番,淡淡说了句:“哦。是这样。你的脸上有些水,去擦一下吧。”   梁音笛两只手死死地攥住饭盒,很勉强地挤出一个笑,说:“是吗?那我……回办公室去看看。莫主任,我先走了。”   说完,她再也顾不上莫玉秀那有些窥探的目光,继续捏紧了手中的饭盒,向外走去。   可是,没走出两步,她就发现,自己眼睛里真的有水,而且,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点点滴滴不住地落在手中的饭盒上。   她没有去擦,因为,她没有手去擦。她的手,必须得紧紧地抱住胸前那个饭盒。   那个印着一只粉色麦兜猪的搪瓷饭盒。   不管它现在的外形有多油多腻多滑多恶心。   她必须得紧紧地抓住它——   他送给她的饭盒。   现在,她就只剩下它了!   黄昏的时候,陆子谦一个人来到了A大。正是下午下了课的空闲时间,正门进去那条榕树荫蔽的大道,三三两两满是抱紧了书本,欢歌笑语的学生。   陆子谦和他们一一擦肩,那些过往的岁月也在他的记忆中一一擦肩。   他拎着他们的水瓶,她拿着他们的饭盒,她挽了他的手,他闻了她的香……   “食堂太难吃了,你看,我越吃越瘦。不如我们去外面?”每天这个时候,她总是嘟了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他知道,那其实是她找的一个借口。他家贫,他中午常常一个馒头就对付一顿。她心痛他,总想利用晚饭换着方儿的给他补回来。   “外面不卫生,材料也可能不安全。”他知道她的心,可是,作为一个男人,他实在做不到顿顿晚餐都由自己的女朋友“埋单”。   “唔……,好子谦,去嘛,去嘛,我馋那个‘酱牛肉’了……”她拼命摇着他的胳膊,脸上的“可怜相”又加了几分。   “好嘛。下不为例啊。”她一旦拿出“杀手锏”,他剩下的,便只有“缴械投降”了:“以后啊,我们自己在家做。”   她的脸蓦地绯红,那是他们第一次这样正面地谈到他们的未来。   “我可不会做饭!”她垂眸,声音宛若蚊蚁。   “我会,就行了。”他拉过她的手,小心地放在自己的掌心摩梭。“这么细嫩的小手,可不能让锅碗瓢盆弄粗了去;不然,我会,心痛的!”   他原是个不擅于表达的人,这番话对他而言,已是他当时能想到的极致——表明心迹的极致。   待到真的婚了,看他每日工作辛劳,下午没课的时候,梁音笛也挽起衣袖,照着菜谱,把自己想像成“大厨”般“舞刀弄棍”。可是,在几次指头“因公挂彩”,小脸“被油洗脸”之后,他干脆便买来一把锁,把厨房的门给锁了。多的钥匙扔掉,只留一把放在自己身上。   “你有手术回来不了怎么办?”她想尽办法找理由。   “自己去外面吃。”   “你回来晚了怎么办?”   他不语。第二日,便购回一大堆各样她最爱的零食塞满了家中的食品柜。   “吃东西,看电视,等我回来。”   “音笛,”末了,他搂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我陆子谦在这里发誓,这一生,我都不会让你的头发再沾上一丝油烟!”   那一刻,他的表情无比郑重,如同许下的,是一生最重的承诺。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因工作原因,不定时出差。所以对评论的回复可能不能每天及时,敬请谅解! ☆、记忆(6)   睁开眼,黑漆漆一片。适应了几分钟,酸涨的眼才和黑乎乎的天花板对上焦。   梁音笛摸出枕下的摩凡托看了一眼,凌晨3点半。伸出手来垫在脑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又是一个注定无法再入睡的凌晨!   每每梦到他,梦到那些过往的夜晚,一旦醒来,再睡已是奢望。   梁音笛的睡眠原本很好。和陆子谦刚结婚那会儿,只要沾床,搂着他温暖的手臂,不出三分钟,一定进入梦乡。一夜无梦,顺利到天明。陆子谦曾笑言,她的睡颜如同一只可爱的小猪,微嘟了嘴,粉红剔透的肌肤,偶尔还有两声“小猪鼾”。   “那还不是因为有你这头‘乌克兰大白猪’在!”神清气爽的清晨,她捧着他的英俊的脸,露出白白的贝牙,照着他的薄唇“恶啃”过去。   “乌克兰大白猪”是她在学校时给他起的专用名。陆子谦虽出身农村,皮肤却是让女孩子也自弗不如的白皙。加之那时的他是学校的“体育健将”,一身结实的肌肉让他看上去更加潇洒不群。挽着他的臂行走在树影婆娑下时,这个梁音笛的“专用名”也就渐渐成了气候。   “我的白猪乖乖,小猪要吃专门早餐了。”她笑,死死地堵住那张唇,停留几秒。   “嗯,今天吃得舒服。”放开那张唇,梁音笛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哈哈,有小猪的印迹了!”   “你啊……”陆子谦迅速地爬起来,一把抱过她,照她的脖子狠狠地“回敬”了一口,“让你的学生笑去吧!”完了,不等梁音笛伸手,他已跳下床,跑得没影了。   “‘小猪’,为夫为你做真正的早餐去了……”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居然每个细节,每个表情,每一句话,都还那么清晰,清晰得暗夜的大脑如同千万只蚂蚁啃噬,一点一点的痛……   明明,是怨恨着的,可是,为什么,想起的,梦到的,全是那些,曾经的甜蜜?   头痛加深了些,梁音笛禁不住□出了声。她是痛感敏锐型体质。别人毫不在意的一点小伤小痛,在她这里,都会换作抑止不了的痛。以前,陆子谦在身边时,可能引起伤痛的那些东东,统统是不会让她沾手的,有个小痛小病什么的,他比她还要紧张。不过,作为医生,他从不赞同她用止痛药。他情愿,整日整夜地坐在她身边,替她按摩那些可以止痛的穴道。   怎么又想起了这些,怎么又想起了他的那些好……   梁音笛将手握成拳头,狠狠地抵在那个痛得似乎已经在不断跟踪的太阳穴上,发泄般地一拳又一拳……   你难道忘了么?有那么一次,你痛得死去活来时,他在一边漠然相向……   虽然只有那么一次,可是那种痛,那种伤,却足以记忆终身!   今夜的疼痛似乎来势汹汹,甚至比起那一日在新生文艺汇演庆功宴上的疼痛还要来得突然而猛烈。梁音笛挣扎着坐起来,拧亮床头的灯,挪到原来陆子谦睡的那一边,拉开原本属于他的那个床头柜。   那里,孤零零地放着一瓶止痛药!   以前他用这个柜子的时候,里面放满了他的东西。她原就不是一个擅长整理家务的人,到B市一中教书后,常年的教学压力,让她更无暇顾及这些家事。所以,她只是偶尔看到他常在里面找东西,却从来不知道,那里面究竟有些什么。直到这次离婚,收拾他的东西时,她才在柜子的最里端发现了那瓶止痛药。   应是满满一瓶的东西,到她发现时,也不过就剩下10来颗。她不知道他的柜子里是何时有的这个东西,她更不知道,那其余的几乎一整瓶的药去哪里了。印象中,他只是偶尔有些胃不舒服,什么时候需要靠这些东西了,她实在想不明白。可是当时的楞神也只是那么一刹,都没有关系的两个人了,梁音笛也不愿意再为这些琐事和陆子谦牵扯上点什么。不过,这一恍神,让她没有把那个瓶子放进陆子谦的箱子里面,而是顺手重新扔回到了柜子里。   现在,她猛然间想起了它!   药片吞下去以后,痛似乎缓解了些,梁音笛重新坐回到床那边,取了个枕头靠在腰际,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昏黄的床头灯静静地亮着,映得对面墙上斑斑驳驳一片。那里,原本挂着他们的婚纱照。   “先生英俊潇洒,小姐明艳动人,你们是我拍过的最相配的一对恋人了!”   当年,拍婚纱照的摄影师指着他们的毛片不吝赞叹。如果不是陆子谦坚持,他们的笑,差一点就成为那家影楼的招牌广告。   “我可不希望,我的老婆被那些口水流得一尺长的人围追堵截。”当时,他是那么说的。   回家后,也是他小心地把那张放大成36吋的照片挂在床正对面的墙上。   “每天早上醒来,第一眼看到老婆的笑,一天都开心了。”当时,他一边拍着手一边笑。   可是,再美好的笑,经不起时间蹉跎;   再相配的恋人,经不起世事变迁;   再完美的照片,最终也只能是束之高搁。   那张完美如梦幻的照片,早在一个多月前,就被她亲手取下来,用纸包了,丢到储藏室中。那壁曾经生动的墙,如今只剩得暗影流动的光而已。   曾经是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赋予断垣残壁……   眼睁睁地,痛得有些麻木的脑,不知怎么的,就迸出这么一句话,让梁音笛莫名就痴了。   天微亮的时候,陆子谦醒了过来。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衬衣,打了一个喷嚏。   昨夜,居然又在这张书桌上睡着了!   他轻轻摇摇头,揉了揉有些酸麻的肩和手臂,推开椅子站起来。像往日一样,把墙角的一堆酒瓶用塑料袋装好,放在门边,就进卫生间开始洗漱。   等到一切收拾好时,他回到书桌前,拉开抽屉,小心地拿出一张1吋的梁音笛的登记照,放到自己的钱夹中,这才满意地笑笑,走出了家门。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哈,你们期待的甜目前只能在回忆中重现…… ☆、偶遇   因为还不到7点,城市的喧嚣才刚刚拉开序幕。早餐摊还正在向外摆着热气腾腾的包子稀饭;晨练的正摆好架式像模像样地一招一式;买菜的正拎了个篮子慢慢往菜场去;连赶着上班的人们也才刚刚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家门……   陆子谦看着那些穿梭忙碌的人群,沿着医院门口的那条大道慢慢地向前走。   调来B市人民医院快一个月了,几乎每天早上,他都会这样沿着城市的这条主干道走上一圈。他喜欢看那些忙碌的人们,他喜欢听那些嘈杂的声音。因为这样,他可以跟随他们的忙碌前行,让心充实起来。新的一天开始了,路上的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目标开始新一天的奋斗和努力,如同,很久很久以前的他。而现在,他只能站在路边,羡慕甚至有些忌妒地看着他们,努力地让自己的心,不孤单,不空洞。   风吹过来,陆子谦站定,掩嘴轻咳了两声,眯起眼透过路边密密匝匝的树往前看。   那里,隐隐的,有一座高大建筑物的一角。那是A大——他和梁音笛的母校。现在,正是学子们晨读的时候。曾经,也是他激扬澎湃的时候。   “音笛,我要成为全中国最出色的脑外科大夫,我要做脑外科领域的‘陈中伟……”   “你会的,子谦,你一定会!”她仰望着他,目光满是憧憬:“我相信,以后,你不仅仅是一个出色的大夫,也一定会是一个出色的人。”   “还有,出色的丈夫,和出色的父亲!”他搂紧了她,“只要,你在我身边,我能赢下整个世界!”   而今,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可是,她的笑不在了,她的人离开了,他的事业挫败了,他的家庭破碎了……再想起昨日种种,如同小儿稚语!   陆子谦燃起一支烟,待到吸了几口,才发现和往日的味道迥然不同。摸出包里的香烟一看,竟是“中华”!这才想起,前两日在酒吧中邂逅大学旧友——高诚。许是当时喝醉,拿错了烟。   没想到,几年不见,这小子竟然抽上了“中华”!   “我的大哥,”他比高诚大了近一岁,在学校时,高诚就爱称他为“大哥”,“我说你死守着那份泼出去的覆水干嘛?”   那夜,陆子谦都记不得跟高诚说过些什么了。只记得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平时寡言的他竟是说了一晚上的话。到最后,朦朦胧胧中,只记得高诚说了这么几句话。   “你看看我,当年不也是爱着那个苏挽云,狠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结果怎样,人家攀了高枝,连话都不多说一句,跟有权有钱男人跑了……所以啊,这男人,事业和金钱才是最贴心的。女人,女人算什么?只要你有钱有势,还怕没有女人送上门?”   他记得自己当时点头了,心中虽然对高诚的话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对,但哪里不对不甚清醒的大脑已经反应不过来了,只是借着那酒势,似乎点了几下头。可是,第二日清醒过来便悔了。有钱有势又怎么样?没有了梁音笛,这世间一切,于他陆子谦而言,又有何意义?   这样想着,手上的烟已燃到了尽头,匆忙灭了它,转身向着医院方向往回走。目光却被迎面而来的一对老年夫妇吸引。   这对老年夫妇,他几乎每天早晨都能碰到。老爷子应是眼睛有问题,戴副大墨镜,任由身边的老太太扶了,一路缓步向前。擦肩而过时,风,总能送来他们的谈话。   “老爸,对面街上又新开了一家面铺,门口排了好些人。”   “老妈,是不是又嘴馋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尝尝。”   “人多,风凉,你早上出门忘记穿秋衣了,明天吧……”   “就一会儿,没事的。去吧。我知道,你今天要吃不了那碗面,一整天都不会舒坦的。”   “…………”   那些平常夫妻再平常不过的对话,再加上那个相携而去怎么看怎么和谐到极致的背影,硬是生生地让陆子谦停了步,长久地伫立在那里,换作满脸萧瑟。   原来,平常的幸福就是这般。   原来,这般平常的幸福,于己而言,已是奢望!   他不知自己到底在那里站了多久,直到,电话一遍又一遍地响起。   他麻木地掏出手机,麻木地按了接听键,神思还恍惚着。   “陆医生?”医政科丁科长清晰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是。”   “你在哪里?初院长正在找你。”   “不好意思,丁科长,我差不多到医院门口了,马上就去。”   几分钟的功夫,陆子谦已经来到了院长办公室的那层楼。穿过过道的时候,他的目光忽然被检查室外的张贴栏前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吸引住了。   “苏挽云?!”他试探地叫。   那个身影转过头来,脸清晰地露在光亮处。   “苏挽云?你真的是苏挽云!”陆子谦走到她面前,压抑不住那份意外和激动。   “陆子谦?!”苏挽云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   “你怎么会在这里?”两人几乎同时发问。   “我当然应该在这里,”苏挽云仰了头,看着身侧这个依然长身玉立的男人:“我嫁了萧慕天,当然就嫁夫随夫了。倒是你,怎么会在这里?音笛呢?”   陆子谦轻叹了口气,淡淡地说:“我上个月从B市人民医院调到这边来了。”   “那音笛呢?她也调过来了。”   “没有。她还在B市一中。”蓦然提起的名字还是让身体不自禁地紧绷起来。   “那你们……”   “我们……上上个月离婚了。”背蓦地再绷直了几分,陆子谦迅速垂了眸。   “你们……离婚了?!”苏挽云捂着嘴后退了几步,脸上写满疑惑。   她甚至记得,梁音笛在尚未拿到毕业证书的时候便悄悄地和陆子谦去了民政局。那份甜蜜足以让所有认识他们的人羡慕忌妒恨。   可是,不过短短两年……   再仰头时,才发现那个印象中倜傥不群的男人眼下竟有两团浓黑清晰的青,一贯周正整齐的人下巴上竟有那么几根乱七八糟的胡茬。而且,那个和高诚一样高大健壮的身体竟单薄得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陆医生,初院长让你快去。”走廊那边,有人在唤着陆子谦。并来不及再多说什么,陆子谦便只得抱歉地冲着苏挽云一笑,匆匆离去,只余下震惊惊诧和许多莫名其妙情绪的苏挽云呆立当场。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思路紊乱,不得已借了纸婚中的一段…… ☆、拒调   初政久久注视着眼前的年轻人。   早在几年前,这个年轻人就差点成了他的同事。那时,他还在沿海某市那个国内知名的医院担任副院长,也兼着脑外科的主任。初夏的某个傍晚,院长不经意提及,**银行梁行长的未来乘龙快婿将安排到他们医院来,他准备让那个年轻人跟着他。那时,他在心中是不屑的。因为他们医院的名气,每一年,有无数各样领导关系户的亲朋好友们安排到他们这里来,他自己也亲自带过那几个。可是,无一例外地,游手好闲,不学无术……这样的“皇亲国戚”接得多了,他真担心他们医院的未来。可是,院长也就那么一说之后,这位梁行长的“乘龙快婿”并没有到他的麾下,渐渐也就淡忘了。直到一年多以前,这个叫陆子谦的年轻人在B市人民医院那个鸟都不拉屎的偏僻旮旯完成了*省第一例脑干瘤切除手术,他的院长指着杂志上的大幅照片告诉他,这就是当年曾经准备安排到他们医院的那位“快婿”时,他才开始真正关注他。待到在《柳叶刀》上看到署名陆子谦的几篇论文,字字珠玑,篇篇精透,他对这个年轻人的看法已经完全改观。所以,当他的师兄郑云成打电话给已是*市人民医院院长的他,请他帮助这位年轻人在*市重新开始时,他满口答应,甚至,在他到来那天,还亲自去飞机场接他。他满以为,迎接到的,会是一个意气风发豪情满怀的年轻人,可是……   初政盯着面前的年轻人,他实在很难把眼前这个胡子拉茬面青唇白眼神涣散的年轻人,和他想像当中的那个人联系起来。如果不是把他的档案反复看过,他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进错了人。   “他最近受了一些打击,不论在事业上,还是生活上,所以,可能会跟前有一些不同,还请你老弟多包涵。”郑云成临了说过的话一遍一遍在脑中回响,对于在B市人民医院近期发生的那起医疗事故,他也略有所闻。不过,他始终不相信,就这么一件事,会让一个人改变这么大。初政调整了下情绪,缓缓开了口。   “小陆,你来我们医院也快一个月了,还适应吧?”   “挺好的,初院长。”   “小陆啊,本来你一过来,我们就想安排你干你的老本行。不过,因为当时你还在……”初政停顿了下,他一时竟想不起,该如何表达“停职检查”这四个字,“当然,我们医院当时也是办的借调。现在,一个月借调期将满了,我们也觉得你还可以在我们医院继续干下去,所以呢,今天叫你来,就是想征求一下你本人的意见。如果你愿意留下,我们可能会在近期调整下你的工作,准备安排你到脑外一科工作;当然,如果你愿意回到郑院长那边去,我们也尊重你的选择。你看……”   初政轻轻敲了敲桌上的一个卷宗。那里面,装着医政科对陆子谦一个月来表现的有关说明。他已经看过好多遍,里面的内容他几乎都能够背诵下来。   ——业务熟悉,有全科医生技能……   ——做事认真,服从科内工作安排……   ——冷静沉着,处理案例比较老道……   但,   ——为人淡漠,与科内同事不大合作……   ——心机深沉,精神状态不太好……   这样的陆子谦,连初政自己也不知是留是放。   “初院长,我愿意留在这里。”并没有停留太久,陆子谦便淡淡地说了自己的选择:“我也服从医院的安排,到哪个科都可以。只是……”他垂下头,下意识地绞合双手搓了搓:“我能不能,申请做科内内勤岗位?”   初政放在卷宗上的手指蓦地抖了下。科内内勤岗?就是每个科里,帮着大夫们整理病历资料,记录病人病情日志,甚至骨干大夫的生活秘书的那个岗位。通常,他们会把这个位置安排给那些学历不高,技术较差,能力不足而资历又深的医生……   “你,难道不愿意做点别的?”   “初院长,我想过好几天了。今天就是您不叫我,我也会来找您。我觉得,以我现在的状态和情况,做这个岗位是最好的。”陆子谦缓缓抬起头,不卑不亢,唇边甚至还挂着笑。   “可是,你是一个出色的脑外科大夫!”初政站了起来,双手撑了桌面,逼视着眼前的年轻人。   “一个出了重大医疗事故的脑外科大夫!”陆子谦脸上的笑加深了些。   “小陆,我知道,作一个医生,出了那样的事,肯定会影响你对自己能力的判断和未来的一些规划。可是,当一个医生,尤其是一个外科医生,一辈子都从不出事,就好像一个司机一辈子从不出车祸一样,都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次的事故,我也曾听你们郑院长说过,我认为,你的临床处置并无可置疑的地方,所以,我不怀疑你的能力。”   “可是,我自己怀疑。”陆子谦轻轻地说:“请初院长理解,我真的没有办法让自己再面对那些手术台上的病人,我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如果你觉得时间短了,我可以安排你先做其他的,比如,手术中配合医师什么的,但是,我的确不希望你就这么放弃了自己。”初政长叹一口气。   “对不起,初院长。”陆子谦站起来,“承蒙错爱,我想,也许我已经不适合做一个医生。”   “小陆!”初政爱才惜才在整个医疗界都是闻名的,虽然,他并没有亲眼看到过陆子谦的手术,但那些宣传,那些论文,包括郑师兄对他的不吝夸奖,都无一例外地说明着这个年轻人的才华。可是,现在……   “我真的不愿意再上手术台了,初院长,请您理解。”陆子谦再度垂下头。不知是不是初政的错觉,恍然间,他仿佛看到他的眼前水光一现。   “那好吧,小陆,我们院委会再研究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小的铺垫有时是必须的。很快,你们就会知道,这一章的用途。 ☆、记忆(7)   直到走下院长办公室那层楼,陆子谦才放松了自己紧绷的身体。顺便找了个角落,倚着墙靠上去,抬起一直拢着的双手,久久地举在自己的眼前。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先是右手,再是左手,不自禁地微微颤抖起来。抖动很轻微,甚至,不注意,根本无法发现。可是,就是这么一点点的轻微抖动,在一台需要精确到毫米甚至以下的脑外科手术中,足以让病人丧生!   “啊……”陆子谦在心中狠狠地吼了一声,把那双已经不怎么听自己指挥的手狠狠地攥紧成拳,不断地砸在墙上。   曾经,这双手,稳稳地抓了篮球,分分中的。   曾经,这双手,稳稳地捏了绣花针,针针落实。   曾经,这双手,稳稳地握了手术刀,刀刀漂亮。   可是,现在,它们不听话了。尽管它们还和以前一样的漂亮,白皙修长。可是,它们经常发着抖,再也不能准确投篮,现也不能精巧绣花,再也握不稳最喜欢的手术刀!   原来,这个世上,是有报应的。最该珍惜的东西,你没有珍惜,剩下的,便只有一无所有!   陆子谦慢慢松开手,扶着墙,慢慢地向外挪。   也许,以前的陆子谦,是真正的,死掉了!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是中午。办公室没人,静悄悄的。他慢慢地挪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看了很久的窗外后,眼睛变得酸涩起来,很想睡一会儿。也许,睡着了,还能做个梦,梦到她,梦到那些开心的过去,也许会好一些。   他这样想着,伸出一只手抵了那个又有些隐隐作痛的部位,慢慢低下头,在桌子上扑下去。   可是,他的手机就在这个当口儿响了起来。   竟然是王月!   他没有去接,任它响了一遍又一遍,响到再也没有声音。他合上眼,进入了梦乡。   “亲爱的,祝贺你!”机场,梁音笛举着一大束火红的玫瑰,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了陆子谦一个“熊抱”。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冲专程来接他的医院同事们做了个鬼脸。   “子谦啊,这次你能完成这个手术,并且参加全国的经验交流会,是我们B市人民医院的荣幸。本来,想给你接个风。不过,现在看来,可能接风宴得改个时间了。我看,你们小梁有更多的话想对你说。”郑院长理解地冲他笑笑,挥了挥手,带着医院的一众人离开了。   “今晚我们在家下馆子。”梁音笛搂着他的脖子,开心地围着他转了个圈:“我早定好了,让**轩的师傅做好了给我们送来。”   “音笛……”   “好了,好了,别说教。你啊,就依我这一回,算是给你庆祝,也让我解解馋。”   菜在他们回家时便送到了。梁音笛又变戏法般整成了“烛光晚宴”。   “开心吧,子谦。闭上眼睛,我还有个惊喜给你。”她笑,“睁开吧。”   一把“奥迪A4”的钥匙静静地躺在他手心里。   “这是什么?”他的眉头轻蹙。   “‘奥迪A4’的钥匙啊。”梁音笛继续笑。   “我当然知道是‘奥迪A4’的钥匙,”陆子谦的心中莫名升起一阵烦躁:“我是问你从哪儿来的。”   “子谦,”梁音笛也看出他的脸色有些不对,慌忙收了笑,轻轻地说:“爸爸知道了你手术成功的事儿,这是,他特地送给你的。”   “这算什么?”   对于这位老丈人,陆子谦的心中一直是有些意见的。当年,为着他们的事儿,他曾经专程去求过他。可是,老丈人因为他的不识抬举还“拐骗女儿”很是气愤,指着他的鼻子痛骂了他,还拒绝参加他们的婚礼。陆子谦曾经发誓,这一辈子,一定要做出个人样,让他的老丈人看看。结婚一年来,他也的确做到了,对梁音笛呵护备至体贴有加,在事业上日益精进如日中天。现在,他终于成功了,他狗眼看人低的老丈人就出现了,这算什么?   一瞬间,那些受过的气和委屈似乎全都在这一刻爆发,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送辆车给我,算是终于承认我这个‘乘龙快婿’了?”   “你怎么这么说,子谦?”梁音笛当然明白自己的丈夫此刻的心情,她更明白,作为一个农村孩子,那点小小的狭隘心境。可是,不论怎么样,自己的父亲第一次面对他们示软了,这是一个和解的信号,她要好好地搓合这两个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不管他以前怎么对你,对我们,可他毕竟是我爸爸。我想,经过了这么久,他也知道自己当年是做错了。可是,他那么大岁数了,又好歹有个身份,总不可能当面给我们来道歉吧。所以,借着你这次手术成功,他说想送我们个礼物,算作庆祝。子谦,你就接受他这份心吧。”   “我现在成功了,所以他认可了。可是,音笛,你有没有想过,我要是失败了呢?我要是到现在还是个一名不文的穷小人呢?你爸能看得上我,能觉得自己当年做错了,能送我们礼物?”陆子谦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他想说点好的来着,可是话出口的时候,已经变了味。   “子谦,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爸爸?”梁音笛也急了,“我以为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那些过去,你都已经淡忘了;我以为你是一个男子汉,拿得起放得下;我以为你像我对你的家人一样对我的家人……”   最后一句戳中了陆子谦的痛点。这大半年来,他不是不知道自己那一家子人给音笛找的麻烦。他们不敢来找他,于是,音笛成了他们唯一能寄望的对象。这样的事发生几次后,他除了装不知道,什么也做不了。因为,他们两家的差距每每在那些时候,暴露得那样彻底而不留一点点的余地。除了装聋作哑,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他在梁音笛面前维持他那一点点可怜的自尊。   可是,今天,他最最忌讳的那些还是被梁音笛亲口说了出来,甚至带着那么一点点鄙夷。   “够了,音笛。我不想和你吵。”他猛地站起来,把那把钥匙往女人面前一推:“至于这个,太贵重,我这个农村来的穷小子,受不起!”   他转身向书房走去。   “陆子谦……”身后是梁音笛声嘶力竭的喊叫,他没有回头,心太乱,他其实根本就不知道在这种状况下,如何去面对她。   胃部剧烈的痛让陆子谦猛地醒过来。他记得,那一次,他的胃,也是这么痛的。剧烈地翻滚撕扯抽搐。那是他第一次胃痛。那次,也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争吵。从此,这胃似乎就落下了个跟情绪一起起伏闹腾的毛病,再也根治不了。如同,争吵开了头,就再也停不下来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我,我,我,一个不小心,又虐了……   PS:不要说没有预告,今日会有惊喜的哦…… ☆、出事(1)   “小陆,小陆……”丁科长不停地拍着他的肩。   “什么事,丁科长?”陆子谦似乎这才从他的神游中彻底清醒过来。   “初院长让你马上去他办公室。”   “哦,谢谢。”陆子谦放下撑在胃上的手,撑着桌沿站起来。   “小陆,你脸色不好,没什么事儿吧?”丁科长盯着他有些担忧。   他笑,努力站直了身体,“没事儿。可能刚才睡多了,还没怎么清醒。”说着,他迈开大步,走出门去。   即便痛到极致,他也不希望自己在人前的形象是脆弱的。   敲初院长门的时候,陆子谦犹豫了下。这不过两个来小时,初院长第二次召见,会有什么事儿呢?说对自己的最终安排,似乎还要经过院委会,这会儿不可能就出了结果。或者,自己上午的执拗彻底激怒了院长,人家干脆把你“发回原籍”……不论是哪一个,该来的躲不掉。他胡乱地在自己胃上狠狠揉了两把,抬起手来,叩响了那扇门。   “小陆啊,你的手机怎么关机了?”甫一进门,初政并未招呼陆子谦坐下,而是迅速地从自己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有些焦急地问。   “哦,可能是没电了。”陆子谦浑身上下一摸,才想起,中午时候王月来电后,自己随手把手机丢进了抽屉里。后来,手机似乎又响了很多次,然后便没音了。   “哎,郑院长正在到处找你呢,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   “有什么事吗?”莫来由地心一阵乱跳。   “你千万别着急。”初政缓了缓自己的语气:“刚才,郑院长告诉我,说你妻子,今天上午上课时,突然昏倒,现正在他们医院抢救!”   ***********************************************   因为半夜就醒了,梁音笛那天早上起得比任何一天都早。头隐隐地还有些痛,想到今天上午有两堂课,她又吃了一片止痛药,给自己苍白憔悴的脸上简单地化了点淡妆,才走出门去。   她没有去学校,那么早,连学校也不会开门。记忆中,曾在这个时间段和他起过一次。那是他们刚结婚那会儿,陆子谦还保留着学校时晨练的习惯。问她去不去,她想也没想,便点了头。   彼时,能跟他在一起,哪怕是多一秒钟,也是好的。   于是,便起了大早,像模像样地换了身运动装出发了。开始跑得还像那么回事,等到完事儿回家,那浑身上下跟散架了般不说,一天下来,连上课都是晕晕乎乎的。从此,再没做过这“傻事”,还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锻炼归来的人做好的早饭。   望着身边偶尔掠过的穿着运动服跑步的人,梁音笛的脸上闪过一丝丝微笑。   可是,陆子谦是什么时候也不起来锻炼的了呢?梁音笛捧着脑袋站在一边想。实在想不起来了。不过,那些甜蜜和欢笑,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开始消散的吧。   梁音笛不知道自己在街上闲逛了多久,只是,头越来越痛,心情越来越低落,直到在办公室坐下,这样的状况也不曾改善一点半点。   早上第一节课原本是官晓清的,她上市里开会去了,让自己帮着带一节。所以,第一节课上课铃敲响的时候,撑起快爆掉的头,梁音笛就去了班里。   这节课上的是《孔雀东南飞》。因为头痛,梁音笛安排徐丹丹先带着大家诵读课文,她扶着讲台前的椅子坐下,即便是化了妆,面色也是说不出的憔悴。   “君当作磐(pán)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纫,便作旦夕间。”   同学们整齐的读书声声声入耳,震得梁音笛的头便如要爆裂一般。   “人事不可量”,诸如感情,也一样。彼时花前月下海盟山誓,转眼间心生嫌隙劳燕分飞。磐石薄苇皆不过是旦夕之间。   撑着自己站起来,挥手示意同学们暂停。   “你们觉得,造成刘兰芝和焦仲卿爱情悲剧的原因是什么?”   “是焦家老母强行拆散他们……”   “是刘家父兄逼迫兰芝……”   “是焦仲卿太软弱……”   “是他们两个自己对爱情不坚贞!”在众多嘈杂的人声中,小英的声音和答案异常突兀。   “小英,你详细说说。”梁音笛一愣,走到小英面前。   “梁老师,我是这么想的。”小英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带着十□岁少女特有的美丽:“如果他们能一直坚守自己的爱情,哪怕焦母蛮横,哪怕刘家相逼,他们也完全可以置之不理,用坚贞爱情产生的力量对付外界的阻力。我记得我在爸爸的一本书上看到过,能让事物变化的,是内因,内因通过外因起作用。所以,我认为,他们的爱情悲剧是他们自己造成的。是他们自己对爱情的信仰,对爱情的坚贞偏差了,他们,才坚持不下去的。”小姑娘一气说完这些话,许是对自己的答案异常满意,偏了偏头,调皮地望向自己最喜欢的老师,反问:“梁老师,您说,我说得对吗?”   “很好,小英,你说得很好。”梁音笛迷茫地盯着眼前的学生。她美丽聪慧,对爱情对世界充满了憧憬和向往,如同当年的她。她相信爱情的力量可以战胜一切阻力,她相信,只要有爱,爱人之间便不会有误会忌妒坎坷荆棘;即便有,合二人之力,也一定能战胜。只要,两个人,足够相爱……   “爱情的成败,的确取决于两个人自己……”梁音笛的目光越过小英的头顶,有些茫然地停留在不知名的某处。她还想说点什么的,赞扬小英的一语中的,感叹自己的爱情三观,甚至,发泄自己的苦乐哀愁。可是,她只是张了张嘴。然后,她看到了他,笑着的他,紧蹙眉头的他,叹气的他,无奈的他……   她这才发现,真正看到他的脸时,他笑着的时候,竟然是比较少的。   作者有话要说:婚姻到底是什么啊…… ☆、出事(2)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陆……叔叔。”小英站在陆子谦面前,对着这个每每在校门口惊鸿一瞥都会“流下口水”的帅男人,那声“叔叔”的确喊得别扭。可人家是梁老师的老公,这辈份摆在那里,叫“叔叔”叫得是理所当然。   小英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帅叔叔,还是自己读高一的时候。下了晚自习的她和梁老师为“祥林嫂”的角色讨论得热火朝天,不知不觉走出校门的时候,就看到他站在那里。那一刻,小英恨不得把小说中看到的那些所有用于形容帅哥的词全用在他身上。   玉树临风倜傥不群潇洒俊逸高大英俊……   后来才知道,那人竟是梁老师的老公——B市人民医院脑外科“陆一刀”。难怪每日见到梁老师,她总是那么笑眯眯的,这样出色的老公,对她又那样的好——逢着她的晚自习,冬天一个烤红薯,夏天一个冰激淋,刮风下雨准时出现换了谁也得天天咧着嘴笑啊……   彼时夜晚,小英常常站在校门口,看着那相拥而去的一双背影,痴痴发呆。   原来,所谓神仙眷侣,大抵就是这个样子了……   可是,眼前……   帅叔叔形销骨立憔悴如斯,哪里还看得到当日种种?   “你们梁老师,最近……好吗?”陆子谦倚了急救室的门,声音说不出的沙哑。   尽管初院长在第一时间想办法帮他订到了最早一班到B市的飞机,可也直到晚上8点过他才到达B市人民医院。而此时,急救室门上的红灯还一直亮着。   “还……好吧。”小英怯怯地看了看眼前这个胡子拉茬的男人,以再度确认,这个是不是自己心目中的那个帅叔叔。自己刚才叫他“陆叔叔”,他没有反驳,那就证明他是了,可是……小英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同一个人,变化会有这么大。如同她这学期以来,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总是乐呵呵的梁老师就跟患了“更年期提前症”般的暴躁一样。   “小陆啊,你也别担心,我们家老郑也在里面。小梁还那么年轻,不会有事的。”刘老师倒了杯水递到陆子谦手上,“别老站那儿,过来坐会儿吧。”   陆子谦没有搭话,只是茫然地接过水,却一口也不曾喝。他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攥着急救室的门,攥得那样紧,紧得根根指骨在灯下发着惨白的光。   闪烁的红灯熄灭了,陆子谦把手上的杯子一放,如弹簧一般蹦到门前。   “郑院长,音笛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抓住了郑云成的手。   “子谦,是脑瘤!”郑云成反手握了陆子谦的手,声音中透着异常的无奈。   “什么性质、什么位置、体积多大?”陆子谦放开郑云成的手,迅速地问。这一刻,他是脑外科大夫。   “顾磊初步估计是良性。不过,还要等最后的活检结果。位置在脑干右侧2厘米左右,体积约2.3*2.5*2.6厘米。”   “是我忽略了!”陆子谦一拳狠狠地砸在墙上,“她前两个月头就痛过,性子也有些变化,可我以为……”再一拳,“我真不配当一个脑外科大夫!”   “子谦,好在发现得还不算太晚。”郑云成走过去,拍拍陆子谦的肩,“不过,必须立即手术。这次她晕倒就是脑瘤发展的一个信号。如果还不做手术,我怕……”   陆子谦转头:“我明白的,郑院长,让顾磊来做这个手术吧。”   郑云成用奇怪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了陆子谦好几遍,才有些不可置信地反问:“你是说,让顾磊来替小梁动手术?”   “是的,我相信他。”陆子谦垂了头,握紧双手,有些低哑地回答。   “子谦……”郑云成顿了下:“我知道,作为一个外科大夫,最难的,就是面对自己至亲的人动刀。这个,当年,我也曾遇到过……”他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妻子,后者冲他微微地点了点头。   “子谦,你跟我来。”郑云成指了指自己办公室的方向。   “刘如曾在学校组织的一次常规体检中查出了早期肺癌。”在办公室一坐定,郑云成的这句话让陆子谦重又站了起来。   “郑院长,没听你们提过。”   “那是,10多年以前的事了。当时,我有把握亲自替自己的妻子做这个手术,刘如也曾经这样要求过我。可是,我当初就跟你现在一样,我害怕彷徨不知所措,再加上当时我们医院的的医疗条件和设施比现在还要差很多,所以,最终我还是狠狠心劝服了她,带着她去了A市,找了我的老师——A市人民医院呼吸外科的主任做了这个手术。当然,你们看到了,手术很成功。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可是,子谦,你知不知道,直到现在,这件事都一直是我心上的一根刺。我这一生,亲自主刀过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手术,处理过无数例疑难杂症,拯救了无数人的生命……可是,我竟然没有勇气去做那么一个手术,没有勇气亲手去挽救自己妻子的生命!刘如后来告诉我,当时,当我拒绝了她希望我为她做手术的要求时,她是心灰的。她觉得连擅长此道的自己的丈夫都不敢去做的手术,一定是很难完成的手术。她说,她以为,她的生命就将终结在那一刻。子谦,你知不知道,我直到那时,才想明白,一个作医生的丈夫,在这个时候的挺身而出,不仅仅是帮她恢复身体上的健康,更是在精神上给她最大的安慰和鼓励。说实话,子谦,这么多年了,尽管刘如现在恢复了健康,我们之间却很少谈到当年的那次手术。那种遗憾和悔恨,时常会如同一只怪兽,在我心中脑中不断翻腾。我想,穷其一生,我也许不能也无法弥补。如果上天能允许我重新选择一次,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亲自动手!”郑云成看着陆子谦,“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子谦?”   作者有话要说:十年前,这个时刻是小寒一生中很重要的一个时刻,所以,今天选在这时第三更。晚上8点,还有…… ☆、出事(3)   夜,很深了。   病房没有开灯。窗外如水的月光静静地射进来,淡淡的黄,映得病床上的那张脸分外清秀娇柔。   陆子谦坐在床边上,就这样痴痴地看着那张脸,如同他这些年来常常做的那样,如同,他们从来不曾分开过。仿佛过了很久,他才悄悄地伸出自己的手,轻轻地拂过梁音笛头上那满满的白花花的纱布。   原本,这里,满满的,都是乌黑飘逸的长发。第一次,他关注她,就因为那头乌发。在台上,那么轻轻地一甩,合着高挑的身材清秀的脸,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心。无数个花前月下,他拂着她那一头缎子般的长发,痴痴眷眷。   “瞧你,傻乎乎的。你以为你是刘德华啊,‘我喜欢乌黑亮丽的长发……’”她枕着他的大腿,搂着他的腰,笑得差点岔了气。   “我不是刘德华,可你的长发比那广告上的女主角还要漂亮。我都听说了,前几天,有一家洗发水公司找到你,想你去拍广告,对吧?”他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你什么时候成‘八公’了?”她笑:“是有人找过我,不过我推了。”   “为啥?”   “不想去抛头露面不想惹某人不高兴呗!”她冲他做了个鬼脸,“跟你谈这么久恋爱了,你的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   “音笛……”他想反驳,可是,他不能否认,听到她拒绝的那一刻,内心的确是那么地开心。   “我看,赶明儿,我干脆把这个惹事生非的东东给剃光了,大家清静。”她见他叫了一声便没有下文,故意鼓着腮帮子像模像样地生气。   “不要!”他叫了一声,把她连着那一头乌丝搂得紧紧的,“那些是属于我的,我不许!”   “瞧你紧张成那样。”她伸出手来,点点他的鼻尖,“我会好好地宝贝它的,让它一辈子都像现在这样——牢牢地套住你。除非……”她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有一天,你不要我了。它,也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记得,那时他并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拥住她,轻轻地把那一缕乌丝牢牢地缠在自己的指尖上,信心满满。   我,这一辈子,也不会让你有那个机会的!   谁料,梁音笛竟然一语成谶!   离婚是他提出来的,如果这也算是他不要她的话,她当日所言种种俱都一一应验。比如,她的长发如今真的一根不剩,尽管不是她自己去剃的。   难道,真的是,人在做,天在看?   胃莫来由地一阵抽搐,猝不及防地,抽得陆子谦的手忙乱地从梁音笛的头上滑下来。抵着胃,他轻轻地站起来,猫着腰,有些趔趄地准备向外走。   “子谦……”床上的人低哑却清晰的声音蓦地响起。   他一惊,迅速松开手,站直了身体,慢慢转回头去。   月光依然静静地照在梁音笛的脸上。她的眼睛紧紧地闭着,嘴角微微向上弯,仿佛正在笑。   她,该是在做梦吧?梦中有他?还能,让她这么开心?   胃里仿佛生生被塞进一只钢爪,一下又一下地向外掏心掏肺。陆子谦的汗顺着额头下来了,他没有去擦,只是就地蹲下去,任突出支离的膝盖狠狠地顶着那个地方。他原是应该出去的,找个僻静的地方,大声地呻吟两声,让痛好好地发泄下,如同每一次疼痛发作时做的那样。可是,刚刚,她叫了他,那么低哑的温柔的可心的一声称呼,好久都没有听到过的一声称呼。即便他知道她是在做梦,可是,他也再迈不动哪怕一步路。她一定是梦到他们以前的那些美好年华了!那时,他还是她的子谦,英俊的体贴的能给她幸福安全的子谦。她也还是他的音笛,美丽的善良的变着法儿让他开心的音笛……那样的场景,如今,也只有在梦中才能复制。可是,他却再不愿意离开,也不能离开。他害怕听漏哪怕那么一声两声。所以,他要守着她,听她再度轻轻地柔柔地带点娇嗔地喊他……   陆子谦顶着胃里一波又一波的汹涌,猫着腰轻轻地挪回到床前,小心地把梁音笛露在外面的手放进被子里。   “子谦,痛……”床上的人动了下,眉头微蹙起来,再度轻呼。   “音笛,别怕,我在。”虽然明知道她是梦呓,陆子谦还是坐下来,自然而然地应着。然后,小心地抬起自己的手,轻轻地在她的两边太阳穴按摩。   她原是那样一个怕痛的人。平日里,一点点的小伤都会让她痛上好久,如今,这压迫神经的痛让她怎么承受得了?   “音笛,对不起,是我忽略了。”陆子谦的指尖微微颤抖着,连带着低低的嗓音也颤着。   几乎就在瞬间,这大半年来他们每一次的争吵伤害在陆子谦的脑中迅速地掠过,他的声音懊恼而苍恻:“我以为你变了,我才……可是,我居然没看出来,作为一个脑外科的大夫,我居然没想到……”   他倏地收回手,狠狠捏紧成拳,再狠狠地砸在那个叫嚣不停的器官上,脸随之扭曲起来。   “你说得对,我不配。我不配做一个脑外科大夫,更不配,做你的丈夫!”   陆子谦的拳头一下一下地砸着自己。痛,实在是太痛了。原来,除了胃,心也可以这么痛的。   他再度趔趄着站起,有些跌跌撞撞奔出病房,拐进走廊上一个僻静的角落停下。   “哇”的一声,白的、黄的、绿的,合着些深红一起落在地上。烧灼的胃似乎随着这一下子缓和了下来。可是,心,依然痛,很痛。陆子谦轻轻地拭了一下嘴角,冲着那雪白的墙狠狠地一拳一拳砸下去,直砸得那耀眼的白隐隐现出些红,才顺着墙无力地滑下去。   “天哪,我都做了些什么?”他把头埋进掌心,呢喃,“老天爷,是我错,所有的惩罚都冲我来,不要让我的音笛再受苦,求你!”   他颤抖着,在自己的外套中胡乱地摸到烟,再颤抖着给自己点上。往事,便如烟圈,一圈一圈幻化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累死了,又一次一天四更。我发现,自己老了,没有去年能写了。55555555555……不过,   呵呵,还是争取从下周末开始,隔日双更。 ☆、记忆(8)   陆子谦原本是不抽烟的。第一根烟,是什么时候抽的?黑暗中,他眯起眼,望着指尖那一点点或明或暗的红,指尖再度微微地颤了。   “奥迪A4”的风波过后不久,因为陆子谦的道歉,两人很快也就合好了。可是,却似乎少了些平日的默契相合。往日晚饭后雷打不动的散步也间或少了下来。即使去,不经意间聊及二人家庭上的事,双方也似乎有默契般迅速转换了话题。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那年陆子谦生日。   那天,他们是在家里过的。除了郑院长和刘老师,没有请别的客人。简单的家宴,因为郑院长和陆子谦的推杯换盏,梁音笛和刘老师的闲话家常变得热闹起来。   “小梁,我们家老郑说子谦最近不怎么开心,怎么回事?”   “哎,就一点小事。他,执拗得想想都让人气!”梁音笛瞟了一眼对面已喝得脸有些红的丈夫,依然有些嗔怒。   “嗨,这男人啊,有时性子就是比我们女人犟些。有些事,你轻易就想得通的,他啊,就是想不到。要不,人家怎么说,养个男人就是多养个孩子呢?生气了,你就把他当成你班上的学生,你说,这老师能跟学生气多久啊?”刘老师笑着,也看了一眼郑云成。   “呵呵……”梁音笛不好意思地笑笑:“您说得对。不过,心里有时就是放不下。他以前没那么跟我说过话,想想就气。”   “这什么事不都有个第一次吗?合着你好好跟他说说,我看子谦也不是一个改造不好的学生!”刘老师也笑,冲自己丈夫递了个眼色。   “子谦啊,你们家小梁,多好一姑娘。”郑云成收到暗号,把酒杯一放:“我不知道你们前段做啥了。可我老头子知道,你们这是暗地较着劲呢。你说这两口子又不是运动员,较个啥劲儿啊?这时候啊,咱们当男人的,就得好好地表现了。今天,借着自己过生日,好好地,跟咱们小梁说说话,把话说开了,大家都开心。”   那一晚,也不知是郑云成的话起了作用,还是酒精壮了胆,他真的敞开了心扉,对着梁音笛说了好多好多……他记得,她抱他了,吵架以后第一次主动地抱他了。如果,他不说最后那句,也许,后来的许多许多,都不会发生吧?   “刘老师临走时,还悄悄给我说了一句话。”   “说啥?”   “她说,咱们,该有个孩子了。”他紧紧地搂了她,声音中带着期待。   搂着的那个身体似乎僵了下,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她的声音。淡淡的,带点无奈。   “我们,能不要吗?”   这样的答案太出乎意料,陆子谦一时半会儿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他是喜欢孩子的。在陆家,他是老大,从小就帮爸爸妈妈带着弟弟妹妹,还有叔叔阿姨们的堂弟表妹们。他看着他们在山里田里笑闹跑跳,心中的开心总是不知不觉的。等到成为大夫,每每在医院里见到生命的起起落落,对孩子,他便更加地热爱。和梁音笛刚结婚那会儿,他们的工作都忙,加之很多很多说不清的事儿,他也没把生孩子这事儿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甚至连提也不曾正式提过。如今,他们的事业安稳下来了,生活也满意了,刘老师的话如同醍醐灌顶,让陆子谦一下子就点亮了心底里那一直埋藏的愿望。他以为,梁音笛也同他一样,一定会兴奋地应和,好好地谋划。可是……   “你是说,我们不要孩子?”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松开手,盯着面前的人。   梁音笛垂了头,有些嗫嚅:“子谦,你知道的,我妈妈,我怕……”   梁音笛的妈妈死于难产。甚至还来不及看一眼自己的女儿,她便离开了这个世界。这事儿,早在谈恋爱时,陆子谦就听梁音笛提过。他因此更加怜惜她,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居然会成为他小妻子心上一个抹不去的阴影。   “音笛,你听我说。”他重新搂了她,紧紧地:“我明白你因为妈妈的事,对生孩子的事有些怕。作为医生,我肯定理解你心中的想法。所以,没关系,你不想生,我们就先不生,等……”   “子谦,我一辈子都不想生!”梁音笛不待陆子谦说完,便匆匆地打断。   “音笛,”陆子谦微蹙了下眉:“孩子是爱情的结晶。”   “子谦,算我自私也好,算我执拗也好,我真的怕。而且,我想,这种害怕不是一天两天,一月两月,一年两年能够消褪的。算你再迁就我一次,我们这辈子不要孩子,我们两个好好地相爱,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好不好?”她搂了他的脖子,小心地抚去他眉心当中的细细纹路:“以后,咱们不提这事儿了,好吗?求你……”   陆子谦抱着她的手紧了紧,没有说话。很久很久,才轻轻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那天夜里,等梁音笛睡熟了,陆子谦偷偷地爬起来,到书房,打开桌上一个喜糖盒子,拿出里面的一包烟,抽出一支,点上,吸了起来。   那是他人生当中吸的第一支烟。和所有第一次吸烟的人一样,一开始,他狠狠地呛咳了几下,连眼泪也呛出来了。可是,他手上的动作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停留,合着脸上那些液体,他很快便抽完了人生中的第一支烟。然后,是第二支,第三支……   那一夜,他在书房坐了一夜,直到,那包烟,空空如也!   从那一夜开始,他发现,自己似乎就再也离不开那个东西了。而且,不知是不是心理上在作怪,他没有在音笛面前刻意回避这个事实。甚至,第二天,他就招招摇摇地买回一条“中华”,当着当着音笛的面,撕开,吞云吐雾。音笛什么也没问,甚至,还在他准备抽第二根时,走到他身边,给他点了一次炎。当然,后来,他是克制的,至少,当着音笛的面,他很少抽烟。他想,如果音笛提出来,他会戒。他知道,她其实是不喜欢抽烟的男人的。可是,音笛从不曾提过。于是,他想,因为孩子的事儿,她的心中对他始终是有那么一点愧疚的。所以,她由着他,做那些她也许并不太喜欢的事,一件又一件……   作者有话要说:很快,就会倒过来了,现实会有小甜蜜,记忆全是残酷……   不好意思,刚接编辑通知,此文会在明天入V,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入V后不论是否支持,小寒都深深感谢各位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鼓励。   明天争取2-3更。   谢谢大家。 ☆、29记忆(9)      烟烧到了尽头,烫得陆子谦手一抖。熄了烟,胃里的喧嚣却不曾停息。匆忙摸到随身带的止痛药,拨拉下两粒。还没来得及放进嘴里,手便被人一把拉住了。   “陆大夫,你怎么能吃这种药?”王月渀佛从天而降,倏地蹲在陆子谦面前,手紧紧地拉着陆子谦的:“你明知道,这药……”   “王月,你放开手!”陆子谦把王月的手狠狠一拨拉,扶着墙慢慢站起来,迅速把药放进嘴里,干咽下去。   “陆……大夫”王月跟着站起来,但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他慢慢地把药放了回去,泪顺着脸颊往下流:“你……何苦这样,对自己?”   陆子谦倚了墙,闭了闭眼,故意不去看王月的泪,“今晚,该你值班?”   “我……”王月绞着自己的衣角,突然支吾起来。   她昨夜刚才了夜班。吃了晚饭,本来是到医院舀点东西的,偶然听说梁音笛的事,东西也没顾得上舀就到了护士站。好不容易看到陆子谦陪着病人进了病房,她在外面不知踟蹰了多久,也没有勇气进去,只得扶了走廊尽头的窗,神思不属地看尽窗外繁星残月。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心情给理顺了,准备回家了,却看到另一头那靠墙蹲着的人和他身旁的那一摊狼藉。也不知哪里重新来了勇气,她甚至来不及多想,便到了他的面前。   “不该你值班?那你跑这儿来干嘛?”陆子谦眯起眼,有些警惕地望着王月。   “我……听说,梁老师……”一时之间,她也找不出什么合理的借口。   “谢谢你关心。她现在很好。”陆子谦撑了墙,让身体站直了,准备绕开王月回病房去。   “陆……大夫……”王月轻呼,脸上的泪不曾停息:“我们……非得……这样说话吗?”   陆子谦盯着她看了几秒,“那么,你告诉我,我们之间,该怎么说话?”说着,他不等王月回答,便绷直了背,迅速地掠过她,向病房走去。   “子谦……”眼睁睁看着那个僵直的背影和自己擦身而过,直至消失,那两个字,顶在喉头,终是没有出口。   他和她,只能是这样——两条平行线。不会,也永不可能有交汇的时候。   即便,曾经的曾经,算是有过,那么,他此刻的离开,也如当初走近一样,统统猝不及防。   ************************************   记得,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仲秋,月朗星疏。   当班的王月照例查完病房打着呵欠准备回护士站。也是那样无意识地一瞥,就被走廊尽头那或明或暗的一点红光吸引住了。走廊的灯昏昏暗暗,不甚明亮,吸烟人的脸并看不真切。   秋夜的风本已带着些森冷,可走廊尽头的那扇窗还大大的开着,穿堂的寒让王月禁不住打了个颤。   这个季节,值夜班的医生护士们都恨不得早一点做完那些例行的公事,早早地缩回寝室休息,谁还发神经地站在这风口上不紧不慢地抽烟?难道是漫漫长夜,熬不过寂寥?王月为自己这个蓦然升起的奇怪念头哑然失笑了。她揉了揉眼睛,再打了个呵欠,耸耸肩,准备继续往前走。可是——   “哎……”轻轻的低沉的却分外清晰的叹息就在那一瞬间传进她的耳朵,她蓦地停下往前的脚步。   且不说这声叹息苍恻而萧索,宛如暮年之人感叹一生的风风雨雨,更要命的是,它居然熟悉得让王月心慌。她往前走了两步,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个抽烟的人。   应该是陆子谦!陆大夫?   可是,怎么会?   王月承认自己一直在关注着他,从他 第 029 章 ,因为,他的老婆和他是那样的琴瑟相合。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地想观察他了解他甚至是,窥探他。这么多年来,她自认为,她对他的了解已不亚于他的妻子。她对他的性格志趣一言一行早已熟稔于胸。正因为这份了然,她才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的判断。他是开朗的,从来没听过他的哀声叹气;他是节制的,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吞云吐雾;他是充实的,从来也不会如此寂寥地站在窗前。更何况,如今的他,事业如日中天,家庭和美如画,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以让这个男人站在这里,一个人,静静地,哀叹。   王月往前再走了两步,试探性地叫了声:“陆……大夫?”   闪烁的红光一暗,隐在黑暗中的侧脸蓦地转过头来。   “什么事,王护士长?”声音沙哑而低沉。   “哦,没……没有什么事。”试探的肯定结果让王月手足无措,“我记得……您好像这周不当班……”   仓促间,她嗫嚅着一个找得出来的借口。   “是。今晚是顾磊的班。我只是回来舀点东西。”说话间,陆子谦已灭了烟,朝着她走过来。“查完房了?43床今晚的情况怎么样?”   王月有一瞬间的恍惚。灯下的陆子谦,分明还是白天里的那个陆大夫,认真敬业温文而雅。如果不是脸上那份微微的青白,和身上那股淡淡的烟味,王月真的就以为刚刚自己所看到的,也许只是一场幻觉。   “挺好的,他说感觉已经不痛了。”   “嗯,很好,不过今夜还要烦你多观察下,他的颅压还是有些高。”他说着,继续往前走。   不知是灯光还是他穿着便装的原因,落在王月眼里的他的背影似乎比往日瘦削了许多。这样的观感又不知刺激到她哪根神经,几乎是想都没想,她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急促而微微地颤,带着些她自己都不甚明的情绪。   “你不开心么,陆大夫?”   那个原本行走着的步子就这么停了下来,站得笔直。可是,他没有回答,甚至,连头也不曾转回来一下。大约停留了几分钟,她才听到他的声音,低低的,有些无奈。   “没有,我……很好。”他再度抬脚。   “可是,你以前从不抽烟的,不是吗?”   那一晚,王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从来没有这样和他说过话,即便她暗恋他那么久。她都只是一直小心翼翼地站在他身边,仰望他关注他在梦中偷偷地和他说话。她以为,这一辈子也只能是这样,可是,那一晚,仅仅因为那支烟,仅仅因为那个背影,仅仅因为那个停留,她觉得,她终于找到了一个缺口,可以送上自己关心的送上自己感情的缺口。   于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寂寂的走廊里轻轻地响起。   “我听说,一个从不抽烟的男人爱上烟,或者因为寂寞,或者因为痛苦……陆大夫,你,属于哪一种?”   作者有话要说:我没有存稿了没有存稿了,抓狂啊抓狂……    ☆、30别扭      梁音笛是半夜醒过来的。满眼的黑让她有一刹那间的错愕。然后,《孔雀东南飞》、“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是他们两个自己对爱情不坚贞……”还有,陆子谦的笑……昏迷前的一点一滴慢慢地在记忆中复苏。可是,自己明明在学校的课堂上,明明是早上 第 030 章 课,为什么看不到一个学生,为什么,满眼俱是黑暗。她的心一颤,手跟着便剧烈地抖动了下。   “这是哪里?”她以为自己的声音足够大,像她在课堂上洪亮而清晰地发问,可真的出口,才发现那个声音低若蚊蚁。   可是,立刻,她的手,微抖的手被一双手握住了,并不暖,但似乎让她慌乱的心瞬间便定了下来。那种感觉熟悉而美好。   “音笛?”低哑并不掩敦厚的声音响起,如过往那般柔情似水。   难道,又是在做梦?   “音笛?”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回应,男人的声音略提高了些,夹杂着些说不出的慌乱。那双微凉的手又紧了紧。   一定是在做梦!梁音笛的嘴角微向上弯了弯,在暗黑的夜里无声地微笑。   陆子谦何曾有过这份凌乱?他一贯是优雅从容处变不惊的。即便是争吵纷闹,即便是自己做了那样的事,他又何尝将怨怒嗔怪坦露过一点半点有形于表?   因为,他早已不在意了。不在意你这个人,更不在意曾经的那些两情缱绻心心相印……此刻,又怎会因你而慌乱失色?   所以,这个一定不是现实中的他。现在,也一定不是现实!   轻轻的一声“啪”,病床旁的小灯亮了。光线很柔和,可梁音笛还是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是不是很难受,音笛?”手依然被紧紧地握着,尽管闭了眼,梁音笛也能感受到那份熟悉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她有些迷茫地睁开眼。   陆子谦的脸很清楚地在眼前。微蹙的眉、焦急的眼、紧抿的唇,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怆……   梁音笛狠狠地眨了两下眼。他的脸很真实,除了,比梦中的来得苍白瘦削。她的手下意识地动了动,立刻,便被握得更紧。这样的触感,在梦中,也不曾有过。   “子……谦……”她眯起眼,有些不确定地叫。该死的头,又开始痛了。   “是我。”男人握着她的手,在自己的脸上轻轻地摩梭,“我来晚了,你受苦了……对不起,音笛……”有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滴在梁音笛的腕上。尽管头痛得厉害,她觉得自己却比任何一个时候都清醒。闭了眼,缓缓地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拭过男人的脸,她突地笑了。   “你真的是陆子谦?梁音笛的‘乌克兰大白猪’?”   那双手颤了一下,很深的。接着才是男人压抑的颤抖的声音。   “是的,我是,我的‘小猪’……”   “原来,我真的不是在做梦。”梁音笛叹了口气,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握着她的那双手立即松开了。她看着他站起来,微弯了腰,舀过床头柜上的一个杯子,倒了些水,再舀出另一个杯子,小心地让水在两个杯子往复倾倒一阵后,才试着尝了尝那水,取出一根特别的吸管□杯里,小心地递到梁音笛跟前。   “你就躺在那儿,小口地吸。”他说,依旧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手中水杯的位置,   梁音笛轻轻地吸了一口。温度刚刚好,微甜,带着红枣的清香。呖下去,早就冒着烟的嗓子润泽起来,连干涸的心也似乎活了过来。   这样的场景太过美好,美好得,实在不真实。   “为什么?”下一刻,梁音笛咬了吸管,哪怕喉咙和心是那样渴望,却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她睁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男人。   “什么?”男人抬起眼来,温柔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梁音笛盯着陆子谦,一动不动。   “因为,”男人垂眸,很好地掩去了眼中那些复杂的东西,再抬眼时,依然满是温柔:“你病了。”   “可是,这个,跟你,又有什么关系?”话出口的时候,梁音笛不是没犹豫过。从确认不是梦境到现在,她也清楚地听到自己心底的欢歌。陆子谦来了,在自己身边,握着自己的手,冲着自己笑。这一刻,她很开心。可是,开完了心,头脑却一刻比一刻更清醒。眼前既然不是梦,这个男人就只能是自己已经离了婚的前夫。他来这里,到底为着什么理由?是怜悯是愧疚还是……爱?她发现自己居然把握不住想像不到更害怕触及。内心深处,她是渴望的,渴望那三分之一的可能性;但是,她不能去问不敢去问。这要摆在以前,根本就不需要问。凭她梁音笛,对陆子谦,除了信心还是信心。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毕竟那些回不去的过往摆在那里,更何况,剩下的,还占着三分之二的概率——她输不起。她需要的,是听陆子谦亲口告诉她,帮她确认她心目中的那个标准答案。可是,在没有得到标准答案之前,她梁音笛能做的,只能是维持着这张冷脸旁敲侧击。   陆子谦握着水杯的手抖了下,似乎连带着身体也颤了下。沉默了有几分钟那么久之后,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地响起。   “因为,我是医生,你是病人。”   果然,他只是怜悯!   头,像被大锤狠狠地锤了下,眼前男人的脸变得模糊起来。她握紧了拳头,依然禁不住□出声。   “音笛,你怎么了,是不是头又痛了?”恍惚间,男人一个箭步就冲到床前,轻柔的指腹在她的太阳穴上有节奏地打着圈。   好舒服!   可是,这仅仅,是一个医生对病人应当做到的!   “陆大夫,谢谢,不用了,我没事。”   梁音笛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虚弱地响起,却透着说不出的坚毅决绝。   “音笛,不要任性!”男人的声音透着一丝丝的恼怒。   “我有些累,想睡一会儿。我想,男医生应是不方便留在女病人的病房中的。” 她却执拗地转开头,闭上了眼。   她从来,便是一个外柔内刚的人。有些事,知道了答案,便用不着再纠缠。   “音笛……”   “请你出去!”   望着病床上那张脸,陆子谦深深地叹了口气,弯了腰,有些趔趄地走出门去。   作者有话要说:有时候,人就喜欢这样别扭着自己!    ☆、31记忆10      强力止痛片似乎也没什么效果,一个晚上了,除了中间停息成隐隐抽痛,这胃就几乎没消停过。猫腰抵着病房外的墙站着,陆子谦没有力气再往前走了。   这样也好,能在门外随时听着梁音笛的动静。万一有什么,也能 第 031 章 你们忙没来及回来,反正也没过两天,让我们一起上来补过个中秋。”   他没有说话,任由弟弟舀过自己的包,瞥了一眼在厨房里忙活着的妻子,心里头划过一丝说不清楚的情绪。   “行了,你去陪爸妈吧,我来。”他走进厨房,拖过妻子手上的那条黄瓜。   “还好你回来了,不然,我这个‘冒牌货’马上就要露馅了。”她有些讨好地冲他笑笑。   “怎么不让小红进来帮你,她手艺不错。”陆子谦没有笑,死命地刨着手上的黄瓜。最近面对着妻子,心中总有一丝说不出的烦躁,加之每天排得满满的手术,他实在没有心情。   “她……”梁音笛看了看他的脸,嗫嚅了下:“小红,又有了,反应……挺大,我让她在咱们房间里躺着呢。”   刨黄瓜的手蓦地停了下,接着加快了频率。   “子谦……”   “你出去吧,我马上炒菜了,这边油烟大。”他头也没抬。   “子……”她还想说点什么,可对着他的头,也只能轻轻地叹了口气。   接下去的几天倒也相安无事。他们领着他的父母弟妹在b市城里逛逛风景,买买东西,他阴霾了多日的脸因为这份温馨详和也渐渐开朗起来。可是,在他们临回去的一天,却出了事。   那天中午,一家人在他们楼下的餐馆吃饭,开始倒也其乐融融。不知是谁率先谈到了小红的身孕,勾起了老太太的话题。   “哎,也不知道这一胎是不是男孩?”老太太盯着自己的小儿媳妇。   “妈,这什么年代了,男女都一样。”陆子谦给陆小兵的大女儿夹了一片肉:“您看小玉,不是挺乖的吗?”   “乖是乖,可是,咱们陆家总得要个接香火的。”陆母抬头,刚好就看到坐在对面的梁音笛。   “音笛啊,你和大兵也结婚一年多了,怎么到现在都还没个信儿啊?”   梁音笛本是在给一边的小红夹菜的,一听这话,手一抖,菜掉在了桌上。   “妈,她教高二,又是班主任,工作太忙,哪顾得上?”陆子谦连忙说。   陆母左右看了看大儿子和大儿媳,原本还有些笑容的脸垮了下来。   “大兵,你看看你说得这叫人话吗?这当人家媳妇的,首要的,就是蘀丈夫生孩子。工作怎么了,难道上班的女人都不生孩子了?你看看小红,你爸爸多病,你妹妹还小,小兵又在社办厂子里上班,这家里的地,屋里的猪,还有大大小小的事,哪一件不是她在操心?可小玉不是也生出来了,这不又蘀我们陆家怀上了?”陆母喝了口汤,直接盯着梁音笛:“梁音笛,我可告诉你,你不要以为你是城里的姑娘就学那些怪七八糟的东西,学着人家不要孩子。既然做了我们陆家的媳妇,就要懂我们陆家的规矩……”   “算了,老太婆,孩子他们自己知道的。”陆父天生是个懦弱的人,看陆母这就说上劲了,生怕惹得大家不开心,连忙出来打圆场。   “知道个啥?”陆母推开老头的手:“你也不管你的儿子媳妇。还是长子,连基本的规矩都忘记了。我要再不管,难保他们不做那个什么克家庭。”   “妈……”   “不要叫我妈!”陆母喝斥着陆子谦:“今天既然话都说开了,你们就给我个准信儿。你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要?”   一片死寂一般的沉默。陆子谦瞟了一眼身旁的妻子。后者尽管脸色苍白,可表情是他熟悉的坚定。他了解她,正如她了解他一样。在心底暗叹了口气,他低声说:“妈,我们的确还没考虑好。不过,您放心,我会好好和音笛商量。”他抬头再看了一眼满脸怒气的母亲和一边一脸决然的妻子,下定决心般说了句:“春节吧。春节我们回去看您时,一定给您一个准信儿。”   他看到他的母亲笑了,他的妻子脸更白了。他沉默下来,那一顿饭,再也没有说过话。   送走了父母弟妹,她立即撤下了那个原本就很僵硬的笑,甚至连话也没有跟他说一句,就一个人进了房。他听着卧室门重重合上的声音,径直去了阳台。抽掉半包烟之后,他冲那扇紧闭的门说了句:“医院有急事,我要去一趟……”也不等门内的反应便出了门。   那一夜,医院什么事儿也没有。他只是,找到医院那个角落,一个人,静静地,抽掉那剩下的半包烟。因为,那个时候,他突然害怕呆在家里,和梁音笛一起呆在家里,他觉得如果是那样,自己的心也许很快就会憋破掉。他需要一个安静的,没有她的空间好好地想一想。   可是,那一夜,他碰到了王月。她在他背后说,男人,或者因为寂寞,或者因为痛苦,才会抽烟。她问他属于哪一种。那一刻,他突然有了冲动,找人倾诉的冲动。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不幸的婚姻后面,必定有一个凌乱的家庭。   ps:紧赶慢赶,总算在今天抢出了三章,将就看哈。爬下去继续码字了。    ☆、32转变      顾磊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很认真地看着昨天梁音笛的各项检查报告,连陆子谦是什么时候坐到他面前来的都没有注意。   “我想看看确切的情况。”对面的人青白得跟个鬼样,把顾磊吓了一大跳。   “师傅,您没事吧?”顾磊是c城医学院毕业的,比陆子谦晚了一年。刚分到医院的那会儿,一直是陆子谦带他,一来二去,这“师傅”的称呼也就喊上了口。   “我很好,把你手上的资料给我。”陆子谦说得简短,下一秒,顾磊手上的资料已到了他的手中。   “师傅……”顾磊张了张嘴,却在对上陆子谦那紧皱的眉头时偃了旗息了鼓。   “昨天拍的片子呢?”陆子谦只用了几分钟就扫完了那几页的报告,眉头却不见一丝的舒展。   “在这里。”顾磊把手上的片贴在墙上,顺手开了灯。灯光映照下,颅部ct图上那一个微小的阴影点清晰异常。   “这个位置……”陆子谦起身,朝着图凑近了些:“比郑院长给我说的,要近很多啊。”   “那个位置是开始脑部扫描初判的,今早图送过来,我就发现比昨天预估的要近。”   陆子谦下意识地捏了捏有些颤的指尖,似是不经意地问了句:“这个位置,有把握吗?”   顾磊怔忡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师傅,不是吧?这次,您让我来做?”   “你不是梁音笛的主治大夫么?”陆子谦已经坐回到座位上,摸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烟雾升腾,他的脸隐在其中,看不真切。   “可是……”顾磊搔了搔头,脑子像被浆糊粘住了,老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这个手术,我做不了,只有靠你了,兄弟。”陆子谦的声音空洞着。   “师傅,您开玩笑吧?您做这样手术的时候,我还跟您实习着呢。再说了,您刚刚也看过报告了,音笛姐脑干部位还有几条畸形的血管,这样大难度的手术,咱们医院除了你,还有谁能做?”   “还有你!”陆子谦头也不抬,“你现在的能力足以完成这个手术。而我,现在,真的做不了。”他蓦地站起来,身子微晃了一下,“算我求你,你好好准备下,能行的。”   “可是……”没有等顾磊说完,门已经“砰”的一声关上。顾磊反复回想着刚刚的场景,怎么想怎么觉得不正常。   回到梁音笛病房的时候,她已经醒了,半靠着床头坐着,脸向着窗外。陆子谦小心地关上门,走到一侧的床边站住。   “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买。”   “医生没有义务为病人做这些吧?”梁音笛连头也没回。   昨天后半夜,或许因为下午的急救用的麻药的原因,她一直是模模糊糊的。但是,她清楚地听到他的动静。她知道他出去很长一段时间后又回来了。坐在她的床边,安静地看着她。间或,揉揉她的太阳穴,摸摸她的脸。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还听到他的叹息,低低的悠长的苍恻的。她想,她一定又在做梦了,梦境太过真实。可是,早上睁开眼的那一刻,她清楚地看到了他,俯在她的床边,似是睡着了,手还紧紧地拉着她的。那一刻,她哭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她只知道,原来昨天后半夜的一切都不是梦,她只知道,原来,经过了昨天那份刻薄,他依然在她的身边。那么,他对于她,是不是真的还有爱?她蓦地忐忑起来,只得闭紧了眼,装作睡着。然后,她知道他很快便醒来了,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轻轻地吻了吻她的手,轻轻地离开。她的心不知被什么东西充满了,眼里重又聚起太多的酸酸涩涩的东西。   他对她,不应当仅仅只有怜悯。可是,可是他为什么会那么说?梁音笛发现,自己的脑子也许是真的出问题了,什么也思考不出来。   所以,现在,他站在她的床前,她依然地用话激着他,她需要确定,哪怕就是一点半点的蛛丝马迹,只要能有,她便能让自己的心安定下来。她只要,一点半点。   “音笛,”男人的声音在背后很轻很轻地响起,似是勉力地压抑着什么:“无论怎样,都不要用自己的身体去赌气。也许,你不待见我,可是,现在,能照顾你的,只有我。”   他走到她面前,望着她。他的目光哀伤而无奈。她收回放到窗外寥落的目光,也看向他。可是,立刻,她的心就狠狠地揪了下,她从未看过这样的他。面青唇白,胡子拉碴,满脸的疲惫和憔悴。   他们就这样四目相对着,谁也没有先说话。很久以前就消失不见的那些默契似乎在这一刻俱都找了回来   。所以,他们谁也不想先说话,唯恐一开口,便坏了这样的契合。不知过了多久,还是陆子谦率先打破了这份沉寂。   “音笛,你听我说。不要再和我斗气。现在,你需要的,是好好的休养。因为。也许就在这几天,你会被安排做一个手术。”他盯着她,目光中的忧伤浓得化都化不开:“你的脑子中长了一个小东西,就是它让你头痛。昨天,也是它,让你突然晕倒。所以,我们需要,快快地把它从你的大脑中切割掉。”   梁音笛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明白陆子谦到底在说什么。因为,由始至终,她就没有专注在他的话里。她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他的脸上,放在他的憔悴,他的疲惫上。   他是因为我才这样的吗?他一直都是为我在担心吗?他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不堪都是因为我吗?   她一遍一遍地问自己,问得陆子谦呼唤了她几遍,她才回过神来。   “音笛,你在听吗?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她于是再一次看到他焦灼的脸。他的脸上写着紧张,写着焦急,她突然明白自己一直纠结的那个问题其实早就有了答案。无论怎样,至少现在,这个男人,最在意的,还是自己。这样的发现,让她莫来由地开心。她在对方焦急的目光中,忽地笑了。她眯起眼,很仔细地看着眼前的那张脸,低低地说:“我当然明白。你是说我病了,所以,需要你来照顾。子谦,我很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翘首以盼的现实中的甜,就要来了……    ☆、33甜蜜1      “你醒了,想吃点什么?”再次醒过来,只见天边残阳如血。男人声音在第一时刻便即响起,一如既往地温柔敦厚。   “早上,我晕过去了,是吗?”她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慷懒,想动,手已经被另一双微凉的手握住。   “别动,你还在输液。”她睁开眼,对上他的眸,忧伤一闪即过,剩下的,满目关切。“你只是前段太疲倦,正好补补觉。”他努力地笑了笑,眼角竟有纹路跟着牵起。   “你……一直都在?”莫来由地,鼻子又有些发酸,她急急地找着借口,岔开自己酸涩的心绪。   他握紧她的手,轻轻说:“当然。我是……医生。”   “没有医生一直陪着一个病人的。”她说,自然不自然地带着撒娇的味道。好久不曾有过的感觉,她贪恋着,小女儿的心态挡都挡不住。   他望着她自然的娇羞状,蓦地怔忡起来。多久了?这样的梁音笛有多久不曾见过?他的心扯起一段波澜,再生生地压下。   “你是……我特殊的病人。”他握着她的手,不自禁地向自己的方向靠。   好想好想把她的手拉进自己的怀里,如同那些过往习惯性的那样,让自己的暖,久久地包裹她,让她,不再孤单,不再寒冷。他记得,她第一次在校园里跟他讲起她的母亲,她的父亲,她的家庭时,她微微地发着抖,他就如同现在这般那样,抓紧了她的手,把它们紧紧地拥进自己的怀里,然后,是她的人。他的手很大很暖,紧紧地包裹着她的。她说,子谦,好温暖,好想,一直,都这样……他记得,也是那一天,他自己在心里,许了她一个未来。   可是,现在……   他的手,比不了当年的暖,甚至还带着一丝丝凉薄。他们的未来,也早在几个月前,断成了两半,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那个能力修复好。他陆子谦曾经的豪情满怀如同这总也暖不了的手一样,凉薄如斯。   “子谦,在想什么?”梁音笛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心底的结似乎慢慢地化开。虽然,这手比不了以前的暖,可是,却依然能带给她安心的感觉。   对,安心,她梁音笛这么多年以来,一直缺的,就是这样的感觉。该在妈妈怀里的时候,她被抱在奶妈手上,除了按时定量为她供给奶源,那人似乎不愿意让她多在怀里呆一分钟。所以,每每吃完奶,她会在床上号啕,她想不通只是要个温暖的怀抱为什么都这么难。等到大点,该在爸爸膝下承欢的时候,她能找到的,只是那个忙碌的面孔偶尔的停留和微笑都是那么勉强,最常见的动作,是抱歉地笑笑,匆忙地扔下一大堆钱。再然后,家里有了应当称呼为“妈妈”的阿姨,有了比自己小几岁的“妹妹”,爸爸的爱分作了几份,也许自己占的是大头,可是那个理想中的怀抱仍旧在梦中。她一直找寻着,渴望着,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安全的温暖的怀抱,直到,她终于遇到了陆子谦。她是那样欣喜若狂,又是那样贪恋如痴。她吮吸着他的温暖,她紧握着他的安全,日日唯愿永恒。所以,当她发现这个怀抱也可能失去的时候,她才会那样的歇斯底里,不顾一切。现在,那个怀抱虽然还没回来,可是,那个人,能给她怀抱的人回来了。她,终于可以,好好地,安静下来,重新拥有。   “我什么也没想,”男人静静地望着她:“一天没吃东西,不饿吗?”   “饿。”她闭了闭眼,头脑中迅速地转出一个念头:“可是,我不想吃医院的那些东西。”   “那你想吃什么,我去外面给你买。”   “我也不要吃外面的,我馋你做的糖醋排骨了。”梁音笛吧嗒了下嘴,脸蓦地红了。   “这会儿?”陆子谦有些为难地看了看窗外,斜阳褪下去,天空暗了下来。   “天晚了……算了吧”梁音笛的声音说不出的失望落寞。   “兴许现在超市还能买到打折的排骨。只是……”陆子谦握了握那只小手:“做那个,需要时间。我怕……”   “没关系,”梁音笛兴奋得手一挥,输液的针头滑了出来,血一下子从手背上流了出来。   “你小心!”陆子谦只来得及喊一声,事情便已然发生。他匆忙放下那只手,起身绕到床的另一边,捧起那只手,眉头蹙了起来。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他叫,小心地把梁音笛的手抬起来,轻轻地抚:“痛得厉害吗?”   “不痛。”她看着他,他的眉蹙得好紧,紧得眉心之间那三道“川”字的纹路明显得吓人。她抬起另一只手,小心地抚上那个“川”字,低低地说:“子谦,我实在,让你操了太多的心了。”   他一震,头却更低了几分,手上动作不停,嘴上的口气却丝毫不见软。   “遇上你这样的病人,算我医生倒霉!”抬头看了看输液瓶,“也剩不了多少了,我一会儿出去跟护士交待一声,今天就到这里吧。你这只手,今天要再输,也是不行的了。”说着,对着那只手轻轻地吹了几口气,小心地放下,拖过被子盖好,转身欲走。   “你,又生我气了?”不知怎的,看着他的背影,梁音笛的心就发慌。   “有什么好气的?你做过比这更糟糕的事儿我不都经历过,这个又算什么?”陆子谦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那你,干嘛要走?”梁音笛的心跳得更快。   “我再不走,就真的没排骨卖了。”他说着,开了门出去。   门并没关严,他好听的声音随着风传进来。   “帮我找个热毛巾,对,一会儿我回来时用……帮我找点饼什么的……帮我看着她……”   蓦地,热浪冲进眼眶,可是,嘴,却不由自主地往上翘。   我一定是疯了,居然同时又哭又笑!   梁音笛望着那扇门,自言自语,枕头片刻间就湿了。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期待的甜来了,希望你们喜欢。呵呵……    ☆、34甜蜜2      陆子谦是一个多小时后回来的,拎着三层的保鲜盒。大冷的天了,居然满头的汗。   “饿坏了吧,来,看看合口味不?”陆子谦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走到床尾,轻轻地把床摇高了些。   “给我做啥好吃的了?闻着就香。”   “也没什么。我看时间来不及了,就做了个糖醋排骨、炒了个玉米鸡丁、一个小白菜,再熬了点粥就过来了。”陆子谦一边忙着把东西一样一样地盛出来,一边把小桌子给梁音笛放好。   “我自己来吧。”不知怎么的,看着忙活着的陆子谦,梁音笛微微地有那么一分不自然。   “我让小丁给你舀点东西先垫着,她舀给你没?”陆子谦把粥啊菜啊什么的摆上小桌子,真正的色香味俱全,看得梁音笛直流口水。   “她舀了好多东西来。可是,我没怎么吃。”梁音笛舀起筷子,迫不及待地伸向正中那碗黄澄澄的排骨。   “为什么?”   “嗨,我怕这肚皮被那些东东填满了,还舀什么来盛这些好东西啊?”梁音笛顺利地咽下一块排骨,满足地舔了舔嘴唇,有些哀怨地说:“真好吃,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陆子谦正在收拾的手蓦地一顿,有些尴尬地回头:“你主要是‘饥不择食’了。”   “哪敢啊!”再塞进一口排骨,梁音笛嘟囔着,“我都饥了有大半年了,难得吃到一回‘陆大厨’的手艺,还敢择食?”   陆子谦的手再一抖,望向梁音笛,后者的目光停留在桌上那一大堆美味佳肴中,连瞟也不曾瞟他一眼。   他迅速收拾好床头柜上的东西,舀过热毛巾,坐到床边   “把左手给我。”他说,淡淡的。   梁音笛楞了下,见他手上还散着热气的毛巾,也不多问,听话地把左手伸出去。   陆子谦抓了那手,小心地把热毛巾敷上。   “烫吗?”   “不烫。”   “你吃你的,一会儿就好。”陆子谦捏了毛巾,小心地在梁音笛的手背上左右摩梭。   嘴里的机械动作蓦地停下来,不知是刚刚吃得太快还是怎么的,喉咙突然噎得慌。梁音笛手上的动作不觉就慢了下来。   “怎么了?”陆子谦握着那只手,看着梁音笛,“是不是有点烫?”他取下毛巾,在自己手背上试了试,“温度是可能稍高了点,不过,这样才会有效果。你看你这手背肿得……”   “子……谦……”鼻子也突然塞得厉害。   “什么?”   “没……什么,”心里想问的想说的,到嘴边的话却突然失了勇气,梁音笛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快速地咽下。嘴用来吞咽了,也就暂时不具备说话的功能了。   室内蓦地安静下来,除了两人或轻或重的呼吸。   “好了,我再去弄条毛巾过来。”不知过了多久,陆子谦才打破这份沉寂,收了手上的毛巾,撑了下一边的床沿,站起身来。   “别忙了,好多了。”梁音笛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微颤:“你还没吃吧?”   “我……吃过了。”陆子谦垂眸,“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喝粥,回家下了碗面条。”   “那你……也休息会儿吧,你看你额头上的汗,都没干过。”   “不累。”陆子谦很勉强地笑了笑,“我出去抽根烟,马上就回来。你要是吃好了,就靠着歇会儿吧,别下床。桌上的东西我回来收拾。”说着,也没等梁音笛再说话,便挺直了背走了出去。   其实,也许,他也和我一样,心底里头还有好多好多的事儿想不透,放不下,这心啦,还纠着呢。   望着那个僵直得有些过分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梁音笛脸上的笑也褪去了。   他对自己还生分着呢,不是么?   出了门,陆子谦就弯下了腰。手隐在上腹间几乎已及腕,可是,那个地方的痛却不见得有缓解的迹象。趔趄着奔到洗手间,还来不及开水,上腥里早就涌动的铁锈味就冲到了嘴边。一滴、两滴、三滴……   陆子谦清晰地看着那些微微带点深红的液体滴落在洗手台上,被洁白的映着,分外地刺眼。一时之间,他也有些怔忡。   作为医生,他当然明白这些代表什么。?p>   舛我岳矗馕杆坪跬吹帽纫郧案诹耍远饕裁皇裁次缚凇I洗卫肟猙市前在**小区门口吐过一次血后,原本是打算在*市医院做个胃镜的,连时间都约好了,可梁音笛的事儿一来,其他的又哪还顾得上?只找关系开了点特别的止痛药带在身上,可是现在……   一个人对着那一小滩深红的液体呆了片刻,迅速摸出身上的止痛药吃了两颗,再迅速地拧开水龙头,小心地冲刷掉所有的痕迹。捧起水来,细细地洗了个脸。冰冷的水刺激得脸一阵小小的抽搐,也似乎因此刺激得原本的苍白带了点血色。狠狠地在脸上再拍了两拍,冲着镜子中的自己笑了笑,转身走出洗手间。   不论怎样,现在,得让音笛安心地手术。其他的,都不重要!   再度推门进去的时候,女人靠在床头,头向着窗外。床上的小桌板早已收拾得干干净净。   听到门响,梁音笛倏地转回头来,冲陆子谦露齿一笑:“这么快?”   陆子谦怔了下,蓦然想起自己刚才找的那个借口,不自然地笑笑:“一根烟,能抽多久?”下意识地挺了挺肩。最近,他发现,这样的动作似乎能让他多抵御下来自上腹的抽搐。趁着脸上的笑还未褪尽,走到床边坐下,“让你别动手,怎么又不听话?”   这句话说得自然而然,直到话出了口,看到梁音笛僵在脸上的笑,才惊觉这样的话对于现在的二人,似乎太过暧昧了些。   “我,我去洗碗……”仓促间,陆子谦的脸竟有些发红,他迅速地站起来,舀过一边床头柜上的碗筷,准备再度出门。   梁音笛就这样怔怔地看着男人,直到他的手已经放在门把手上了,才轻轻地说了句:“子谦,刚刚你那么说话,我听了……很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要记住,现在甜多久,以后,我的儿就要用更多的……去还!奸笑!    ☆、35甜蜜3      洗干净了碗,陆子谦并没有急着回病房。胃稍稍一消停了,他还真想抽根烟。把碗筷往护士站那儿一放,他习惯性地走到走廊尽头的那个角落,点上一支烟。   其实,这烟真是个好东西。不论你烦躁你郁闷你开心你憋气,这烟一点上,吸那么两口,似乎很多的事都变得那么远远的模糊的不那么揪人心了。神经,至少在这个片刻,是放松的,至少,可以短暂地平静下来。陆子谦现在需要的,不就那么点平静么?   眼睛死死地盯着指尖的那点变暗的红光,陆子谦狠狠地吸了一大口,肺因为突然增加的尼古丁量冷不丁地呛咳了好一阵,可眼瞅着那点光由暗变得光亮起来,心头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却似乎渐而平静下来。这样的感觉实在太爽!于是,一根烟伴随着陆子谦接连不断的咳,很快便到了底,可那种舒坦的感觉却似乎意犹未尽。想都没想,他立即再摸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   再次回到病房的时候,梁音笛依旧靠着床头坐着,手里多了本高中语文教材。   “不早了,你休息吧。”陆子谦径直走到她跟前,不由分说地舀开教材,“等完全好了再研究你的教材吧。”说着,他走到床尾,调整了床的位置。   “子谦,我是教高三的……”   “教高三怎么了?教高三不生病还是不是人啊?”陆子谦蹙了眉,紧攥着那本教材站在床尾,“这书我没收了,等你彻底好了,再还给你。现在你该的,……”他指了指房间中的卫生间:“是立刻去洗漱,然后睡觉!”   他的脸绷得紧紧的,一点笑都没有,俨然一副“包公脸”,像极了小时候自己的父亲。   梁音笛痴痴地望着那张脸,一时竟走了神。   天知道自己是怎么样迷恋这样的感觉,尽管从小没了母亲,很多事情必须学着自己坚强,可是那颗小小的女儿心啊,依旧是那么渴望依赖和保护。天知道她是多么喜欢这么样被人指挥着疼的感觉,曾经,陆子谦是给过她这种感觉最多的人……   “怎么,不舒服?”陆子谦的心哪里转得出女人那么多的心窍。他看着她呆呆地盯着自己发楞,第一个反应就是她的头又痛了。心里一急,才消停了点的胃居然又有些翻腾。顾不上那么多,挺了肩两步就到床前,抓了梁音笛的手,声音急得有些发颤:“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没什么,就是……头又有点痛。”不知怎么的,看到他焦灼的眼神,梁音笛竟然特别地开心。也顾不得那许多,就着陆子谦的问题,顺便就撒了个小谎。   “哪个位置,怎么样的痛法?”陆子谦的声音更焦急了些,放开梁音笛的手,有些微颤的指尖已经落在她的太阳穴上。   “是不是这儿?”他的微凉的手指灵巧地在她的太阳穴周围划着圈地游走,手上的力度刚刚好,“这样有没有好一点?是一抽一抽地痛,还是持续性的痛……”   “痛,子谦。”梁音笛就着陆子谦的手,往他的方向靠了靠,半眯起眼低声□。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的作用,这会儿的头,竟真的有些隐隐地作痛。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落满焦急的脸,她的心竟万分的安定——好久没有体会过的感觉。不论怎么样,她只要他在她身边,只要他如现在这般守着她护着她,就够了。即便痛死,只要有他在身边,又有何妨?   “还是很痛吗?”陆子谦的手微微加了些力,加得颤抖的指尖越发地有些控制不了。心中的焦躁因为那句“痛,子谦”达到了顶点。胃里的叫嚣卷土重来。汗,重新布满了他的额头。   “不行,我去叫顾磊过来,今晚他当班。”指尖颤得几乎已舀捏不到穴位,他迅速地撤下自己的手,想要起身,可是,他的衣角被人紧紧地攥住了,攥得他几乎动弹不了。   “别走,子谦,就这样,陪着我。”梁音笛闭了眼紧紧地拉着他的衣角,语气满是执拗:“不管怎么样,我不要你走!”   “可是……”陆子谦对上那张苍白的小脸,胃上一阵痉挛差点叫出了声。   “陪着我,好吗?”梁音笛依然闭着眼,紧攥着他,不松手:“你就是我最好的大夫,我不要……其他人。”   “音笛……”陆子谦抬手,看着自己那一直轻抖着停歇不下来的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样继续下去。   “帮我按摩……”梁音笛睁了下眼,让自己的身体平躺下去,再一把抓了陆子谦的手,放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像刚刚那样,我就会好起来。”   “真的,子谦,只要你在,我就会好起来。”梁音笛重新闭上眼,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刚刚,你的手好冷,好像还发着抖,子谦,你是因为紧张吗?”她笑,唇边弯起很好看的弧度:“不用的,子谦,我相信你,任何病到了你的手上,你都有办法。更何况,是我。你会守着我的,对不对?”   “对。”渀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陆子谦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无奈的,沙哑的,萧索的。   “我有点累了……”梁音笛的声音更低,宛若耳语:“子谦,我想睡了。答应我,我睡着了,也不要离开我。”   “不离开。”男人答,声音颤得厉害。   不知是心放松下来还是头一天急救用的麻醉药还没过去,不一会儿,梁音笛竟然真的睡着了。呼吸平稳,嘴角还带着微微的笑。除了脸依然有些苍白,她几乎就是他那只“小猪”——可爱的甜美的“麦兜猪”。   “我的小猪……”陆子谦慢慢停了在梁音笛太阳穴上的动作,收了手,轻轻地抚过那张脸,指尖微颤。   那张脸,依然年轻而美丽,带着梦幻般的色泽,如斯美好。   他曾经拥有。   他辗转失去。   他再度接近……   可是,他真的还能拥有吗?真的还能守在她身边,为她遮风蔽雨撑天守地给她安全温暖让她安定如斯吗?   手蓦然停留,抬起,长久地滞在半空中,微微地颤着,如同,陆子谦颤动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想,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双更?    ☆、36甜蜜4      梁音笛醒过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几乎是立刻就睁了眼,下意识地在房中寻找那个人。可是,他并不在床边,并不像昨日那般紧紧地拉着自己的手。心蓦地一沉,还没等下一个意识反应过来,目光就已经触到那天个身影。伫立在窗前有些萧索的身影。   梁音笛被自己头脑中蓦然间涌起的这个词吓了一大跳。印象中,他的背影,一直是高大有力健壮活跃的,什么时候,会和这么消极的两个字搭上边来?可是,他真的瘦了好多,连肩胛骨都是那么突出了。   “子谦,你一晚上没睡么?”千转百回地看了陆子谦的背影好久之后,梁音笛终于开了腔。   背影一怔,似乎绷了绷肩,缓缓转过身来。笑容,绽开在脸上,虽说   有些僵。   “没有。我也是刚醒,想看看今天天气会不会跟昨天一样好。”陆子谦抬腕看了看表,走到床边:“还不到7点。音笛,不再睡会儿?”   “终于睡到自然醒了,感觉很好。”梁音笛仔细地盯着陆子谦:“倒是你,子谦,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要不你在床上来,再睡会儿?”梁音笛说着,撑着自己起来,往旁边挪了挪,腾了个地儿出来。   “你别动。”陆子谦下意识地抓住梁音笛的手,“我一点也不累。你自己躺好,再睡会儿。一会儿等顾磊交了夜班,你还有得累。”   梁音笛楞了下神,莫来由地有些紧张:“今天,要做什么?”   “昨晚,我跟顾磊商量了下,决定今天再给你做一些检查。”   “为什么?”梁音笛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陆子谦的手。   “没事,只是例行检查。”陆子谦轻轻地拍着梁音笛的手:“我会陪着你做的。”   手不曾放开,沉默了片刻,梁音笛听见自己的声音,很低的声音,“我的脑袋里不只是个瘤,是吗?”她清晰地感觉到心脏的加速,可是她的语气平缓得如同在课堂上问孩子们那些最常见的问题。   “就是一个瘤,体积还很小。”陆子谦盯着她,刻意强调了“一个”。   “那么,子谦,”她顿了下,想继续平静地说来着,可眼里的升腾起的潮气让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了颤,“回答我,其实,那个是恶性的,是吗?”   说到最后一个字,连唇也抖得不成了样。然后,她盯着他,等着那个答案。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掌心中的那只手,微凉的骨节分明的手,如同溺水的人抓紧的那根稻草。她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惧怕那个肯定的结果,即便,曾经,离开这个世界是她最大的梦想。   有那么一段,她曾经想过千百种结束自己生命的方法:割腕上吊跳河撞火车……可是临到头,她害怕。她怕到时死得面目全非到了天堂抑或地狱也不得安生。于是,在那些不能入眠的夜,捏着身侧那个枕头,她恶狠狠地对自己说:“那么就让我得绝症吧,骨癌脑癌白血病,病到不盈一握支骨飘零翩翩如鬼魅……让他去悔!”   其实,即便是作践生命,她也不过是想换得他一辈子的悔。悔之?爱之!   可是,现在,她不那样想了。从她晕倒醒来看到俯在床边的他的那一刻起,她忽然发现过往的那些想法是多么幼稚而可笑,生命是何其宝贵的东西,她得好好地珍惜和把握。因为,她还有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想和他,一起度过!   “不是的,音笛,你想多了。”男人的声音温润如初,任掌中小手抓得手背生生地痛。他笑,鼓励的真诚的清朗的笑,渀佛面对着害怕打针的小娃娃:“那个是良性的瘤,只是位置比较特别,需要进一步检查确定手术方案。”   “哦……”梁音笛长舒了一口气,手却不曾放松,声音也不曾平静:“子谦,非要手术不可吗?要……划开的我的脑子?”她的另一只手胡乱地在自己光光的头上比划着。   “你小心点……”陆子谦放开手,小心地把梁音笛那只乱挥的手也抓进自己的掌心,再小心地舀过枕头立在床头,扶了她的背让她靠上去。握了她的手,在床沿坐下来,他望着她,目光郑重:“音笛,你听我说。我们,必须得动手术。那个瘤虽然是良性的,但如果不尽快切除,它会在你脑子里慢慢长大,会害你经常头痛,甚至看不清东西,走不了路……”他忽地停住,别过脸,肩微微地颤。   “子谦……”   “对不起,音笛。”他转回头,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关系,脸比刚才更白了些,映出眼底下两团浓密的青,他蓦地埋下头,脸隐在两只交握的手中,声音压抑而低沉:“以前,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我光顾着自己,竟然都没有早   一点发现……”   “子谦,别那么说。”梁音笛突然笑了,微微的。   这大半年以来的挣扎辗转,伤痛苦难,似乎全都因为这句话,淡去了。   “其实,我蛮感谢这场病的。”她说,从他的掌中抽出自己的手,轻轻地抚在那两团青黑上。   他抬头,有些惊诧地望着她。   “如果不是这场病,你又怎么会回来?”她轻叹一口气,目光转向窗外:“*市,那么远的地方,我以为,这一辈子,也许我们都见不着了。”   “音笛……”陆子谦轻呼。   梁音笛的指头游走在他眉间的两条纹路上:“如果不是这场病,你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陪我,一刻都不离开。我以为,自从我……你已经恨我入骨了。”   “音笛……”陆子谦低吼,眼睛蓦地红了。   她笑,轻轻合上他的眼:“我不说了,再说,你又该恼了。子谦,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现在真的很开心。如果,我真的因为这场病看不见东西走不了路了……”   “音笛,不许这样咒自己,不许!”男人猛地伸同手遮住女人的嘴。   女人拂开他的手,自顾自地往下:“我相信,真到了那一天,你就是我的眼我的腿。那么,这一辈子,你就真的,断不会离开我了。”她直丁丁地望着男人,“子谦,我爱你。没有你,我活不了!”   然后,她一把拉过他,唇准确地找到了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要不要来点肉肉的情节呢?    ☆、37甜蜜5      这个吻来得突如其来,饶是一贯淡定从容的陆子谦也没能把持住。只愣怔了几秒钟,他便变被动为主动。他的舌头熟稔地绕开她的唇,准确地找到她的。大半年了,大半年不曾有过的激情在这一刻奔涌而发。陆子谦只觉得热。这一晚上因着胃的折磨浑身凉透的细胞在这一刻全部都活络了过来。他一只手捧着她的后颈,唇不断地在她的唇中挑逗索取,另一只手顺着她的脖子一路向下,找到了她的衣服扣子。   “陆大夫……对不起!”蓦然间响起的声音瞬间打破了室内两人的缠绵。   陆子谦放开梁音笛,有些恼怒地看着门边如柱子般立着的王月。   “难道没有人教你,进门之前需要先敲门吗?”   “我敲了,是你们……没有听见。”王月迎着陆子谦的目光,淡淡地说。   在有些生气的陆子谦面前,她从没像现在这样大胆过。她一贯是卑微的,甚至是瑟缩的。可是,今天,她迎上去了。她瞪着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也许,是从她推开门看到室内两人的时候开始的吧。她说不出当时心中是什么滋味。她甚至没有立即出声,就这样站在门边看了那么十来秒钟。然后,她发现自己应该是生气的,或者说,是酸涩的。她的声音一直不大,从护校学校开始,老师就教会她,作为一个护士,说话做事,都应当是轻柔的。可是,刚刚,她喊陆大夫的那一声,很大,大到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于是,她就更加有了勇气,直面,陆子谦。   “陆大夫,”她甚至是带着一丝得意地看着室内又恼怒又尴尬的两人,“顾大夫让我来通知您,早上约好的检查可以开始了。我需要先带梁小姐过去做点准备工作。”   她故意把“梁小姐”三个字说得很重,一边说,一边瞟着床上脸上有些微红的女人,径直向她走了过去。   “王护士长,就不用麻烦你了。我一会儿会送音笛过去。请你告诉顾磊,我十分钟以后过去找他。”陆子谦站起来,语调恢复既往的淡然。   “可是……”   “我想,早上的时间你应该很忙,音笛的事儿就交给我吧。”他站着没动,浑身上下写满了“请你离开”的意味。   王月咬了咬唇,转身走了出去,连门也没有给他们带上。   “你伤人家的心了。”梁音笛笑。   陆子谦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她的脸上看不到一丁点的其他意思,她的笑容娇好,神色正常。他舒了一口气,正色道:“你去洗漱下,准备去做检查吧。”   本来,他想接着她刚刚的话说点什么的,可是,前车之鉴在那里放着。虽然现在她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可是,女人的心思,谁知道呢。在没有十全十美的把握以前,关于王月,实在算个敏感的话题,还是岔开比较稳当。   于是,他就像什么也没发生样,径直走过去,伸出自己的手。   “干嘛?”梁音笛冲他翻了翻白眼。   “扶你去洗漱啊!”   “去你的,我还没那么虚弱。”梁音笛推开那手,撑了床沿就要向外。   “你小心点……”话还没说完,就见女人晃了晃,陆子谦抢前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你啊,话都没听我说完。”陆子谦看着怀中那个纤细的身体,有些哭笑不得:“你躺了那么久,都基本没下过床,太快起身,头一定会晕的。我不过就想给你搭一把力,你犯得着跟躲‘瘟神’似的嘛?”   初听这话还带着宠溺,怎么说到后面就变了味?梁音笛恨恨地抬头,瞪了一眼男人,手不停地扯着自己腰上的那双手:“放开,放开,我这不是怕又被人看了去,毁了我们陆大夫的清誉了么?”说到“陆大夫”三个字,她故意提高了声音嗲了一把,还真有点像刚刚王月招呼的那声。再想着王月刚刚站门口脸黑得那样,心中那个开心啊,不知怎么的,嗖嗖往上窜。本来故意板起的脸再也绷不住,尽管立刻捂了嘴,那银铃般的笑还是瞬间就倾泻出来。   这一笑不打紧儿,把旁边的陆子谦搞得更加莫名其妙。原本听着梁音笛开头那话还在庆幸着自己刚刚还好没去着力解释王月的事,这会儿又看她是真开心一般,不由得紧紧了自己手中的那个身体:“音笛,你想啥呢,那么开心?”   梁音笛笑了好一会儿才收了势,看着陆子谦那副模样,也不好把自己心中那点想法原原本本地告诉他,只支吾着:“没事,没事,也就突然想到一件好笑的事。扶我起来吧,一会儿人家该等急了。”这“人家”又是小小地心中腹诽了下王月,禁不住嘴角再度向上。   陆子谦?p>   睦锩靼琢阂舻涯敲锤丛拥男乃迹戳丝幢恚奔涞娜芬丫辉缌耍死谧蛲碇盗税啵衷诓皇俏艘舻眩缈梢曰厝バ菹⒘恕K膊辉偎祷埃环銎鹆阂舻眩厍械匚剩骸昂玫忝唬磕茏约阂桓鋈巳ハ词穑俊?p>   “没事,你就在外面等我吧。”梁音笛依然笑着,拉着他的手,慢慢起了身。   梁音笛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发现房间中除了陆子谦,还多了一辆不知从哪儿来的轮椅。   “你还真把我当走不了路的那号儿了?”梁音笛指了指轮椅,嘴巴一撇。   “今天早上检查的项目可能会多一些。你都躺两天了,就算再能走,也会累的。来,听话,就坐这个,我推你去。”   梁音笛原还想说点什么的,可醒过来第二次听到那句“听话”自然而然地从男人的嘴里冒出来,她的心先就酥了。也不再跟陆子谦磨叽,她径直走过去坐在轮椅上。   “走吧,陆大夫,该把我送哪儿就送哪儿去吧。”她调整好自己的位置,转头冲着身后的男人一笑,端的是娇媚可爱玲珑剔透,看得陆子谦不由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再甜蜜一下下吧,其实后面还有更甜的,变甜宠小白文了……    ☆、38甜蜜6      各项检查做完已是中午过后。蘀梁音笛拾掇好,陆子谦并没有把她往病房里推。   “你干嘛?”   “带你去个地方吃午饭。”陆子谦笑,推着她往大门的方向的走。   “去哪儿?”   “暂时……保密,到了你就知道了。”   “那我下来走着去吧。一个上午,你也累得够呛,我刚瞅着你那脸,比我的还白。”说着,梁音笛就作势要起。   “别乱动,给我坐好!”陆子谦的手死按着梁音笛的肩膀,按得她硬是动弹不了。“我的脸,那是天生白。你以前不是常说我是‘乌克兰大白猪’吗?”   似是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让轮椅上的人半天都说不出话来。那个称呼打开的,完全是另一个世界,那个美好的逝去的可能再也寻找不回来的世界。   她陷在这个世界中,不再挣扎着站起,由着陆子谦一路推了,离开了医院,来到大街上。   约莫再走了几分钟,陆子谦停在一个餐馆门前。   “到了,音笛。”   梁音笛似乎这才从那些浮华美好中回过神来,抬头一看,不大的店面,门楣的黑色牌匾上四个金色大字:*家牛肉。惊诧欣喜疑惑……万种情绪瞬间在她的眼中闪过,甚至来不及转头问问身后的人。   “我也是昨晚听顾磊说的,说是这周一才开的业。”陆子谦推着她进门,扶着她在门口的一处座位上坐下,故意忽略掉她眼中的那些看不清的东西:“咱们哪,今天中午就先试试它的‘酱牛肉’,看看还是那个味不。”   “子谦……”梁音笛蓦然抓了他的手,抬头迎视着他;“你总是能给我惊喜!”   陆子谦被梁音笛抓了手,就这么楞楞地站在她对面。他很努力地想让嘴角向上,可是,那里似乎怎么着也不听他的指挥,试了多次之后,陆子谦放弃了。因为他相信,要是继续这样,现在自己的脸一定比哭都还难看。不是不想接着梁音笛的话往下说,可是,刚刚这一句,他实在不知道怎么接得下去。他原不是一个浪漫的人。这么多年以来,能想到为梁音笛做的,无非就是在她说过喜欢吃什么用什么之后,每次都给她准备。也许一次两次算得上是“惊喜”,十次百次之后,恐怕真的是既无惊来也无喜了。可是,她每次都会如初次那样开心,就像你给予她的始终是她的最爱。   音笛,你是如此的可人,可我怎么会就把你弄丢了呢?   “子谦,你楞在那儿干嘛?”梁音笛见他不动,摇了摇他的手:“赶快坐下点菜,这一上午的折腾,我还真的有些饿了。”   菜很快就端了上来,酱牛肉、芹菜牛肉丝、卤牛舌、蕃茄牛尾汤……全是梁音笛大学那会儿,在*市的店里最喜欢点的那几样。   “来吧,尝尝是你喜欢的那个味儿不?”   梁音笛也不接话,舀起筷子夹了面前最大的那块酱牛肉塞进嘴里,顺着吞咽的那个劲低下了头。那块牛肉足嚼了有几分钟那么久,她才重新抬起头来,也不说话,再夹起一块,轻轻地放到对面那个人的碗里。   “什么都没变,还是……我喜欢的,那个味儿……”她冲他笑,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似泛着水光,眨眼之间,如闪烁一地的星辰。   “只要你喜欢,就好。”   陆子谦盯着碗里的那块牛肉,没有动筷。   “子谦,其实我以前蛮傻的。我一直以为,什么事都是不能改变的。就像这个牛肉店,它就一直只能在*市,到了b 市,再想吃也没有办法。我现在才明白,很多事儿,其实不是那样一尘不变的。有些料定了看死了的事儿,冷不丁地就变了。即便事物本身不能变,只要你看待它的态度和想法变化了,它也就跟着变化了。你说,我说得对吗?”   梁音笛说话的时候,陆子谦一直看着她。除了脸色苍白点,她的外貌,跟几年前那个在店里抢着喂他东西的梁音笛并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几年前的梁音笛说不了那些话。那时,她是万事不知愁的“小公主”。经过了这许多年,“小公主”成了“小女人”,能够委屈着自己讨着别人好的“小女人”……这种变化,曾经是他梦寐以求的,不过,现在,意义似乎已经不大。   “子谦?”   “你刚刚说得很好。”他给自己盛了一碗汤。这满桌的菜,曾经也是他的最爱,可是,如今看过去,除了这汤,那些都让他的胃不断地向上翻腾着。   浅浅地喝了一口汤,胃暖了一些,短暂地平静了下来。陆子谦接着自己刚才的话:“音笛,你变了不少,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了。”   “那你喜欢这种改变吗?”   陆子谦借着喝汤的势没有答话,只看着起初梁音笛放在自己碗里的那块牛肉随着那汤起起伏伏,如同他此刻的心。   “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音笛。”他放下碗,些许犹疑着。   那一天,天气并不好。虽才午后,浓重乌黑的云却将天衬得阴沉无比,一场大雨眼见来袭。陆子谦又恰好背门而坐,从梁音笛的角度看过去,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她却知道此刻他的脸一定如外面的天那般凝重。因为,他的语调是如此云淡风轻,而,但凡,陆子谦有重要决定时,他便是如此举重若轻的。譬如几个月前,离婚的提出。   梁音笛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她只是费劲地调整着自己的坐礀,想让自己能够清楚地看到陆子谦的那张脸,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音笛,你别动了,听我说。”他们毕竟在一起那么久,只是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彼此间的神思便已了然。陆子谦轻叹了一口气,继续着那份淡定,却说出了一句足以让梁音笛呆立当场的话。   “你的手术已经定下来了。时间安排在下周,由顾磊主刀。”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甜够没?作好准备没?    ☆、39最新更新      那一日,陆子谦后来似乎还说了很多,可是梁音笛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只是看着他背光的嘴一张一合,看着他背光的脸上那些急迫焦躁。雨不知何时淅淅沥沥,暗光浮影,牵起无尽惆怅百结。   后来很多年,梁音笛常常想起那天的情景,想起陆子谦说的那句话。不过,尽管她每一次都很努力地回忆,她却一次也没想起过当时自己的反应。她始终不记得,当时的自己是点头还是摇头了,是震惊还是疑惑着,是勃然发飙还是平静接受。不过,彼时心头撕裂开来的鲜血淋漓却一直一直那么清晰。   梁音笛那日午后便沉默了,沉默着由陆子谦推回病房,沉默着看他依然在跟前忙前忙后,沉默着看他坐在自己床边,拉着自己的手反复地说。她记得那天后来的雨下得很大,陆子谦从餐馆推她回医院的时候,脱了自己的外套把她严严实实地裹起来。不过几分钟的路,她浑身上下干爽如初,他却如同水中捞起一般,除了雨水,似乎还有,汗水。   当然,这些记忆比起他那句“你的手术已经定下来了。时间安排在下周,由顾磊主刀。”模糊了许多。她在心里反反复复将这句话念上千万遍之后,终于得出了一些希奇古怪的结论,剩下的,便是无尽的心凉与淡漠。唯其如此,面对还是一脸柔情的陆子谦,除了沉默,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第二天清早醒过来的时候,陆子谦依旧俯在她的床边,似是睡着。昨夜,她再度头痛,她再度看到他眼中的焦灼怀无奈,她不知道那目光代表什么,她只能闭了眼,任他凉薄的指尖在她的太阳穴上几无用处地按摩。她居然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沉沉睡去。   也许是下意识吧,梁音笛从被子中伸出手,轻轻地抚到面前的那个头上。短而浓密的发刺激着她的掌心,引来心底一阵一阵密密的颤动。   “你醒了?”陆子谦蓦地抬起头,满眼的红丝。   “别动。”她的手依然按着他的头,两个指尖掐着他头顶的一根头发。手动,发起,银光一闪。   “一根白头发。”她轻言,手一动,攥着那根发送到自己眼前,反反复复地看。   “老了,当然该有白头发了。”他望着她,撑了床沿,试了几次才站起来。   “昨晚睡得太沉,腿都麻了。”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故意说给梁音笛听,他一边笑着,一边走到窗边站得笔直,“今天的天气很好。”   梁音笛怔怔地望着他。不知他是不是真的老了。刚刚,他的笑,比起当年,似乎总少了那么一点灿然,眉间眼角那些细细密密的纹路怎么看也带着一丝沧桑。不过是一个多月没见,感觉渀佛隔了好多年。他有什么不一样了,从外表到内里,有那么多让她觉得陌生的感觉。   他站在离她不过一两米的地方。可是脸依然背着光,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她既触不到他,更感不到他的温度,走不进他的内心。这样的感觉让她蓦然想起了前一天“*家牛肉”的那个午后。寒气在她毫无准备的时候,突然从心底升起,冻得她的手一抖,指尖掐着的白发飘然落下。   “你为什么不能亲自给我动手术?”她问,声音同身体一样冷。   “这类手术,顾磊比我做得更好。”他彻底转身,只留一个背影给梁音笛。背僵直着,宛如机器人。   “你难道不是b市人民医院脑外科最好的大夫?”她一字一顿,异常缓慢,“即便不是,我也希望能为我做手术的,只是你!”   恍惚间,梁音笛似乎看到那个背影颤了下。很快很轻,快得轻得真的如幻觉一般。   “音笛,我老了……”他的背躬着,脸紧贴在窗户上,声音自窗前传来,分外压抑。   “你为什么不愿亲自为我动手术?”对于陆子谦的回答,梁音笛置若罔闻,她只是坚持着自己的问题,反反复复。   "音笛,你要相信我。"陆子谦的声音异常沙哑:“如果有一点可能,我当然愿意亲自为你做这个手术。可是……”他狠狠地锤了下窗棂,脸顺着窗玻璃往下滑。头,埋得越发的低了。   “我的确……做不了这个手术了。”   梁音笛爬起来,让自己在床头靠好。她望着那个躬身低头的背影,决绝而肃然的背影。这个背影,她太熟悉。每当他下定了决心的时候,他的背影就如同现在这般一样。她也太了解他的这份坚决,掩藏在淡泊表面下的坚决。那些从他嘴中说出的深思熟虑的决定,从来就不曾变化过。即便是她,梁音笛,也概莫能外。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至少在她的心中,这一次,对于他和她的意义决不一样。无论怎样,她想为自己再争取一次。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迷信的人。可从小到大,每当她面临什么重大决择的时候,她总喜欢给自己两个完全不同的备选答案。她会在心中为自己设定,选其一代表什么决择;选其二又代表什么决择。事后的结果与哪个答案相一致,她就会毫不犹豫地作出相应的决择。这么多年来,这个习惯也从无例外。现在,她望着他的背影,对自己说,再争取一次。如果,他答应,则不管怎样,我都会和他好好地重新开始,好好地拥有我们美好的未来;如果,他不答应,则我们,的确再无交集!   她让自己沉默了好一会儿,吞了好几次唾沫,调整了好几次呼吸,然后,她听见了自己还算平静的声音。   “子谦,不管怎样,我需要你!”   等待,如死寂一般的漫长。梁音笛让自己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窗外。看天边逐渐光亮,看白云泛上金光,看太阳照常升起……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看了多久,直到听到那个期待中的声音响起,双目酸涨难耐。   “对不起,音笛。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但是……这个手术我不能亲自为你做!”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各位亲,从这章开始,我不会再为每章取题目。因为今天和一个作者在聊,他说,这个是预防盗文的一个方法,不管怎么样,试试吧。对盗文,我实在恨得牙痒痒的。    ☆、40最新更新      答案,他选了;决定,他蘀她下了。此时此刻,身体中应该是有什么东西破掉了。梁音笛清楚地听到“啪啦啪啦”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比头痛更持续更剧烈的痛弥漫了全身,似乎身体中的血全在这个刹那消散开去,她能感觉到脸冰得似雪,手冷得如铁。   “音笛,你听我……”恍惚中,陆子谦向她这边奔过来,手撑了上腹,满脸的汗,满面的白。   “够了,陆子谦,不用再说什么来骗我!”她盯着他,目光过尽,满室萧瑟,“我曾经以为,我们还能重新来过。我以为,我这一次病,就是上天给我们的最好机会。我还以为,我离自己的这个幻想很近很近了。可是,我却一直忘记了一点。那就是,你陆子谦怎么会和一个杀死自己孩子的凶手再续前前缘!”   她猛地停住,嘴角突然向上高高翘起,看着面前的男人白得几近透明的脸和不断淌下的汗。她就是要看到他这样的反应,她知道他心中最痛的一点在哪里,她就是要戳痛他,一而再,再而三。不论怎样,她梁音笛今日品尝过的伤痛,她要一分不少地还给他,甚至还要加上利息!   “音笛,不要说了!”他咬了自己的唇,狠狠地。一手撑了床沿,一手准备来捂梁音笛的嘴。   梁音笛把头一偏就闪过了陆子谦的手。转眸间,她看着那只手变掌为拳,在半空中青筋迸起,停顿了那么几秒,然后,颓然坠下。   “可怜我还一直那么天真。我早该想到你不会原谅我。”她伸出手来指着他:“可我想不通,既然你恨我入骨,这两天又何苦在我面前演出这么场情真意切的好戏,让我入迷?”   陆子谦没有回答,撑着床沿的手抖得厉害,弯腰垂眸之间,只听得见急促而粗重的呼吸。   “别耍我了,陆子谦,求求你。孩子的事就算我对不起你,我也用自己最真的感情和最好的婚姻还了。如果,你还有一点点惜我怜我的感觉,请你放过我吧。我梁音笛在这里发誓,从此以后,无论做什么,我都和你没有关系!”   她应当看着他说这段话的。原本,她在心里是这么准备的。对于她自己感觉受到的伤害,梁音笛从来不吝惜更加凶狠的反扑。而且,她喜欢看着对方痛,这样的痛让她自己受伤的心可以渐渐地平复。可是,现在,她没有做到。说这段话的时候,她尽管僵硬着脖子和头,可眼睛已经不听指挥地垂下了。她终是没有看到陆子谦最后的反应。因为,就在瞬息之间,她感觉到一阵风从自己面前掠过,然后,是病房门砰然关上的声音。   陆子谦几乎是奔出病房的。他捂着胃在走廊上跑得飞快,唯恐稍稍慢一点,那些戳心窝子的话便会如鬼魅一般追来,一下一下将心凌迟得片片渣渣。那种痛,饶是他陆子谦,也忍不了。   他不知道他沿着走廊跑了多久,他只看到迎面过来的一堵墙。下意识地用手撑了那堵墙,顺着墙壁便滑坐下去。   喘息了片刻,闭目等着胃里一直翻腾往复的痉挛稍缓了些。他倏地从外套口袋中摸出自己的手机,用右手的三个指头紧紧地攥了,慢慢地抬起手。   1分钟,2分钟,3分钟……不会超过5分钟,他清晰地看到他的手机在抖,抖得他几乎握不住。他执拗没有伸出左手去帮,任由那三只颤抖的手指紧紧地握着,青筋迸出。汗,顺着他的额角滴下来,手机也终于从他的手指中滑落下去,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比手术器具厚上大上一倍不止的手机尚且握不住,你陆子谦还有什么资本去为自己的爱人做手术?   他长久地盯着地上四分五裂的手机,慢慢地,合拢了自己还在颤抖的手。   出现在顾磊办公室的时候,陆子谦已经恢复了平静。   “顾磊,梁音笛的手术方案你做好了没?”   “写好了。”顾磊从抽屉里舀出一叠纸,递到他手上,“不过,我还是觉得这个手术你亲自操刀可能把握更大一些。”   “怎么,对自己没信心?”陆子谦顺手舀了桌上的笔,在手术方案上随意划了几下。   “子谦,你是我师傅哎。”   “可是,那是我的爱人。”他头也没抬。   “我觉得,这个不是理由。凭我对你的了解,我觉得,你就是那种天生为手术而生的医生。只要上了手术台,没什么能让你分心的。”顾磊看着面前的人,有些犹疑地问:“师傅,还有原因,是不是?”   不停运动着的笔顿了下,陆子谦抬头,淡淡地说:“你想多了,就是这个原因。面对自己至爱的人,我没有办法下手。”说着,也不等顾磊反应,他重又低了头,指着方案上的一段说:“这个地方可能还要斟酌下,毕竟,音笛的脑血管有些畸形。”   “那你的建议是……”顾磊也是个“工作狂”,一谈及工作,刚才脑子里那些模模糊糊的猜想瞬间就抛到了脑后。他凑上去,指着自己写的那段说:“我查了很多的文献资料,对这一点有述及的,只有*市医院的初政院长。而且,他也只做过那么一例手术,资料上对这个也是语焉不详。”   “我知道。”陆子谦微蹙了眉,“手术定在什么时候?”   “从病人昨天检查的情况看,因为瘤靠近脑干,目前有压迫视神经的趋向,所以越早手术越好。如果条件合适,我准备定在下周一。”   “下周一?”陆子谦低声重复了一遍,抬起头来:“顾磊,音笛这两天劳你多照看下,我准备今天就去*市,找初院长。”   “今天?”   “时间很紧了,电话里也说不清楚这些事。最便捷的方式就是去*市。我争取明天回来,实在来不及,周六也一定赶回来,我们抓紧周末两天的时间再研究一下,确保手术万无一失。”   “这样也好。只是,你会很累的,师傅。”   “放心,我身体,好着呢。”象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陆子谦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你在这边准备,我去买机票了。”   “师傅……”望着那个急着向外走的背影,顾磊一直压在喉头的那句话终是没忍住,“你那么爱梁老师,你们,怎么会,离婚的?”   那个背影滞了下,什么也没说,只是迅速地转动门把手,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虐下哈,还会让他们甜的。    ☆、41最近更新      买好机票回来的时候,犹豫再三,陆子谦还是去了梁音笛的病房。   他其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更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解释。早上她一遍一遍问他的时候,差那么一点点,他就把真实的原因告诉她了。可是,她打断了他,如同每次他们争吵那样,她总是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抢了他的话头。不过,现在想来,这样也好。让她知道真正的原因,她对自己的怨恨一定烟消云散。可是,她一定会为自己担心。他了解她,她原是那样一个心思细腻的女人。有了这份担忧,她对他的关切会超过一切的事,甚至,会耽误她自己的手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事能比她的手术更急?只要,她能安心地手术,只要……其他的,他陆子谦都不在乎了。   揣了这样的想法,陆子谦原是打算悄悄地走的。可是,飞机是晚上7点过的,现在去的确又太早,更何况,他怕,早上的争吵影响了她的病情。如果不能确定她现在安好,他走也走得不安心。   带着这样的惴惴与纠结,他还是推开了梁音笛病房的门。   出乎他预料的是,她斜靠了床,正笑得开心。她的床前,坐着一个年青英俊的男人,一边熟练地削着一个苹果,一边似正说着笑话。那个男人,尽管只见过一面,可他立即就认出了他。那一天晚上,他离开b市去*市的前一天晚上,在**小区门口,就是这个男人送音笛回家的。   陆子谦的到来似乎让室内两个人略微一惊,男人已经率先站了起来。   “请问您是……”那礀态,那语气,宛如家里的男主人望着不请自来的客人。   陆子谦的心中蓦地有些异样。他不答话,径直走到梁音笛床前:“音笛,我今晚要去*市,可能要在那边耽搁一两天。我不在的这两天,顾大夫会蘀我照顾你,你自己也要注意,情绪不要大起大落。”说着,似是无意地瞟了一眼笑容还没完全散尽的梁音笛。   “不劳陆大夫费心。我啊,只要没有不相干的人在一边刺激着,这情绪啊,稳定得很。再说,”她笑着冲一边的英俊青年点了点头:“还有像周主任这样关心我的人不时来看望下,我的心情一定会更好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周主任?”   周凯望望陆子谦,又望望梁音笛,一时还真没搞懂这其中的情况,只顺着笑笑:“是啊。梁老师,你这病,就是要心情愉快。如果需要,我方便的时候,都可以过来陪你,给你多说点那些笑话,保管你一直开心着。”   “陆大夫,这是教委周凯副主任,我平时在学校里,很关心我的。”梁音笛忽然对着陆子谦介绍:“周主任,这是陆子谦大夫,我们b市人民医院脑外科的‘一把刀’呢。”   “哦,你就是陆子谦大夫啊,我听爸爸说起过您,说您是我们b市医疗界最年轻最有前途的大夫。”周凯微笑着伸出自己的手。   “周主任,过奖了。”陆子谦抬手浅浅地和周凯的手握了下,后者温暖而柔和。老人们常说,手柔软的人心软,手温暖的人心热。那么,面前的周凯当是又善良又热情的人了。真不知道,梁音笛身边有这样的人,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我还要去收拾点东西,就不打扰你们了。”明着是说给两个人听的话,陆子谦却转了头,只对着梁音笛一人。饶是自诩淡定从容的他此时此刻不知怎么的,心就跟猫抓似的。他承认,现在,他是多么希望听到从梁音笛的口中能够听到那么一点半点的挽留之意。可是,没有,她甚至连正面的目光也不曾给他一个。她只是对着周凯淡淡地笑着。   “来吧,周主任,继续说你的笑话,刚才那个被打断了,我的心还吊着呢。”   原来,自己是那个破坏气氛的人,是打断别人和谐美好的人。   陆子谦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朝上弯了弯,慢慢地退出了病房。合上病房门的那一刻,他顿了下。午后的阳光不偏不倚地透过窗户射进来,照在室内两人的身上,给他们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如同一幅上好的油画。   陆子谦合上门,紧紧地抓着把手站了好一会儿,然后,悄悄地离开。   走出*市机场的时候,老远就看到高诚不断挥舞蹈的手。   “谢谢你,高诚。”他迎上去。   “说什么呢。你难得找我帮一次忙,还这么客气。再说,我还正有事想找人聊聊呢。怎么样,现在,陪我去喝一杯?”   “好吧。今晚听你安排。”   一个晚上在飞机上说不出的烦躁焦虑似乎在听到高诚的提议后都得到了释放。今晚,他也真的好想大醉一场。   最终,高诚拖着陆子谦来到城南中心段一家叫“回归”的酒吧,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两人各自喊了一瓶酒,有一杯没一杯地喝着。他们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话题无非围绕两个女人展开。除此之外,并没有多的话,其余的交流便只剩下倒酒干掉再倒再干……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酒吧中的人越来越多,两人面前的空酒瓶也越来越多。   “高诚,别喝了……”看着高诚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啤酒准备往嘴里倒,陆子谦一把按住了他。   “你别拦我,好久没这么喝过了。”高诚一把推开陆子谦的手。   “你这又是何必呢?人家挽云说得没错。她现在生活得平静而幸福,你现在过得也不错,你们那段已经是过去式了,好好把握现在和未来才是根本。”   “那我问你,你能放下吗?放下梁音笛,放下你们那段感情?”   “…………”   “没话说了?”高诚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我们……和你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你们比起我们,无非是多结过一次婚。结果还不是不能在一起。”高诚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陆子谦早已喝干了自己的酒,这会儿原本也早已放下了自己的杯子,可高诚这句话一落,他不由分说地抢过高诚的酒,给自己再斟了一杯,一口干了。   “你说得对。不论怎样,我们还是没有在一起。可能,再也没有办法……在一起。”   “你别喝了。”这次轮到高诚来抢陆子谦的杯子了,“到不了一起就不一起。失去我们,该后悔的,是她们。你要相信,子谦,她们有朝一日一定会在我们面前哭。”   “不,高诚,即使有那么一天,我也希望看到她笑。只要她能幸福,我,别无所求。”   作者有话要说:从这章起,可能更新时间也不一定。无奈啊,这也是预防盗文的方法之一。不过,肯定在我往常的时间附近的。没法,请大家理解。    ☆、42最新更新      陆子谦和高诚在*市酒吧喝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梁音笛一个人披了衣服站在病房的窗前。   b市人民医院位于b市最繁华的地段,脑外科所在的病房又在住院大楼的高处。此刻俯瞰下去,满目灯火,流光璀璨。不知哪一本书上说过,每一盏灯的背后便是一个故事。如今,这万家星星点点不知可以汇成多少悲欢离合。   悲欢离合?!   梁音笛轻轻地拉拢肩上的衣服,倚了窗棂,目光渐而迷离。窗外灯火如此辉煌,灯光背后一定是歌舞升平喜庆详和,哪来的悲,哪来的离?难道因你一人婚姻失败家庭破碎,便无端端用了自己的想法概括了全世界了么?   天气已有些寒,对着窗户玻璃吹气,顷刻间,那上面便是薄雾层层。手指无意识地在那雾上随意几划,临到头,竟成了一个人像。短短的发,细长的眼,高高的鼻,薄薄的唇——陆子谦的头像!   “大白猪,大白猪,快来看啊,我在窗玻璃上画了一个你。”那年寒假,百无聊赖,困坐在阳台边的落地窗前,一时兴起,对着玻璃哈了几口气,手指划过,便是一张“素描”。   “别说,还真有那么点神似。”陆子谦正在厨房擀饺子皮,和着一身的白面便跑了出来。   “我说啊,根本就是从形到神俱像。”梁音笛歪着头看了看面前的人,再看了看自己的杰作,突地伸出手指,小心在“肖像”的鼻子上抹了一抹:“看看,梁大画家神来之笔!”   借着玻璃上不甚明了的反光,陆子谦看到了自己鼻子上的一点白面,再看看玻璃上的“肖像”,再也忍俊不住:“你啊,不去学美术,真正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我下了班,天天在家给你免费作画。天为幕、地为台,玻璃为画纸,指头为画笔。画尽我家陆大夫的喜怒哀乐,画尽咱们家的悲欢离合……”   “胡说,什么悲什么离?我们是最和美安好的一家人,你只能画尽我们的牵手相携,百年之合,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提也不准,听到没有?”陆子谦再摸了一把自己的鼻子,故意蹙着眉头说。   “是了是了,一切听‘大白猪’的。”   等到肩上的衣服飘然落地,浑身冰凉时,梁音笛才分现自己的嘴角不知何时已弯起好高。那一幕恍然还在昨日,自己与他却早已悲了离了。   看看手上的“摩凡托”,晚上10点40分。想来,陆子谦此时早已到达*市。兜兜转转一圈,脑中闪过的,依然还是他。梁音笛叹了一口气,转身慢慢向床那边走。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心里是那么想与他多靠近一些,可事到临头,说出的话却总是那么血淋淋。可是自己有错吗?好好的人脑袋中突然多长了个东西,一天到晚地扯得到处痛,以后还有可能失明、瘫痪……只是想想,浑身便已发抖。在这种时候,自己能想得起依靠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手术?躺在那张冰冷的手术床上,头发剃得光光,脸被无影灯照得透亮,然后,一个陌生的穿白大褂的舀着手术刀狞笑着向自己走过来,一刀下去,脑袋破开……这样的场景从知道自己病情的那一天起,她就无数次地想像过,哪一次不是让自己虚汗淋漓辗转反侧。她也不止一次想过,如果,那个穿白大褂是陆子谦,那所有的一切场景便都不存在了。她会安静地躺在那里,温暖的光照着她的脸,她的爱人微笑着举起刀,温情地对她说:“睡一会儿,音笛。听话,等你醒过来,一切都好了。”可是,他竟然不愿意给她动手术。她一直觉得他是理解她的。她以为,不论怎样,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可是……他说的理由她不是没考虑过,不过,比起内心对他的依赖,他难道不知道那些都不成其为理由么?可是,可是,自己难道真的因为这个,就放弃了他,放弃了这段好不容易重新续上的感情?   她握紧了拳头,一拳砸在床上,心底的波澜翻涌云卷。   “梁老师,感情的事只有当事的两个人才说得清。有时,设身处地与宽容是感情最好的良药。”下午莫主任来看望她时说过的那些话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梁音笛的手攥得更紧了。   她到现在也不知道莫玉秀怎么会来看她,在她的印象中,她一贯是那样冷冷淡淡对谁都热络不起来的人。虽说当了教务主任很多年了,可也没见过她对哪一个老师要特别地热情点。可是,她竟然会来看她。下午周凯走了不久她就来了,拎着一点水果,带着她难得有的微笑。   “早就该来看你了,梁老师。只是最近事情特别多,一直没抽出时间。”从进门开始,她表现出的热情就让梁音笛有些受宠若惊。   莫玉秀关切地问了她的病情,然后她们聊了好些学校里的事,不知怎么的,就谈到了她和陆子谦。   “梁老师,你和陆医生的事儿,我知道了。”莫玉秀有些突然的话让梁音笛一个激灵。   “我蛮为你们可惜的。”忽略掉梁音笛眼中的那份震惊,莫玉秀按自己的节奏继续着。   “虽然在学校里,我们不算交心的朋友,可是,我知道你是为他才到我们这个小城市来的,我也知道,曾经你们的感情很好……”   梁音笛从来没有和莫玉秀这样近距离地接触过,可是她的话似乎句句说在她心上。人在感情低落的时候总是特别地脆弱,总是特别地需要发泄和倾诉。而这个时候,莫玉秀就成了她发泄和倾诉的对象。梁音笛放下了对她的心防,像个孩子样,抽泣着给莫玉秀说了手术的事。   她记得莫玉秀并没有说太多劝慰的话,可是关于“感情良药”的理论却深深地印在她的心中。她觉得莫玉秀似乎说到了她心上的某个点,又似乎让她迷乱的心理出了点什么,可是,她的大脑还是乱糟糟的。自莫玉秀走后,她就一直在病房中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事,最终想到的,还是陆子谦。她想见他,她想跟他说许多的话,她还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想问他……当然,不管是哪一种,她一定不再说那些伤人的话了。她要好好地同他说话,就像以前他们俩在一起的那些美好日子一样。   他会理解我的反复的,他知道我脑子生瘤了,所以,他会原谅我的。   梁音笛不断地在心底里对自己这样说着,意识渐渐地模糊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下哈。    ☆、43最新更新  陆子谦是在第三天的上午回到b市的。带着初院长审定过的手术方案,他的内心竟是从未有过的安定详和。所以,当他带着这份方案与顾磊碰面时,他的脸上竟难得地带着笑,可顾磊的第一句话便将他的好心情打掉了个七七八八。   “手术不能再拖了,梁老师在你走那晚就又晕倒了一次。”   “怎么回事?”   “脑瘤生长的速度超过我们想像,对神经的压迫又大了些。”顾磊顿了下,像是咽下了什么想说的话:“我们还是抓紧再商量下方案的事儿,周一一早把手术做了吧。”   “你……昨天,跟音笛交流过没?”陆子谦在桌上缓缓地展开方案,不知怎么的,心头就有些颤。   “我已经通知她手术的时间了。”   “她……当时有什么反应?”   “没有什么,她说她知道了,还谢谢了我。”   “就这样?”   “就这样。”   陆子谦觉得自己的注意力已经在梁音笛身上去了,他把手术方案往顾磊面前一推,说了句:“你先看着,我去下病房。”转身便走了出去。   推开病房门的时候,站在窗前的梁音笛渀佛心有灵犀般地回头看到了陆子谦。两人就这么相对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梁音笛率先打破沉默。   “我刚刚看到你走进医院大门。”   这个病房在18楼上,从窗户看下去,人不会比蟑螂大,光用眼睛,是不会看清楚人的脸的。陆子谦一早就发现,梁音笛有一种特别的能力,那就是,她可以轻而易举地用一句话或是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让他的心温暖。现在,她的这个能力又一次发挥了它的作用。这几天发生在他们之间的那些不快似乎都在这句话中烟消云散了。他径直走到梁音笛身边,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今天,感觉好些吗?头痛没有?”   “没有痛。感觉也很好。”梁音笛垂眸,不去看陆子谦的眼睛:“昨天,顾大夫来通知了我手术的事。”   “你……”陆子谦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问后面的话。   “我答应他了。”梁音笛抬起头望着他,“虽然,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你拒绝为我手术的原因,但我现在不想去想它了。莫主任说得对,感情有时就像沙一样,不经意间,就从手中滑落了。我不想,做那个殚精竭虑让沙滑落的人。”   对于梁音笛这样的转变,甚至这样的话,陆子谦说不震惊肯定是假的。不过,震惊之外,更多的,却是惊喜。原本,梁音笛是那样一个事事都要刨根问底的人,事事都要由着自己性子来的人。如果不是这样,他和王月的那些“蓝颜红颜”怎么会最后演变成了“风流韵事”,又怎么会引出那么一场轩然大波。很多事,他不是不愿意解释,可是,他实在是一个不擅言辞的人,他总也不知道怎么样用最让对方接受的方式说好一件事。更何况,彼时,即便他说了,说得比以前多得多,她的心却离得越来越远。有的事,解释,也许比不解释来得更凶险。于是,他便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什么事也揣在心头,独自面对。可是,今天,他的音笛竟然学会了放下,这怎不让他又惊又喜。   “音笛,”陆子谦低呼一声,就着她的手把她紧紧地搂进自己的怀里:“谢谢你!”   梁音笛任由他紧紧地抱着,任由那份淡淡的香皂清香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包裹着自己——那是陆子谦身上独有的味道,是让她这辈子都痴迷的味道。   只要,他们能在一起,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他们这样拥着不知过了多久,梁音笛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从陆子谦怀中猛地扬起头来。   “不过,你得答应我,虽然,你不亲自为我动手术,可是,我手术的时候,你得一直在我身边,不准离开。”   陆子谦看着怀中仰头的女人。不过是一天没见,她的脸似乎又小下去一圈,原本就清秀的面庞此时更增添了几分楚楚可怜,这反而衬得她的眼睛更大更亮,闪着些我见忧怜的光。   “当然。”他几乎不加思索地说:“我一会儿就去跟顾磊商量你的手术方案,顺便也说说这事。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子谦,”女人低呼一声,重新把头埋进他的怀中,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曾经,我以为,我早就失去你的爱了。我没有资格爱你,也没有资格让你再爱上我了。可是,我想我现在终于想明白了,你一直还爱着我,我们的爱从不曾流逝,对吗?”   陆子谦轻轻地抚着梁音笛光光的头,宛若以前抚着她乌黑亮丽的长发:“傻瓜,你难道忘了,我是你的‘乌克兰大白猪’,以前是,现在是,将来是,一辈子都是!我要我的小猪永远都快快乐乐的,要她永远都健健康康的,还要她这儿,重新长出乌黑亮丽的长毛来。”   “去你的,那叫头发,不叫长毛。”她揪了他的毛衣,使劲攥着。   “猪会有头发么?”陆子谦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女人,脸上是难得的畅快的笑。   “讨厌!”女人轻轻地锤了他一下,如同大内高手点穴般,让他整个人酥麻下来,动弹不得。   那一天接下去的事情变得很简单了。陆子谦后来找到顾磊又一次对手术方案进行了从头至尾的检查,甚至每一个细节都了然于胸了,才趁着窗外还不太晚的天色,去超市采购了一大堆食材,给他的“小猪”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吃过饭,还严格按照“小猪”的要求,给她诵读了几篇中外名作,让她可以安心地在他“数十年如一日”平淡无奇毫无起伏的语调中沉沉睡去。   “小猪,你一定会好好的康复过来,我也一定会好好地陪着你,一直一直。”   听着熟悉的“小猪鼾”,陆子谦轻轻地放下书,在梁音笛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地印下一个吻。然后,熄了床头的灯,满足地在一边的陪床上睡去。   这一觉,无比香甜。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临时被抽去出差,没法双更了,周六继续吧。对不起各位。 ☆、44最新更新      周日,又是个大晴天。对于处于西部的b市来说,一年中的冬季难得看到几次太阳,所以,今年的这个冬天也算是个例外了。   上午10点多,正是太阳大好的时候,金色笼罩了整个医院。陆子谦推着梁音笛在住院部楼前的花园里漫步。风起,满园的银杏叶飘洒了一地,宛如千万只翩翩起舞的金色蝴蝶。   “子谦,好美!”梁音笛举起手,捧起一片叶子,眼中落满欣赏。   “比不上你,我的‘小红帽猪’。”陆子谦笑,顺手整了整梁音笛头上的红帽子。虽然太阳大,毕竟是冬天了,临出门前,梁音笛那光光的头让陆子谦戴上了这顶红帽子。那还是他们上大学那会儿,陆子谦送给梁音笛的。他们离婚那时,也被梁音笛收拾着放进那个箱子里,现在,看着完整无损地被陆子谦舀出来戴在自己头上,梁音笛那心啊,说不出是啥味道。   “咱们坐会儿吧,你推着我走了好多圈了,也累了吧?”   “不累。”陆子谦说着,还是听话地停了轮椅,看了看四周,在背风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抓起梁音笛的两只手紧紧地放在自己的怀中。   “冷不冷?”   “一点也不。”   “你明天就手术了,可不能感冒。”   “知道了,你今天说了三遍了,祥林哥!我的手比你的还暖,哪里会冷?再说,你自己看看你给我打扮的这一身……”说着,梁音笛故意鼓起腮帮子从头到脚打量了自己下。头上戴着红帽子,身上穿着最厚的那件黑羽绒服,还被围上了一条大围巾,腿上一条羽绒裤,还硬被陆子谦盖了一床厚毯子,脚上一双带后跟的毛拖鞋,看着还真有点像那个戴红帽子的小猪。梁音笛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啥?”   “不告诉你!”她偏了头,有些戏谑地看着陆子谦,脸上的笑忽地就收住了。“子谦,你瘦得好厉害……”   “哪有,哪有?”陆子谦掩饰般地笑笑,伸手使劲地揪起自己的脸,“你看,这儿还有好大一坨肉。”   “那是皮,哪里有肉?”梁音笛伸手摸着他的脸,脸上的神情更加凝重:“脸色也不好。对不起,这几个月,让你……”   “傻瓜,有什么好道歉的?我现在很开心,这就够了。”陆子谦反手依然抓了梁音笛的手,匆忙地岔开话题:“对了,忘了告诉你,你猜我调到*市人民医院碰到了谁?”   “猜不出来。”   “苏挽云,还有高诚。”   “他们?他们在一起了?”   “没有。”陆子谦摇摇头:“我碰到苏挽云那天,她正好陪她丈夫到*市人民医院做检查。”   “就是萧家那个腿有点问题的?”   “嗯。不过,我看苏挽云应该生活得还不错,听我们院了解他们的大夫说,萧慕天是个很好的人,对她也挺好的。”   “那高诚怎么也在那边,我记得当初他毕业了就去了g省啊……”   “具体我也不清楚,他好像也是才回到*市,应该是当他们那个公司在那边分公司的总经理。我看他这几年混得也蛮好,开名车,抽名烟,不过……”   “不过什么?”   “我感觉他变了好多,变得都快让我不认识了。”陆子谦摇摇头,甩掉心头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紧握了梁音笛的手:“还是我们好,没有经历过那些波折。”   “所以,我们才更应该珍惜。”梁音笛的声音突然低下去:“还好,我醒悟得还不算太晚。”   “不许再想以前的那些事儿了,听到没?”陆子谦点了点梁音笛的鼻子,扶着她从轮椅上下来,坐在自己的腿上。阳光灿烂,岁月静好。   回到病房的时候,那里竟然早已站了一个人。   “爸……”梁音笛只看到那个背影就已经忍不住喊出了声。梁世明闻声转回头来,向着二人瞟了一眼,再转回头去。   “出这么大的事,也不通知我,现在还知道管我叫‘爸’?”   “我……”梁音笛有些嗫嚅,站在原地,搓着自己的衣角,不知该怎么回答。很久很久的以前,她是可以随意在自己父亲面前撒娇的乖乖女儿,那时候,不管梁世明说什么,她都能一句玩笑两声胡搅蛮缠糊弄过去。可是,后来,父亲有了阿姨,那些玩笑便离得远了,每每有事,她要踌躇上好半天才能答得上话去。再后来,因为陆子谦,她和父亲中间便渀佛更隔了一堵高墙。别说玩笑,就连正常的交流也成了希罕事儿。父亲,成了她心中最难受的那一块儿。   “说话啊!”梁世明不曾转头,声音却很是提高了些:“你不是一贯很能侃的吗?现在怎么说不出来了?”   “爸,音笛她……”看着梁音笛的难堪,陆子谦忍不住插了句话。   “谁是你爸?我听说,你和音笛早就离婚了,你们之间应该没有一点关系了,你这声称呼,我受不起。”梁世明的脸依然朝着窗外,可语气中的寒意却一层深过一层。   “爸,这一段,一直是子谦在照顾我。”梁音笛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朝着梁世明的方向走了走,说出的话干脆而肯定。   梁世明没有搭话,也没有转身,就那样一直站在窗前,如同一尊雕像。   “爸……”梁音笛一直走到他身边,怯怯地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衣角:“您怎么知道了?”   “你还想瞒我多久?”梁世明这才转过身来,有些心痛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也不解释自己知道的过程,只轻轻地问:“明天手术?”   “嗯。”   梁世明抬头看了看还站在门口的陆子谦,把眉一挑:“他给你做?”   梁音笛摇摇头,又点点头。   “到底是不是啊?”梁世明看着自己的女儿,忍不住声音又大了些。   “不是我。是脑外科另一个技术过硬的大夫。”陆子谦答。   梁世明的眉头深深地蹙起来,他放开自己的女儿,几大步冲到陆子谦面前,抓住他的胳膊往外一扯,就把陆子谦扯出了病房。   “你倒是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45最新更新【首发站无45,txt版是按顺序往下标的】      虽然心中气着,梁世明毕竟还是精明的。出了病房,他反手就关上了病房的门,又攥着陆子明往前走了好远,才停下来。   “说说看吧,你给我的那封邮件里说得不清不楚的,我早就想亲自问问你了。”   “一周多以前,音笛在课堂上昏倒,送到医院后,检查出大脑里长了个瘤。”   “继续。”   “是良性,也不大。不过,如果继续发展,后果不堪设想。”   “继续,说重点。”   “我因为个人原因,不能为她动手术。前几天,她为这个和我生了一场气,还差点不做那个手术。我一急,才想到告诉您,想让您来劝劝她。”   “现在呢?”   “在我去*市时,她自个儿想通了,愿意做手术了。”   “就这些?”   “就这些。”   梁世明蹙着眉上上下下打量了陆子谦好几遍,才压低了嗓子问:“你还没说,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给音笛做手术。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可是b市最好的脑外科大夫,别抬个什么技术过硬的大夫来糊弄我。”   “您能为自己的妻子做手术吗?”陆子谦回望着梁世明,刚说完,他就后悔了。这句话,戳中的,是对面这个男人多年以来心上最大的那个洞。   果然,梁世明的脸顷刻间变得雪一样的白,他一把揪住陆子谦的衣领,把他逼到墙角,声音突然间哑得厉害:“如果,当年,我有那个能力,我一定会!”   “对不起,爸……那个……梁伯父。”仓促间,陆子谦连称呼也不知道该怎么叫了。   梁世明蓦然间松了手,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轻轻地说:“我以为,做医生的,最大的好处就是在自己至亲的人遇到疾病时能够第一个出来保护她。”顿了下,他瞟了眼陆子谦:“如果不是看在你职业的份上,当年,我无论如何也会想尽办法拆散你们,而不是眼睁睁看着我的女儿跳进火坑。”   “梁伯父,请原谅。”陆子谦看着梁世明,眼底满是真诚:“我只能说,我现在不具备那个能力了。所以,我只能选择别人。不过,请你相信我,这个手术,我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梁世明眯起眼看了陆子谦很久,不再追问原因,只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难度大吗?我是说手术。”   “有难度,但,我有信心。”   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浮上梁世明的眼。   “那么,以后呢?我是说,音笛这次康复后,你们,打算怎么办?我看,你这次这么照顾她,不单单只是带着前夫那个名头这么简单吧?”   “我想,如果有机会,我会,重新争取音笛!”   梁世明再度沉默,很久之后,才迸出一句话。   “不论怎样,我希望我自己的女儿幸福,更希望,你们不要因为一时的负气,让彼此抱憾终身。”   说实话,这是陆子谦和梁世明在还算平和的状态下谈的第一次话。梁世明的态度大大出乎陆子谦的预料。不过,作为爱着同一个女人的两个男人,对梁世明的这些话,他很快就释然了。   他们的目的其实都一样:只要音笛开心幸福,就够了。   这是他,也是梁世明毕生的追求!   梁世明在病房中陪梁音笛过了一个下午,然后坐当晚最后一班飞机回去。   “哎,明天刚好有个全国金融年会……”临走,他望着陆子谦说。   “您放心,还有我呢。明天手术一完,我会立即给您电话。”   “那……音笛就交给你了。”   两个男人并没有握手,只是理解地互看了一眼,这一眼足以交换掉所有的内容。直到望着梁世明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陆子谦才回想起刚刚梁世明说的最后一句话,怎么想怎么像婚礼上老丈人对女婿说的话。当年,他和音笛的婚礼,这个执拗的丈人并未出席,时值今日,他似乎却承认了他这个已经不是女婿的女婿了。陆子谦真不知道,自己该是庆幸还是悲哀。   胃痛就在这个时候毫无预兆地来袭了。不如往日般汹涌猛烈,却隐痛涨闷得厉害。这么多天以来,陆子谦基本上就没有好好吃过饭,可现在的胃却如一只充足了气的气球,涨得要爆掉一般。陆子谦一手扶了墙,一手轻轻地在自己的胃部划圈按摩了下,情况不见好转,肚子却似乎又涨大了一圈。他急忙捂了嘴,快步走进一旁的卫生间。   刚撑在洗手台上,一只手便迫不及待地伸进自己的喉咙里使劲地抠了两把。这是前段在酒吧喝多了又还想喝时找酒保学来的法子。酒保说,这样一抠,恶心感一上来,喝进肚子里的酒便能吐了出来,这样,你便可以继续喝了。在酒吧,也曾尝试过几次,屡试不爽,每每让他可以多“战斗”掉好几杯酒。现在,肚子里撑得这么难受,想来用这个法子也必能摧出好些东西来。也许,吐掉了,就会好一些。   恶心感熟悉般地涌上来,他张大了嘴。晚上陪着梁世明梁音笛吃的一点饭菜吐出来了,喝的一点点排骨汤吐出来了,连下午喝的一点点茶也吐出来了……可是,肚子依然撑得难受,难受得他想就这样把肚子撞开在洗手台上。他又抠了两下,干呕几声后,一点点黄鸀色带点苦味的液体顺着嘴角流下来,再然后,便什么也吐不出来了。他弯着腰干呕了无数次,呕得连腿也颤了,还是那样。   他就这样撑着洗手台垂头俯身站了很久,直站得手部又开始熟悉地颤抖了,才缓缓地抬起头,拧开水龙头,细心地擦掉嘴角残留的印迹,然后,捧起水漱了口洗了脸。镜子了里映出的是一张白里泛青的脸。他伸出手,狠狠地在两边揪了揪,直揪得双颊泛红,才走出了卫生间。   无论怎样,不能再让音笛看着这张死人一般的脸蘀自己担心了。她得好好地,准备明天的手术。明天,等过了明天,一切就会好起来,自己也可以好好地去检查一下这个该死的胃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小地虐下身……    ☆、46最新更新      周一早上六点,梁音笛被陆子谦叫醒,开始手术前的各项准备工作。   “子谦,我的头发会不会一直长不起来了?”洗漱完毕,换了宽松的衣服,梁音笛的心却跳得飞快。   “哪儿会?很快又是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陆子谦习惯性地搓搓脸。昨晚胃不舒服过去后,守着梁音笛吃了药,哄着她睡了,把手术方案再看了一遍,差不多四点才眯了一会儿,这会儿头微微还有些晕。   “那头上有疤那里是不是长不出头发来了?”   “你以为开颅手术真杀猪所?没有什么疤的,再说,顾磊还会十字绣,比我缝合的技术还好,放心,手术以后,你还是一个美女。”陆子谦抓过梁音笛的手,触手所及,一反往日的温暖,竟是有些冰。“别怕,音笛,我会一直在旁边的。”   “我进去肯定就上麻药了,谁知道你在不在啊?”   “那好,那我就不进去了。反正你也不知道。”   “那不行!”梁音笛着急地跳起来,一眼看过去,陆子谦正捂嘴笑,知道自己中了他的计,有些讪讪。“子谦,不知咋的,我这心真的跳得不正常。”   “那好,我一会儿让顾磊做手术时,顺便给你安个心脏监跳仪,看看出啥问题了。”陆子谦嘴角依然带着笑,笑得镇定而自若,看得梁音笛的心也似乎平静了下来。   “一会儿啊,进了病房,我就在你左手边站着,那儿离心脏近,你即使被麻掉了,肯定也能感觉得到我的。前天,你不是站在18楼都一眼认出我来了吗?我们音笛啊,是有特异功能的小猪。”陆子谦看着她的表情安定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他的手也不暖,可是,现在,捂着那双手,那双手却因着他的这双,渐渐暖了起来。   手术时间到了,进来的人却是王月。   “23床,躺上来,跟我走吧。”王月推着一个手术床,对着梁音笛说。   “怎么……”   “小叶今天有两台手术,我跟她换了。”王月面无表情,扶起梁音笛就往手术床上送。“对了,顾大夫说你也去手术室,按规定,你得先去消毒室。我先送她去做术前准备。”整个过程,王月就像对待一般病人和病人家属一般,连正眼也不曾瞧过陆子谦。   “好的,我马上去。”   “子谦……”陆子谦脚还没动,手术床上的梁音笛却喊了起来:“别离开我。”那神情,如同一只被老虎盯上的小兔子。   “听话,我一会儿就来。不消毒是不能去手术室的。”陆子谦走过去,握了握梁音笛的手:“放心跟……王护士长去吧。”他看一眼王月:“她是一个……很负责任的护士长。”   按程序消了毒,再穿上白大褂,陆子谦的心底突然涌起很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是难受还是兴奋。以前,每天每日进行着的程序从来不觉得什么,现在,虽然不是作为主刀大夫,可一穿上这身衣服,不自觉地心头便涌起一阵冲动。可惜……   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站在镜子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片刻,除了脸色晦暗,眼底青黑,和以前的“陆一刀”倒也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自己,再也不是主刀大夫了。而且,也许,这一辈子,恐怕也不会是了。   这是陆子谦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正面地想到这个问题。他一直回避着,他把所有的精力放在照顾音笛上,他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那些曾经的辉煌,他以为他早就平静地接受了那个现实。可是,现在,当他真的穿着白大褂站在这面熟悉的大镜子前,他才知道,那些流逝的过往无奈的现实早就汇成了一把锉子,锉得他遍体鳞伤。如同现在,突然漫起的浑身的寒。他一个趔趄,扶了镜子边缘才站稳。   撑着头靠了片刻,从包里摸出止痛药,拨拉下两粒,想了想,再拨拉下两粒,一起塞入口中,干咽下。不知是不是昨晚抠喉咙抠得太狠,这会儿药一下去,那里竟习惯性地干呕了几下,他拼命地咽了两口唾沫,硬生生让药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不论怎样,至少,今天,不能让自己倒下!   到手术室的时候,梁音笛已经躺上了手术台。白色的墙壁、白色的手术台、白色的天花板,还有她白色的脸。   几乎是陆子谦走进来的同时,梁音笛就叫了出来。   “子谦,你终于来了,我怕!”   那话说得自然而然,一点没有顾忌手术室中站着的其他人。可听上去,却又那么我见犹怜,不带一丁点的娇揉造作。   陆子?p>   吨弊叩剿媲埃肮咝缘刈テ鹚氖郑芗虻サ厮盗怂母鲎帧?p>   “别怕,我在。”   两人就这样对望着,旁若无人般,渀佛一点也没感觉这是手术室。   “如果,我下不来……”梁音笛的眼圈蓦地红了,握在陆子谦掌中的手如冰一般凉。   陆子谦一面用另一只手紧紧地覆上去,使劲地搓着,一面强硬地打断梁音笛:“不许胡说!不会有那样的事儿发生的,一定不会,我保证!”   可梁音笛就像没听到般,自顾自地继续:“你一定要好好地生活。再找一个爱你的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眼睛瞟了下站在手术室一角正准备器具的王月身上。   “不许说。你听到没有,不许说!”陆子谦直接把那双手攥进自己怀里,眼睛通红:“梁音笛,你听好了,如果你敢这样做,我一定会下去陪你。如果,你乐于见到这样的场景,你尽可以试试!”   “咳咳……”一边的顾磊故意很响地咳了两声,走到两人跟前,挤出一个笑:“这位小姐,你可以对自己没有信心,但是不可以对我的技术没有信心。我可是要靠你扬名立万的,想死,下次另找个病贴其他大夫头上去。看在我这么帅又照顾了你这么久的份上,你今天可得好好地配合我。”说着,冲一边的陆子谦使了个眼色,自己顺理成章地扯开那两双握在一起的手。   “麻醉师,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慢慢回复你们的留言哈。爱你们。    ☆、47最新更新      梁音笛渀佛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中的场景不断地变换着。有a大,有*市,有家乡,有海边……身边的人也似乎不断变换着。有爸爸、有苏挽云、有白雪、有高诚,甚至还有顾磊……可是,不论她在哪里,不论谁陪伴在她身边,她都没看到最想见到的那一个。   陆子谦,陆子谦……   她使出全力想大声呐喊,可是,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走啊走,找啊找,还是没有看到。头像裂开般一样的痛,她捧着头在一条黑漆漆看不见光的洞子里越走越远。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人都不见,她一个人不停地往前走,没有光线,没有尽头,意识越来越模糊。   突然,隐隐约约的,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   “音笛,音笛……”   “不许离开我,听见没有……”   “我累了,想睡一会儿。”她喃喃。   “不行,现在不能睡。要睡,靠到我这边来。”   “你在哪儿,我看不到你……”   “你往后退,对,后退,我的手在这里,来,快抓住,抓稳了……”   她踌躇着慢慢向后退了些,真的有一只手伸过来,白皙的瘦削的骨节修长的手。她把手伸出去,慢慢靠近,指尖触到终于触到那只手,很暖很暖。她在这份温暖中再度昏昏欲睡。   “乖,不要睡,现在不要睡,听我给你唱歌……”   “我怕来不及 我要抱着你直到肯定你是真的直到失去力气为了你我愿意动也不能动 也要看着你直到视线变得模糊直到不能呼吸让我们形影不离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而你在这里就是生命的奇迹也许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记只是不愿意失去你的消息你掌心的痣我总记得在哪里我们好不容易我们身不由己我怕时间太快不够将你看仔细我怕时间太慢日夜担心失去你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 永不分离……”   在大学那会儿,陆子谦算得上是个全才,可唯有一样从不参与,那就是唱歌。他是天生的“五音不全”,当学生会主席时,逢到学生会去ktv搞活动,他一定找出种种借口不去,即便推不掉勉强去了,也必定躲在角落上,召集几个人丢骰子喝啤酒……他曾自嘲要他唱歌,除非听众都站到右边去。不过,梁音笛是天生的“金嗓子”,那歌唱得跟原版似的,和陆子谦恋爱后,也曾要求过几次和他唱合唱,可平日里对她千依百顺的人遇到这事儿就是不让路。   “要我唱歌,下辈子吧。”他曾经这样说过。   可是,现在,他用他特有的那副嗓子把她最喜欢的林忆莲的这首《至少还有你》一遍又一遍地唱起,虽然曲调已不知变成了什么,可那词儿一个字也没错,一个字也没漏。   难道,真的已经是下辈子了,连陆子谦都唱歌了?   梁音笛使劲地想着,睡意似乎在这样的高速思维下渐渐散去,手已经被陆子谦握得紧紧的。她跟着他的步子,一步步向与刚刚相反的方向走着。慢慢地,有光线射进来,越来越多,越来越亮……   “子谦……”积累了好久的呼唤终于出口,梁音笛蓦然睁开了眼。   “天,你终于醒了。”不是陆子谦,而是官晓清的一张脸。   “我……在做梦?”一时之间,大脑似乎一片空白,梁音笛的思路还停留在刚刚的梦境中,竟分不清现在是现实还是梦境。   “做你的白日梦!”官晓清摇摇她的手臂:“自己看看吧,天这么亮,做梦?我看是你睡得太久,把脑袋都睡晕了。”   “我睡了多久?”梁音笛眯起眼,透过官晓清胳膊间的缝隙向外看。虽然天雾蒙蒙的,但很显然是白天。那么,这一切真的不是梦了。   可是,陆子谦呢?他不是说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吗?为什么在梦里看不到他,在现实中同样看不到他?可是,那首歌,那首左声左气却情真意切的歌分明还在耳边回响……难道这一切都是自己梦中的幻觉?   “你啊,今儿6号了,周四了。从周一手术下来到现在,你就没醒过,你自己算算睡了多久了吧。我还以为,你真的要变睡美人了呢!”官晓清轻轻锤了她一把,眼睛不由自主地红了,“你倒是一个人逍遥快活了,差点把我们这些旁边的人吓死。”   “也不过就是多睡了几天,瞧你……”梁音笛下意识地抬抬自己的手臂,能动;抬抬自己的腿,也能动,眼睛也能看到东西……看来,手术的结果并不坏,自己,也不过就是多昏迷了几天而已。   “多睡了几天?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没从手术台上下来!”官晓清把梁音笛的手臂抓得生紧,就像怕她突然消失了一样,“手术过程中,曾经一度出现意外,你连心跳都停了。要不是你们家……不对不对,要不是陆子谦,你也许就……”   官晓清就那么个人,说话一惊一乍,声音倍儿大,表情夸张。梁音笛对她说的话一直是打着折听的。可是,现在,她刚刚话中关键的地方不能被打折了。她急忙打断还在手舞足蹈的官晓清。   “你刚刚说什么,什么手术意外,什么我心跳都没了?”   “哎,我也是前两天听刘老师说的。说是你脑子里有根血管有些畸形。本来切除肿瘤的过程蛮顺利,可不知怎么的,后来碰到了你那根畸形的血管,你出现了脑溢血,心脏也骤停了……还好陆子谦反应迅速,处理得当,不然,也许……”官晓清望了一眼明显有些傻过去的梁音笛,自顾自地继续:“我们事后听着那心都揪得……跟什么似的,真不知道当时在场的那些人会是怎么样。不论你和陆子谦之前有些什么事儿,反正我是佩服他得五体投地了。那种情况下,面对的你,人家还能那么冷静,处理还那么及时,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再说了,你手术出来没清醒过来,人家可一分钟都没休息,坐在你床边,握着你的手,一遍一遍地唱那个你最爱唱的,那个叫什么的歌,听得我们周围的人都心酸啊。他嗓子有点左,这个我承认,可是,你没看见啊,当时人家边唱歌边瞅你那个眼神……说实话,要是有人能这么看我一眼,管他是个什么杀手流氓坏分子,我这辈子也跟了……”   “晓清,”梁音笛实在再也无法忍受官晓清的扯南山盖北网,忙不迭地打断她,了解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他现在呢?我是说,子谦现在在哪里?我要见他,马上!”   “这个……那个……”官晓清突然支吾起来。   “告诉我,他在哪里?”   “我告诉你没问题,你听了,可别着急。”   “说!”   “可能是太累了,昨天晚上,他晕倒了,被送去急救了,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些有些事情,需要后面再交待……    ☆、48最新更新      “现在什么时间了?”陆子谦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王月。   “早上九点二十一分。”王月甚至没有看表。   “这么晚了!你干嘛不叫我?”陆子谦一个翻身想起来,头一晕,又跌落回床上。   王月漠然地看着这一切,理所当然地坐在一边岿然不动。   “王月,拉我下,我得马上起来。”陆子谦撑了床沿,努力地想坐起来,但浑身上下痛得厉害,头晕得像不是自己的。   “起来去看你的前妻?”王月站起来,径直走到一边的窗前站好:“然后再拉着她的手唱跑了调的《至少还有你》?”   “王月!”   “你应该知道你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王月理也没理会床上那个人,继续不紧不慢地说:“昨夜,你吐出来的血应该可以装满一个小碗,不过一个晚上,就又精神了,又能数落人了?有本事,你自己从床上爬起来,去看你的音笛啊!”   她抓了身侧的窗棂,抓得那样紧,紧得每根手指都快要涨开了一般。可是,那些比起她的心都不算什么。她的心早就碎了,碎得没有任何感觉了。在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男人握着前妻的手,无限深情的时候;在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男人打了杜冷丁还坚持着抢救前妻的时候;在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男人连站都站不住还拉着前妻的手一遍又一遍唱《至少还有你》的时候,那颗心就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了。   “王月,作为脑外科护士长,你应当知道,一个因脑部手术昏迷的病人,最佳唤醒意志的时间是手术后脑72小时……”陆子谦撑了床沿,让自己慢慢地坐起来,头晕得厉害,靠自己,恐怕起来的动作得分两步才能完成。   “无论是作为一个脑外科的大夫,还是作为她的前夫,我都有责任为唤醒她的意志而努力。”   “可你自己,也是个病人!”王月第一次在陆子谦面前歇斯底里:“你知不知道,三天之内,你已经用了两针杜冷丁!顾磊说,一般的止痛药根本没办法帮到你。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我想,我私人的事,不用向你作交待!”慢慢地把腿挪到床边,再把上半身也跟着挪出去,这样的动作让陆子谦竟微微地有些喘,眼前的王月也似乎模糊起来。   “终有一天,你会让你的音笛害死的。”王月看着他刚刚迟缓的动作,强忍住上去帮他的冲动,恨恨地说:“我上午就去消化外科那边帮你安排,你得去做个胃镜。”   “在音笛醒过来以前,我除了会去唱那首跑调的歌,啥也不会做!”陆子谦牢牢地抓住了床沿,撑着从床上下来。脚明明在地上,却宛如踩在棉花上,整个人轻飘飘的,连方向也是站了好一会儿才能分辨清楚。   他一手撑了床沿,一手往前,拉住床尾的栏杆,让自己又往前挪了一大步。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只要音笛还没醒,我就垮不了。”   “陆子谦!”王月眼睁睁看着那个人佝偻了身子,交蘀着手,扶着能扶的东西,一步一步向病房外挪去,却失去了阻止他的力量。   那个男人,此生,只会爱那一个女人!   突然,不远处的他狠狠地咳嗽了两声,他的右手忙着捂嘴,来不及扶好一边的墙,他狠狠地晃了下,人就倒了下去。   “子谦……”王月惊叫着,两步就冲到他面前,抢在他倒地之前抱住了他。   “谢谢……咳咳……”   “你何苦……”   门是在这个时候开的。如同所有狗血电视小说中看到的那样,被官晓清推着的梁音笛就这么出现在病房门口。四个人,八双眼睛,瞬间闪过迥然不同的光。   梁音笛是求着官晓清推自己来的。早上听官晓清说了那么多,她的心早就痛了乱了。没等官晓清说更多的话,她一个劲地让她去打听陆子谦昨晚急救后的情况。等到官晓清终于从顾磊那里探得消息和陆子谦住的病房后,她便迫不及待地央求着官晓清推自己来了。可是,推开门,那个好多天没见着的人被别的女人抱在怀中……   “音笛,你终于醒过来了?”陆子谦是四个人中第一个开口说话的。对他而言,看到梁音笛又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已经比任何事都让他开心了,其他的,都顾不上了。   他挣扎了下,拉开王月还环着自己的手,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梁音笛面前,伸出自己的三根手指,很小心地问:“这是几,音笛?”   “二。”梁音笛的眼?p>   衿涫祷孤湓谒砗螅湓诟崭账傻哪歉鑫恢茫男闹兴布溆科鹎蛑炙刀妓挡磺謇硪怖聿幻鞯南敕ǎ焐先捶笱茏琶媲暗哪腥恕?p>   “音笛,看着我,看清楚……咳咳……”男人本就苍白的脸如死灰般。突然涌起的呛咳更是让他原本就单薄的身板再度狠狠一颤。他下意识地抓了梁音笛轮椅的扶手才不至于让自己倒下去。   这一抓刚好碰到梁音笛扶着扶手的手背。透骨的寒让她猛地一颤,似乎才终于找到了心中那千万种乱七八糟中的重点。   原来,还是忌妒的。即便知道这肯定是个误会,可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男人被别的女人抱着,那心酸得都可以酿醋了。   她的视线终于停留在他的身上。她看到了他焦灼的脸。以前,他都是平静淡定的,从什么时候起,他就是现在这样了呢?不仅焦灼还苍白还憔悴,那眉间的纹路,比起前些日子,渀佛又深了不少。   “你告诉我,音笛,这是几?”   “这是……”她望着那竖起的三根手指。记忆中,它们是细长的,细长而白皙富有光泽,不像现在这样根根支骨嶙峋。那些莫名的乱七八糟的想法似乎在这三根手指头面前倏地就失了踪影。   他和她,经历了那么多,她不应当再怀疑他,不是么?   于是,她望着他,笑着说:“这是三,我的‘乌克兰大白猪’!”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甜两章,呵呵……    ☆、49最新更新        从那天起,梁音笛飞速地恢复起来。她的脸一天比一天红润,笑容也一天比一天灿烂。不过,对于那一天的事儿,她和陆子谦谁也没有再提。不知是不是陆子谦去做了什么工作,从那一天以后,梁音笛再也没有见到过王月。   “爸爸刚刚来电话了,问我的情况,也问了……你好不好。”这一天傍晚,当陆子谦拎着做好的晚饭走进病房的时候,梁音笛正举着手机笑。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她动手术以后,她的爸爸就经常给她来电话了。虽然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你好不好?”“有没有按时吃药?”“还有什么反应没?”,可是,她却百听不厌。父亲似乎转瞬间就变回了自己10岁以前的那个模样——慈爱宠溺时时刻刻关心着自己。更重要的是,在她和陆子谦离婚以后,他似乎却认定了这个“女婿”,偶尔在电话中提及,虽言语不多,但却能让梁音笛感受那份肯定。   “等你康复出院,差不多也就放寒假了,回去看看他老人家。你也好久没回去陪你爸过春节了。”陆子谦盛了碗汤递过去。   “又是玉米须炖鸭子?”   “怎么,闻出味来了?”   “上次不是叫你别做了,那么麻烦。”虽说说着那话,闻着那汤的清香,梁音笛已经忍不住喝了一口。   她出生在沿海城市,从小不喜油腻。以前家里但凡有佣人炖鸡炖鸭,一定会将头道汤面上那层浮油细细地打了,才会端给她。嫁给陆子谦后,倒也没有了那许多的讲究,可是,只要见着汤面上那层黄澄澄油亮亮的东西,她便彻底失了喝汤的兴致。一开始,陆子谦并不知道这些玄机,也就真的以为她不爱唱汤,在家也做得少了。不知是哪一次去*市出差,偶尔听白雪说了她那喝汤的怪僻,从此回到家中,也依着她老家的法子,细细地打掉汤上那层浮油再给她。几次下来,也就成了习惯。这次梁音笛手术后,他每天都炖着不同样式的清汤来。汤味纯正,味道清香,即便用脚,梁音笛也想得到他在其中该是花了多少功夫。眼见着他的脸色一日比一日灰败,身形一日比一日瘦削,几日前便提议他别再做汤了,可是今日,他居然还炖了个最费时费力的玉米须老鸭汤来。汤味十足,内里却无任何内容,想来知她不喜鸭肉,来之前,必定已经细细过滤了好几遍。   “可是你最喜欢这汤的,不是么?”   “那我还喜欢天上的月亮呢。”   “那个我摘不到。我能蘀你做的,只能是我能力范围内的。如果连这你也不让我做,我会很难过的。”他坐下来,习惯性地蘀梁音笛按摩。   “你歇会儿吧,也给自己盛碗汤啊。”梁音笛端着喝了一半的汤递到他嘴边:“来,尝尝你自己的手艺。”   陆子谦不着痕迹地把头往边上一闪,伸手轻轻地把碗推了回去:“在家就尝了。我自己煮的东西,不尝能端出来吗?”   只是这么一下,那汤味从鼻尖掠过,陆子谦的上腹那里已禁不住有些翻腾。这大半个月来,那里更加堵得慌了。一点点东西下去,那胃跟烧着了一样不说,腹部涨痛的感觉越发明显。似乎倒是不进食或是少进食还舒服一点。再加之这边照顾音笛日常的饮食生活,一忙起来,也似乎真没有了进食的**。一天随便对付一点粥什么的,也就过了。想想以前在学校那会儿,一顿能吃上6个二两的馒头,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也不知是不是进食太少,这一周来,这胃似乎又多了个毛病出来,一闻到食物的味道,便有欲呕的感觉。这个毛病在家给梁音笛熬汤,尤其是打掉汤面上那层浮油的时候犯得特别厉害,几乎每逢必吐。现在,都逼得他只得戴个口罩下厨了。   “你真吃过了?”梁音笛有一个特别大的优点,就是对别人说的话,一般深信不疑。这会儿,见陆子谦不断点头,也不再说什么,自己一口就把剩下的汤喝了个底朝天:“我觉得,你的手艺精进了。等我出院了,好好地拜你为师,也学学这厨艺。”   “得了,这一家人,有一个人精通就够了。我们那厨房也不大,装两个人进去,别扭!”这番话,陆子谦说得自然而然。待到说完,才发现梁音笛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一回味刚才的话,立刻支吾着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   “我……我的意思……是说……”他站起来,走到窗前,更加语不成句。   “子谦,你不用说了,我明白。”梁音笛掀开被子,也站起来,走到陆子谦跟前,一把抱住他,头深深地埋进他的怀里。   “等我康复出院了,搬回家去住吧……”   脸突然被捧起,男人的唇蓦地盖上来,带着他炽热的呼吸和粗重的喘息。她下意识地把他抱得更紧,唇配合着让他的舌头更加深入。梁音笛的身体也烧起来,胸中渀佛燃起一团火。   “抱紧……子谦,抱紧……我……”   陆子谦的手如铁钳一般牢牢地箍着她,可是,她还是觉得不够,她使劲地往他怀里缩,恨不得钻进他的身体,揉成一个……   蓦地,身上的怀抱松开了,头顶上的光射进来。   “为什么?”梁音笛抬头,满眼的疑惑。   “这是医院,我的‘小猪’,”陆子谦点了点她的鼻尖,那里红红的,特别可爱。   “还有,你还是病人。”   梁音笛搓着手红着脸站在那里,宛如做错了事儿的小姑娘。   “来,乖,上床躺着吧。等你病好了……”剩下的话也不知道该咋说了。只得走上前,拉了梁音笛的手。梁音笛顺势就靠在他的肩上,陆子谦慌忙往旁边闪了闪。   “怎么?”   陆子谦苍白的脸突然红了,动也不动。梁音笛疑惑地松开自己的手,往回扯的时候,碰到了他身上一个灼热的地方,硬硬的……   陆子谦的脸更红了。“小妖精,快上床吧,别再惹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原谅,我一贯肉肉无能,只能写到这儿。………………    ☆、50最新更新     “子谦,我那天说的事儿,你一直没有回答我。”又一个午后,梁音笛一边吃着苹果,一边莫来由地说了句。   “什么事?”   “你忘了?”梁音笛的脸有些红:“就是前几天,你给我炖鸭汤那晚,我说,等我出院了……”   陆子谦本来站在窗前,不知想着什么。这会儿听到梁音笛的话,楞了会儿神,才回过头来。   “等你出院了,继续回家休养,不要着急上课。你的病你们学校都清楚,正好连着寒假一起休息过去。”   “子谦……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音笛,”陆子谦停了下,就像是在想怎么说后面的话:“这次,你病得突然,我其实只跟医院请了一个月的假。现在,差不多也到了。等你出院,我可能还得先回医院去一趟。”   “啊,对,我还差点忘了,你已经不在这儿了……”咬了口苹果,似乎哽在喉咙那里了,堵得心难受。   “你说,我们闹的这叫啥事儿啊……”好不容易把那块苹果咽下去,梁音笛的声音听上去轻松了点:“好端端的,分开了,你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对不起,音笛。”陆子谦打断她,很突然地道着歉,不知是为了自己调动的事儿还是为了离婚的事儿。   “我们之间,说得上谁欠谁吗?”梁音笛扬头,看看窗前的男人,颀长瘦削,目光微微地空茫着。不知怎的,这样的陆子谦让她觉得陌生,陌生而惶恐。像是为了打掉这份突然涌上的不安,她冲那个身影扮了个鬼脸,提高了声音说:“所以啊,以后我们都不要再互相道歉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有好多好多共同的未来。对吧,子谦?”   “嗯,”男人轻轻地点了点头,使劲挤出来的笑比哭都还难看。   “哎呀,”梁音笛突然发出一声大叫,惊得陆子谦一颤。   “怎么了?”   “今天已经是11月25号了。你的生日过去20天了!”梁音笛懊恼地捶了下床铺,口中嘟囔着:“去年就没跟你过得上生日,我原来想,今年好好地跟你庆祝下的。结果……”   “那时你还昏迷着。”陆子谦笑:“你的这份心我收到了。这就是最好的礼物了,我很开心。”   “可是……”   “没有可是了。等明年,明年这个时候,你就完全好了,如果医院不忙,我就请假,咱们一起去马尔代夫,你不是一直想去那边吗?我们在那边给我过生日,多浪漫!”   “好。”梁音笛开心地差点从床上蹦起来。“不过……”她顿了下,就像想起什么似的:“子谦,有件事儿。”   “什么?”   “我在想,等下学期把这拨学生带上高考了,就跟学校提提调动的事。你刚调去那边,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再申请调回来,我们这么长期分隔两地也不是个办法,反正我们学校和*市的*中是友好学校。等我们复婚了,我去跟校长说说,把我调查到那边去。你说好不好?”   陆子谦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接口:“咱们先不说那么久以后的事。一步步来吧。等你出院了,我先回*市去,看看那边的情况再说吧。”   这话听上去合情合理,没什么不妥,可梁音笛总隐隐地觉得有什么不对,到底是哪儿不对呢,似乎也说不上来。她也没有再说话,这心里惦着个事儿,吃苹果的速度也慢了下来。陆子谦有些僵硬地重新转过头去,目光长久地停留在窗户外面。   一时间,病房里静得可怕。   “梁老师,我们来看您了!”最是沉寂的时候,小英那张娃娃脸挤进了门里。   “呀,你们怎么来了?快进来!”梁音笛放下吃了一多半的苹果,招呼着他们。   瞬间,周凯领着梁音笛班上七八个学生走了进来。   “正好去你们学校办事,碰到他们,就带过来了。”周凯自然地坐在床头,一句话就把他们怎么凑一块儿的事说清楚了。   “梁老师,中午的时候,丹丹说您都要出院了。我们想下午反正两节自习课,就跟官老师说了下,选了几个代表来了。”小英紧挨着周凯坐下,又懂事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陆子谦。   “怎么样,功课还紧张吗?周老师给你们上课适应吗?”梁音笛上次听官晓清说了,因为她的病,学校让另一个班的老师来代她们班的语文课了。   “挺好。不过,我们都想您。您什么时候能回来给我们上课啊?”   “快了,等老师出院,差不多就可以……”   “你们老师啊,起码也得等寒假以后了。”陆子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的床前,面无表情。   “陆……大夫”周凯站起来,友好地冲他笑笑:“梁老师看上去恢复得挺好的,我也代表b市一中向你们医院表示感谢。”   “梁老师,您还不知道吧,周主任马上就要到我们学校挂职了,当李校长的助理。”小英看自己老师对周凯的话有些莫明其妙,立即解释。   “周主任过奖了,不过,我想您搞错了对象,我早已不是这个医院的医生了,您可以代表b市一中,我不能代表b市人民医院。”   “这个……”一时之间,周凯有些尴尬。那一次在医院,梁音笛跟他介绍说那是陆子谦时,他就把他当成了音笛的主治大夫。后来几次来看望她时,也常看见他在病房中,以为梁音笛的病情重点,主治大夫分外关心些。其他的,根本不曾去想过。可是今日,这个“主治大夫”突然说了这么一番话出来,周凯才突然发现,陆子谦和梁音笛似乎并不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   “得了,周主任,您别跟他计较。他这人啊,就是不该认真的地方特别地认真。反正啊,我跟这医院上上下下的人也熟,一会儿,我蘀您转达您这层意思。”梁音笛狠狠地瞪了陆子谦一眼,这边把话说得溜圆。   可这一眼,毫无保留地落在了周凯眼睛里,说不上是为什么,他的心居然微微地一酸。再想想刚刚梁音笛说的一番话,他们三个之间,这亲疏关系一目了然。早先那些隐隐的猜测在这一刻几乎全部得到了证实。他忽地就意兴阑珊下来,只支吾着说了两声“好”,再也不曾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小陆g的心啊,太复杂了太复杂…… ☆、51最新更新     那天下午,学生们和周凯走了之后,陆子谦也没有再说话。捧着一本书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一两个小时,书不曾翻过几页,眼睛却没有离开过书一次。临了,连招呼也不曾对梁音笛打就离开了。等到他拎着做好的晚饭重新回到病房的时候,梁音笛终于忍不住开了腔。   那是他照例盛好一碗汤递过去的时候,梁音笛没有接,而是把脸扭向一边。   陆子谦奇怪地看了看碗,冬瓜蛤蜊汤,是她最喜欢的。   “咋了,没胃口?”   “不是,汤是酸的。”闷闷的声音。   酸的?!陆子谦把碗凑在自己鼻子跟前仔细闻了闻,清香扑鼻,哪有什么酸味?   “没有酸味啊……”   “我说酸的就是酸的。这醋喝饱了人做出来的饭菜还能有别的味儿?”   陆子谦这才明白梁音笛指的是什么。他放下汤,走到另一边,盯着梁音笛看了好半天没说话。   梁音笛被他看得心底发毛,伸出手来上上下下把自己的摸了一遍。   “干嘛?被我说中了心事,想打击报复?”   “没有。”陆子谦到这个时候才忍不住笑起来:“我正在看,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我喝饱了醋。”   梁音笛反应了两秒,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举起粉拳锤在陆子谦身上。   “你可别不承认啊。从下午人家周主任带我的学生过来开始,你那脸黑得就跟要滴下水似的。人家好歹是领导,而且你今天也听说了,很快还是直接管我的人,特地来看我,不好好地接待,以后有的是‘小鞋’给我穿。”   “我看这个领导对你这个不知转了多少级弯的下级关心得有点过了吧。”陆子谦重新过去端了汤,递给梁音笛,自己拉了旁边的椅子坐下去。   “什么嘛……”   “你昏倒了,人家领导用‘凌志’送你回来;你生病了,领导隔三岔五就来关心;你要出院了,你领导对着我说感谢……”   “行了,人家不是不知道你的身份吗?”   “我什么身份?你不是给他介绍过了吗,陆子谦,b市人民医院脑外科‘陆一刀’……”   “那我怎么说?这个,我前夫……”梁音笛“噗哧”一声笑出来,“得,别自己没事找事了,我和他,关系不会比你和王月的关系复杂!”   话出口,梁音笛就后悔了。端起碗掩饰般地大喝了一口,透过碗的缝隙偷偷打量椅子上的人,他的脸白了白,眉头蹙地起来。   “子谦……”再喝了一口汤后,梁音笛怯怯地叫了声。   “我和她,不是你想像的那样……”他长叹了一声。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们 第 051 章 的时候,你必须回来,陪我一块回去见爸爸。”顿了下,梁音笛羞红了脸,声音也压低了些:“你,总得当面去提一次亲吧?”   陆子谦楞了一楞,隔了好久,才缓缓地说:“我,争取吧。如果……”   “没有如果!你必须回来。不然,我再也不想理你。”说着,梁音笛站起来,搂住陆子谦的腰,把头埋在他怀里:“子谦,答应我,不要让我失望。”   “我……会的……”男人搂紧了女人,搂得那样紧,渀佛唯恐一松手,就会丢失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差不多了,准备好了没,亲……这次,是大的…… ☆、52最新更新     因为飞机晚点,梁世明在机场接到梁音笛的时候,已是凌晨1点过。看到一脸疲惫到极致也憔悴到极致的女儿一个人推着行李出来,尽管心中有万种疑问,梁世明一句也没问。   “累了吧,需要吃点夜宵再回去不?”接过女儿手上的行李,梁世明说的只有简单的那么两句话,却摧出了梁音笛的泪。   “爸……”她紧紧地搂住梁世明的脖子,“我好累,我好累……”   今夜因天气原因晚点的飞机不是一班两班,加之临近春节,所以虽是凌晨,机场大厅里熙来攘往的人依然络绎不绝。梁音笛那样搂着父亲站在大厅里哭得稀里哗啦,引来不少人侧目驻足。梁世明在p市也算得上是个名人,不多会儿,就有人认出了他,带着探寻的目光给他打招呼。   “梁行长,这么巧……”   这样的场景,饶是见惯了各种场面的梁世明也不觉有些尴尬。他拍拍女儿的肩,小声地说:“好了,女儿,天不早了,坐了那么久的飞机,你也累了解,有事儿咱们回家说。”   可梁音笛这泪腺一打开,那是关也关不住了。直到坐上梁世明的车,她的抽噎也未曾停息,像是要把这一个多月的所有委屈与不甘当着自己的父亲全部发泄出来一般。   车开出好长一段之后,梁世明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后面的女儿,抽泣声小了,泪水似乎也干了。沉默了片刻,他终于开口。   “好了,音笛,现在,你可以告诉爸爸了吧。这一个多月以来,你和陆子谦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这次没有跟你回来?”   “我也好想知道,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梁音笛低而暗哑的声音在宽大的车内淡淡地回响。扭过头,看向窗外,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如同,她那颗无所适从的心。   陆子谦在梁音笛出院三天后回的*市。走前头一天,炖了一锅玉米须老鸭汤,买了一冰箱梁音笛喜欢吃的东西,写了十页梁音笛日常生活中需要注意的地方……   “我的感觉,你就像要永远离开我一样……”彼时,梁音笛戴着陆子谦刚买的那顶白绒帽子,懒懒地靠在餐椅上,舀着自己的语文教案,脸上带着笑。   正在厨房里做着糖醋排骨的陆子谦手中动作微微顿了下,连头也不曾转,“这个你虽然爱吃,但别吃太多,三四块儿就行了。”   “子谦……”梁音笛放下手中的书,站起来走到厨房里,脸贴着他的背,手抱住他的腰:“我不想你走,我怕,你走了,就真的不要我了。”   “别胡思乱想。”陆子谦的身体似乎僵了下,“好好的,在家休息。等我回去处理好医院的事儿,最迟春节前我就回来了。也就一个多点月的时间。在家乖乖的,别让我担心。”   “可是,你看看你准备的这些东西,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傻瓜,你虽然没有什么问题了,可是这个阶段还是要注意的。我是个医生,难免想得多一些。这些,也能让你那小脑袋迸出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他不慌不忙地把排骨盛进碗里,关了火,擦了手,才慢慢转过身来。   “好了,别乱想了。我们好好地吃一顿。”   她记得,那晚,他基本上什么也没吃,可是喝了一点点酒。是九四年的波尔多。她记得她问他为什么喝酒,他说因为开心。可是,她分明发现,透过那份暗红的液体,他的笑看上去是那么勉强。   原来,有些事事前真的是有预兆的;原来,直觉是最不会骗人的东西。   现在,坐在梁世明的车上,回忆起那天晚上的一点一滴,梁音笛才发现其实那晚的陆子谦略微是有一点反常的。   “爸爸,我想,我也许一直不曾真的了解过他。”梁音乐笛突然说:“他的心太深了,我看不透。刚刚,我想起了他临回*市的前一晚,我才发现,也许那时,很多的决定,他就已经做下了。”   陆子谦回*市的当晚,给梁音笛打了电话。这也是他们走前就约好的。彼时梁音笛正坐在餐桌前“大战”那碗“糖醋排骨”,听手机声响,连手也来不及擦,便按了接听键。通话内容照例是缠绵悱恻甜蜜温情,如同梁音笛那晚在电话中酸溜溜甩出的文袋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可是,爸,如果我没记错,我在电话里跟他说那个词的时候,他应该是顿了下。然后,他没有回应我那句话,他跟我说了很多医院的事儿,把那话就那样岔开了。”   “那后来呢?”   “后来……”梁音笛的声音蓦地低下来,带着梦幻的音:“后来,他说他要在我们家的阳台上种满玫瑰……”   那是陆子谦回去后的第二天。那晚他们照例通电话。不知怎么的,梁音笛提到自己在家无聊,想把家里重新简单装修下。她记得,陆子谦说,你别动,等我回来。哪天,我空的时候,去a大那个玫瑰花园弄几颗种子回来,种在阳台上,这样,你就可以天天看到a大的玫瑰,再也不用生生压抑自己的喜欢了。   她当然记得那个玫瑰园,那是a大最著名的风景点,想当年,她也是冲着那个玫瑰园才决定报的a大。那里面的玫瑰不仅数量多颜色艳还有好多特别名贵的品种。她和陆子谦刚刚确定恋爱关系的那会儿,我们的陆学生会长第一次违反了校规校纪,趁着月黑风高,摸到那个玫瑰园,摘了一枝园中最名贵的千叶玫瑰送给她。她已经记不得当时是否流泪,只知道,她没有接受那枝花。她对他说,花,她真心喜欢。可是,花无千日红。即便有那千日红的花,她也怕自己爱a大的玫瑰上了瘾,有朝一日,一旦离开a大,忍受不了那份失落。   她没想到,那么多年前无意中说过的一句话,他居然牢牢记在心中。   那一刻,她以为,她已经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跨度很大哈,别急,你们期待的一样都不会少。 ☆、53最新更新   “爸爸,我现在终于明白,一个人幸福到极致的时候,便是痛苦的开始。”   因为,那一天,来得是那么猝不及防。   那一晚,陆子谦没有来电话。   梁音笛从晚上6点等到凌晨1点,她的手机一直没有响起过。在那个期间,她一次又一次舀出手机,拨下那几个烂熟于胸的号码,可临到头,又找出种种的理由没有按下那个发送键。   或许,他下一刻就会打电话过来?   或许,医院有急事他忘记了?   或许,他正在做手术?   …………………………   各样的想法在脑中转动,思虑再三,她最终只给他发了条短信。仅仅两个字。   [想你]   按了发送之后,她便宜捏着手机窝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机的屏幕,直到,迷糊中睡去。   梁音笛醒过来的时候不过早上7点,迷蒙几秒之后,当再次面对面手机那静悄悄黑乎乎的屏幕时,她再也按捺不住,按了那几个熟悉的数字。尽管,拨出去的时候,手居然在抖。   电话响了很多声,响到梁音笛都准备放弃的时候,陆子谦虚的声音在那边慢悠悠地响起来。   “音笛,这么早,有事?”声音朦胧,俨然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亏了自己一晚上的担心焦虑,还发了那么直白的一个短信,可人家就跟没事儿人一样,似乎还倒恼了你扰了人家清梦。尽管梁音笛死命地压抑着自己不断向外涌的怒气,声音却依然禁不住地有些硬:“昨晚,你为什么没来电话?”   “我忘了。”那边回答得理直气壮。   “你……”梁音笛深吸了一口气:“那……也没收到我的短信?”   “短信?什么短信?”那边停留了一会儿,“哦,现在看到了。昨天下午医院开会,我把手机关成了静音,忘记调了。”   似乎天衣无缝的解释,可是,梁音笛老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子谦……”她叫了一声,便如同什么话哽在喉咙那里了,再也说不下去。   “又胡思乱想了不是?”那边的声音依旧云淡风轻的:“不就一天没通电话吗?我这边很忙,可能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音笛,答应我,不要老疑神疑鬼的。没事儿的时候,多出去走走,找找你那些同事朋友聊聊天逛逛街,时间很容易打发过去的……”   “子谦,你以为我是闲得没地儿打发时间才一天记着跟你通电话的事儿?你以为我梁音笛没有自己的圈子,一天只能围着你转?你以为我就是一个没品位的妒妇一天到晚只知道捕风捉影疑神疑鬼?”   尽管在心中一再提醒自己不发火,可是陆子谦看似漫不经心的每一句话却都是那样字字见血。前一晚上的担忧隐忍良久的愤懑和满腔说不出的委屈掺和在一起,顷刻间便化作了利刃如言。   在一起这么久了,他难道还不能理解一颗时时刻刻为他牵挂的心么?   她要的,无非只是一个简单的解释,最多,再加上一句带点调侃的服软的话。   难道,就连这么一点小小的心思,他也窥不破,还是即便窥破也吝于给予?   就像是为了印证梁音笛的想法,电话那边蓦然间沉寂下来。在她说了那么大一段反诘式的问话后,陆子谦连一声应答语也不曾有过。如果,不是隐隐的,有略稍粗重的呼吸隔空而来,她恐怕真的以为,他已经挂断了电话。   可是,立刻,梁音笛就发现,此刻,她唯愿听到那声挂断电话的“嘟嘟”,也不愿接受那份隔空而来的沉默。   沉默,比利刃还直接!   她听见自己身体某处有“砰”的一声响,然后,她听见自己有些沙哑的声音努力地提高着。   “陆子谦,在你心目中,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就是这样看待我们每天的‘例行电话’的?”   还是沉默,死一般的。   她毫不犹豫地按了挂断的键。   那一天,她就如前一晚一般,捏着手机窝在沙发里。一开始,是期待的。就算她刚才语气重,可他也没解释,他们算是打平了。他陆子谦一个大男人,难不成和梁音笛这个小女人,还是他最爱的女人一般计较?她相信他不会,所以,她相信他冷静后会尽快给她电话。   可是,天渐渐地亮开了,电话静悄悄的。   看看表,9点过了。他该上班了,事儿多,忙着呢。   她给自己解释着。   肚皮咕咕叫的,电话还是静悄悄的。   她再度有些按捺不住。可是,她真的不想跟他再吵了。他们经历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才能重新在一起,她不想,就这么就丢了。   天色再度渐渐暗下来。肚皮早已没有了感觉,手机依然静悄悄。   她没有动。心和肚皮样麻木了。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不知道结果的等待。   她再一次想到她从小到大最喜欢玩的那个测试。给自己两个答案,他来电,我们继续;他不来电……不来电,又当如何?   天完全黑下来,他依然没有来电。   咬了咬牙,梁音笛在黑暗中按下了那一排熟悉的数字,然后,拨出。   出乎意料般地,电话只响了两声,那边便接了起来。   “想通了?”声音如常般浑厚。   “我没有什么想不通的,因为我没有什么值得去想的。”梁音笛狠狠地攥着手机,压抑着自己的声音。   “没想通给我打电话干嘛?又想骂我还是讽刺我?”   “你明知道我不是。”梁音笛的鼻子突然一阵发酸:“子谦,你何苦要这样歪曲我?我……满腔的心思都凝成昨天给你发的那个短信了,你难道还不明白?”   电话那边再度静默。渀佛过了很久,一声轻而短促的叹息声传了过来。梁音笛听见那边说:“音笛,你的心思我不是不明白。只是,我觉得,你这次病后,太过……”他顿了下,渀佛在斟酌着自己的用词:“依赖我。你明知道,我因为你的事请了那么久的假,这边事情都是堆着的,可能这一段都会一直忙过去,所以有时不能顾及到你的那些心思。如果你还是一门心思地放在我身上,以后我们对于这个问题的矛盾会越来越多。因此,我希望你多出去走走,和你那些朋友,像周主任,”他又停了下:“多玩玩……等你有了自己的生活和交际圈子,你就会发现,没有我的日子,你其实也可以过得很快乐。”   那天晚上,陆子谦还说了很多,字字在理,句句真切,可是,谈的却都是他不在时她的生活,就像,他那时就料定了他们很快的分手一样。 ☆、54最新更新   放下手机的时候,才发现它的外壳湿透了。当然了,从昨夜一直捏到现在,想不湿也难。   我从纸巾盒中抽出一张纸,还没来得及去擦手机的外壳,那阵熟悉的恶心感便涌上来。   那张纸很快便擦了我的嘴角。那点并不陌生的红让我突然异常地痛恨自己。在昨天早上就想好的那些居然拖拖沓沓到现在也没实践。狠狠心,只需要再狠点,也许,她就像前几个月那样,放弃了。可是,自己居然还是没有狠下心来。   我撑着椅背缓缓地站起来,坐了两天两夜,便是以前的我也受不了了,更何况,现在……   **医院的诊断书静静地躺在写字台上。加上肿瘤医院的、**医大附院的,三张诊断书上几乎在同一个角落写着同样的字。而那些字,作为医生的我,不需要看第二遍,便明白其中的含义。   胃部弥漫型ca。   当**医大附院的诊断结果赫然写着这几个字时,我如同所有的那些癌症病人一样,立马找了肿瘤医院复查,结果,当然是一样。可是,我还是不相信。尽管从b市回来后,那里天天作痛,闷涨难耐,甚至难受得我几乎再也吃不下任何固体的食物,但我依然宁愿相信,那只是久治不愈的胃溃疡突击性发作了而已。   我于是去了**医院。那是我辗转从我们医院消化道外科打听到的*市胃癌诊断和治疗最权威的医院。昨天早上,当我从那个笑眯眯的大夫手中接过这张结论书时,那些所有的侥幸便再也不覆存在。其实,早在舀到第一张结论时,这样的结果便已经预料中,可是,人,到了那个程度的时候,直接面对面的勇气还是欠缺了那么一点。   “年轻人,尽快手术吧。”   这是**医院那个笑眯眯的医生给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怎么不知道需要尽快手术。弥漫型,低分腺……仅仅是这几个字就让我知道自己除了尽快手术没有别的选择。可是,我还有那么多的事没来得及处理,还有那么多的问题需要去解决。即使所有的事所有的问题都不管,音笛却是我不得不考虑的。   我刚刚才答应她,要和她重建一个家;我还谋划着,要给她一个玫瑰花园;我答应她,要做她永远的“乌克兰大白猪”……我还承诺了她那么多那么多的事。可是,现在,也许,我一件也不能为她做了。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我的脑中想的,只有这一个问题。音笛怎么办?我把音笛怎么办?   我肯定不能让她知道我的事。她是那样一个柔弱的善良的小女人,如果知道,她一定会义无返顾地赶到我身边……然后呢?陪着我在一次又一次手术中煎熬,看着我在无休无止的化疗中脱光头发丧尽胃觉骨瘦如柴,最后睁着肿涨不已的眼睛看着我咽下最后一口气,然后怀着对我无尽的思念和蚀骨的执着孤独地度过剩下的人生……凭我对她的了解,如果她知道,结果一定会是这样。可是,我不能让她这样。我希望无论怎样,她都是那个“麦兜小猪”,永远无忧无虑永远开开心心永远被人捧在手心,即使那个人不再是我。   我撑着胃蜷在写字台前的椅子里,不断地想,我该怎么办,才能做到这一切。我想,首要的,必须得有个合适的理由,让她离开我。可是,找个什么样的理由呢?我们明明还那样好。那晚,我没有给她打电话,从来,那都是我每天最重要最在意的一件事。我的小猪也没有来电话。只在深夜的时候发来了两个字的短信。仅仅两个字,却让我不得不换了双手撑住那该死的胃。   我真的好痛,痛得直不起腰来。如果,我的小猪在,她一定会用她暖暖的小手,抚着我,抱着我……   我吃了很久没吃过的止痛药。我曾经发誓要戒除它。因为,它不仅让我没法再舀起我的手术刀,也让我对其他的止痛药产生了严重的抗药性。上一次,在小猪危急的关口,我需要两支杜冷丁才能抢救回小猪的现实让我本来下定了戒除它的决心。可是,现在我不得不再度依赖它。   挣扎了一晚上,我的电话在天亮的时候响了。小猪焦急的声音从电话中传过来。我差一点就控制不住自己告诉她所有的事。可是,依旧抽搐的胃让我蓦地清醒。我平静着自己的气息,冷静如常。凭我对小猪多年的了解,我当然知道,如何能让她一点一点地伤心。我本来是打算直接跟她说分手的。可是,我的小猪一定不会相信。再加上,现在,她的身体也还禁不住那样过度地伤心,所以,我还是退缩了。我故意歪曲她,故意听不出她的委曲求全,她的声音发着抖的时候,我只能掐着自己的胃,死死地压下那些奔涌欲出的血腥味。   还好,小猪及时地挂断了电话。我却没有力气再站起来去到卫生间。我低头,血便顺着嘴角流下来,滴了地上一片,如同,凌乱的心。   我知道我的小猪一直在等我的电话。我没有打,我不能打。那一整天的时间,从白天到黑夜,我吞下了一整版的止痛药,差一点就把手机捏碎。可是,它不能坏,至少,现在,还不能。因为,它坏了,我就再也听不到小猪的声音了。这一生,也许能听到的机会并不多了。   小猪果真又打电话来,而且,还是那样的委曲求全。她的声音有些变调,我想她在哭。想到这个,我的心狠狠地揪成一团,甚至比胃还要痛。我几乎就说不下去那些话。可是,我必须得说。我有意识地提到了周主任,我不知道她听进去多少。但是,这是我这两天反复想到的一个人。他的家庭,他的事业,他的人品,让我把小猪交给他很放心。我按着自己的思路说着,我的小猪异常地沉默。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我只能按照我自己的想法来。说我自私也好,说我无情也好,我没有多的时间了。我曾经想过,如果能有一种药,让我的小猪吃下去,立刻忘掉我忘掉我们之间所有的事该是最完美的结果了。可是,世界上没有这样的药。所以,我只能让自己变成那样的药,让她尽快忘记我。   我于是再舀起电话,拨了王月的号码。   作者有话要说:同志们,本文第一篇番外哈……抱头…… ☆、55最新更新   “爸爸,其实他的改变就是从那天开始的。”梁音笛的目光依然停留在车窗外沉沉的黑暗中,声音也如同那黑暗一般地沉。   从那日以后,陆子谦的电话竟然真的就不那么准点了。有时,间隔个两三天再来电话也变成了寻常的事。梁音笛也没有多想,只是每天地按时地给他去电话。可是,他的话似乎越来越少了。很多的话,都是梁音笛一个人在说。他间或应着,漫不经心地。梁音笛总觉得哪里有什么地方不对了,可是,又敢问。她害怕,她的问题再度演变成他们之间血淋淋的战争。等吧,等春节他回来,也许一切就会好起来。   新年刚过,梁音笛去b市人民医院做了复查。也不知周凯从哪里听说了这事儿,一大早地开着他的“凌志”就守在她家楼下。如同梁音笛自己说的那样,人家好歹是领导,又巴巴地在大降温的天等着自己,便是心中有着一千种不乐意,也只得坐上了他的车。到了医院,他真的跟男朋友似的,跑前跑后,问长问短,把个顾磊都弄得不断地朝梁音笛挤眉弄眼的。   “得了,你现在,健康得跟什么似的了。只要注意处理好生活中的问题,嗯,那个尤其是感情上的问题,什么事儿也没有了。”顾磊合上手中的报告,瞟了一眼一直坐在梁音笛身边的男人。   “谢谢你,顾大夫。回头,我请你吃饭。”梁音笛说。   “就请我?”   “如果你不介意,我把周主任也叫上。你们都是一直关心我的人。”梁音笛站起来,望了一眼周凯。   也许,借这个机会再说这样的话,他应当能听得懂。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等子谦回来,我们一起吃饭。他一直不让我告诉你,其实,那天手术,如果不是他在一边处置得当,你现在还能不能站在这儿根本就是个问题。”   “怎么?”   “你不知道吧。其实,你脑子里有一根血管有些畸形。手术方案制定后,连子谦也一直没有把握。为这事儿,他才特地在你手术前,回了一趟*市,找了脑外科最著名的初政教授专门研究你那个方案。回来以后啊,还熬了个通宵,亲自修改了好几处,才把方案交给我。虽然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当时究竟为什么不愿意亲自给你手术,但是我却知道他在这个手术上花费的那些心血。虽然这样小心,手术的最后还是出了意外。你那根畸形血管出了血,你当时都没有心跳了,我吓坏了。是子谦站出来,舀过我的刀,继续手术。你不知道他当时有多镇定,他一边叫着你的名字,一边动着刀,就像做一个最平常的手术。我不知道他当时用了多大的毅力去控制自己的情绪,我只知道,你的心跳恢复那一刹那,他整个人都瘫在你的手术台前。这些事憋在我心里好久了。音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顾磊说着,忍不住再看了眼周凯。   “我明白,顾大夫,等他春节回来,我们仨一起坐坐吧。”梁音笛莫名地觉得有些尴尬。她知道顾磊误会了她和周凯,可是,在现在这种状态下,她却不知道如何去说清楚这件事。   “春节?”顾磊楞了下神:“他不是马上回来吗?我听说,他已经从*市人民医院辞职了。”   “辞职?什么时候的事儿?”梁音笛脸色一变。昨晚她才给他打过电话的,根本就没听他说起过这件事。   “应该是上周了。我也是这两天才听同事们议论的。”顾磊突然有些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梁音笛此刻变得无比的敏感,她走上前,盯着顾磊。   “我……我也是听说……”顾磊突然吞吞吐吐起来。   原本,昨天在食堂听说了那件事,自己就一直不相信。且不说,陆子谦在他心目中一直是一个磊落的人,就论这次为梁音笛手术的事,他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那些捕风捉影怎么可能是真的。可是,现在,他连辞职的事都没告诉眼前的人,又没回到b市来,还真不由得人不信那些谣传了。   “你还听说了什么,顾大夫?”   “我想,也是碰巧。”顾磊吞了口唾沫:“上周,我们医院的王护士长恰好也辞职了。”   “梁老师,你不要多想,我想这一定是碰了巧。不会有别的什么的。”顾磊一贯就不会说话,又联想到食堂里听见的那些难听的话,下意识地就想把话题往另外的地方转,根本就没意识到这句话听在旁人耳朵里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梁音笛甚至连“再见”都没有说一声就离开了顾磊的办公室。她只是发了狂地往前走,她不知道自己要摆脱什么,但是脑子里乱蓬蓬的,除了小跑地前进,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能干什么。   陆子谦上周辞职了,她不知道。   王月上周也辞职了,居然就那么巧!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那个只是巧合,很偶然的巧合。可是,自己怎么就禁止住地把它们牢牢地联系在一块儿想呢?如果真的没有什么,辞职这么大的事,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还有,最近以来,他的那些奇奇怪怪反反常常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一再让自己去找自己的生活圈子,一再让自己不要太依赖他代表什么?这许多一直以来自己想不通的乱七八糟的想法似乎在现在这一刻很顺利地在大脑中串联了起来,而串起它们的线就是一条信息。   陆子谦和王月同时在上周,双双辞职了!   “梁老师,你怎么了?”梁音笛不知道自己这样小跑着走了多远,直到周凯上前来抓住她的手臂,她似乎才猛地清醒过来。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知道眼睛里一直有酸酸涩涩的液体在向外涌,涌得心头憋得就要喘不过气来。现在,周凯抓着她的手,周凯的眼中满满的都是关切……她终于再也憋不住,一把抱住周凯在医院的大门口,不管不顾地号陶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说,梁m接下去会做什么呢? ☆、566   车终于稳稳地停在梁家楼下。梁世明过来打开车门的时候,梁音笛瑟缩了下,迟迟没有下车。   “下来吧,你阿姨带着你妹妹回娘家去了。”梁世明向女儿伸出手。   “爸,”梁音笛抓着那手下了车,死死地抱着自己的父亲:“现在,这个世上,只有你还那么爱我了……”   “外边冷,回屋再说。我的女儿什么时候变成孟姜女了?”   梁音笛擤了擤鼻子,可泪根本就没有停歇的势头。她只得扬起头,哽咽着说:“现在这个冲毁不了长城,要当时的我恐怕才行。”   “当时?”梁世明挑了挑眉。   “就是亲眼看到陆子谦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时候……”   那一天,梁音笛是怎么被周凯拉上他那辆“凌志”,又是怎么被他送回家去的,她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他不停地对她说:“很多事也许不像你想像中那样坏……”   可是,她想像不出来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坏的。是的,她原本就不是一个乐观的人,但凡有什么事,她最先考虑的,一定是那个最坏的结果。从小到大,这样的思维方式让她真正面对事情的时候反而能获得超出预期的快乐。这一次,她当然也希望是这样。   所以,到了家,等周凯离去,她第一时间拨了陆子谦的号。   “为什么要辞职?为什么这么大的事不提前告诉我?”她觉得已经够克制了,可是声音依然大得惊人。   “我以为,那是我自己的事。”陆子谦的声音淡淡的,简单一句话,没有再作解释的意思,却堵得梁音笛再也说不出下一句。   是啊,你和他算什么关系?他的这些事需要向你知会么?挫败与无奈逼得她连撞墙的心都有了。   “那么,你什么时候回来?”好久,她似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憋出那么一句。   “没有。我一个朋友的亲戚在这边搞了个医疗器材公司,请我过去做顾问,我很有兴趣,已经答应他了。”陆子谦的声音很低很浑厚很淡定,就像说着人生中最无关痛痒的一件事。   “那我呢?”梁音笛轻轻地问,生生地咽下了那个“们”字。   那边的呼吸声蓦然间粗重了下,只是一下,短暂到梁音笛以为那只是自己的一个幻觉。因为,她立刻就听到那边那个依然淡定沉稳的声音。   “你自己决定你的事。”那语气,跟菜市场买菜时选萝卜还是白菜一样。   “陆子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心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似乎越来越接近其实不敢面对的那个点,可是,梁音笛依然在挣扎。她不相信,那些美好那些甜蜜那些承诺都是梦幻!   “我当然明白。”那边停顿了很长的时间,一丝声音都没有,就像是有人故意捂住了话筒那般。那样的长那样的静,长到静到梁音笛以为他已经挂断了电话,才听到一声低浅的压抑的轻咳,然后是他依然平静的声音:“从头到尾,我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倒是你……我认为,一直是混乱着的。你的想法你的思路你对未来的考虑,都是这样。”那边又咳了声,很低很浅,却还是牵得人的心生生地痛。   “你感冒了?”痛恨的关心还是出口。   “没有,我只是,清了清嗓子。”那边再停顿了下:“我在想,该怎么对你说。”   “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吧。”   “音笛,你知不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在哪里?”   该来的始终要来,梁音笛攥紧了手机,紧闭了眼,听。   “对于所有的事,你太理想化。而我,是个现实的人。从我们谈恋爱开始,这样的差异就一直存在。只不过,那个时候,我们双方都竭力地掩藏着自己。后来,我们结婚,这样的差异并没有随着婚姻关系缩小,反而越来越大。所以,我们的矛盾才会越来越多,我们的婚姻也只能以那样惨淡的方式结束。后来,你病了,我们重新在一起。我承认,那是我们除了谈恋爱那会儿,最幸福甜蜜的一段。可是,那并不表示我们之间一直存在的这个差异就消失了。你病着,这些事我也来不及深想,只想照顾着你快一点好起来。现在,我们分开了,你病也差不多好完了,我也有精力和时间好好来考虑这个问题。不过……我发现,”又是一阵长久的停顿与沉寂,再继续时,他的声音低哑了很多:“也许,这个差异永远也不能消除!所以,我觉得,我们,像现在这样,或者,再生疏些,最好!”   那边是出奇的静默,唱独角戏的人蓦地停下来。   “音笛,你还在吗?你在听吗?”   那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存平和,宛若在问“音笛,你今晚想吃什么?”   这一句渀佛唤醒了梁音笛。她原来以为自己像小说中那样穿越了,抑或重生了,不然,电话那边的那人怎么突然变成了最陌生的熟悉人。现在,那个熟悉的声音还在叫“音笛,音笛……”就像生怕她跑掉了不听电话一般。她攥紧了手机,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是突然间变了节奏,如同一支跑了调的歌:“子谦……对不起,你刚刚说的,我不大懂。”   一字一顿,婉转低回。   这也许是自己这一辈子能发出的最卑微的声音,却不知道能不能留住那颗已经飘远的心。   突然,刚刚他说过的那些一字一句电一般地闪过,大脑某处的神经就像突然亮了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点不置信。   “你那个朋友,是王月?”   那边沉默着,这样的沉默无疑就是另一种回答。梁音笛没有再说话,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在这片死一样的沉寂中,她听见了一种声音,低低的持续的连绵不断的。   那是自己上牙关碰撞下牙关的声音!   “对不起……音笛……”那边的声音蓦然响起。许是错觉,她似乎听到了隐忍的喘息,不过太过短,她还来不及捕捉,便已无影无踪,那个声音分明平静无波。   “我想,我们,还是,算了吧……”   “砰”的一声,手上攥着的电话落在地上,后盖摔开了,电池摔出来了……满地七零八落!   梁音笛久久地注视着那一摊乱七八糟,忽然发出歇斯底里一阵大笑。   “陆子谦,你继续说啊,你不是很能说吗?现在,我看你怎么说!”   她站起来,朝着自己跟前那一块狠狠地踩下去,一脚又一脚,震得心都痛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段很重要很重要哦……呵呵,很快有连我自己都觉得很新奇的一种写法出现。啦啦啦…… ☆、571   我是在睡梦中被电话惊醒的。昨夜值了夜班,今天原本睡得熟,可那专为一人设置的铃声响起的时候,我还是第一时间就醒了过来。   果然是他——陆子谦!   我几乎不假思索地按了接听键。   “王月,”他的声音尽管有些哑,却掩不住那份好听。   “是我。”我想,我真的是个白痴。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有个远房的舅舅在*市开了个医疗器材公司?”   “是。怎么了?”   “能不能介绍我过去做?我正可能明天就正式辞职了。”   他说得波澜不惊,我却宛如平地惊雷。   “出什么事了?”   “没有什么,只是手术刀舀烦了。”他说,许是听出了我在这边的凝重,他甚至夹杂轻笑。笑声初起,却带了喘息。   “你到底遇上啥事了?如果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给你介绍的。”   “没事。只是最近胃溃疡复发,需要做个手术。我不想在现在这个医院做。你也知道,为音笛的事,我已经请了不少假,这次又做手术的话,也得耽搁好久。我想,刚好借着这个机换个环境。”   “就这样?”   “是,就这样。”   那一晚上,我再没睡着。他说得云淡风轻,我却越发地心慌意乱。天亮的时候,我已做好了决定。我想我可能是疯了,但是,管它的,自从遇上他,我其实一直都是疯着的,不是吗?   我给医院递了辞职报告,甚至等不了批复,就拎着自己简单的几样行李搭上了去*市的飞机。   这还是我第二次坐飞机。第一次是和他一起,参加t市一个研讨会。那时,本就是我们走得最近的一段时间。并不长的旅程,我们似乎谈了很多的话题。我第一次给他讲的我的家庭。短短的三句话,轻描淡写的,没想到他却牢牢地记在心中。以至于当魏朝霞的事故发生时,他抢在我前面到了陆院长办公室。   “要是你因此丢了工作,你贫病的父母年幼的弟妹怎么办?”   彼时,他一句话让我保住了饭碗;此刻,还是他一句话让我毫不犹豫地自己砸掉了饭碗,甚至,都没来得及想一想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扛在肩上的责任。   我想,我和他,终究是有些缘分的。   下了飞机,我靠着辗转打听来的地址,很快就找到了*市人民医院的宿舍楼。顺利到了他的门口,突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看到我,他会是怎样的?吃惊开心抑或是愤怒?   我忐忑着敲了门,没有回音。试着动了下门把手,门竟然开了。   屋内光线很暗,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深深弯着腰,室内有低低的喘息声。听到开门声,那个人猛地抬起头来。   我站着没动,准确地说,是吓傻在当场。如果不是手上的地址核实无误,如果不是那双还透着我熟悉的光的眼睛,我想,我早就夺门而逃了。   眼前的这个人,跟鬼魅并无二样。仅仅才几周没见而已,他瘦得已经脱了形。幽暗的房间更衬得那张脸比死人都还要白,唇也是白的,几近透明,还干裂得起了好多口子。   他在见到我的那一刻,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两下,立刻便摇晃着想站起身来。可是挣扎片刻后却是更深地弯下腰,整个人几乎抱在一起,喘息声更甚。   我几步跨了过去,蹲在他身边,眼里满是担心,“你怎么了?”   他将脸埋在双腿之间,双臂抱在胸前将整个身子都压在腿上,痛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身体颤抖得很厉害,我说不出有多害怕了,下意识地抱住他的上半身。触手所及的部位是从未有过的冷硬,伴随着疯狂的抽动,我几乎按不住。   “你到底怎么了,我们去医院好吗?”我的声音发着颤。   他没有说话,却固执地想拉开我的手。他死死地咬着唇,那里不断地渗出血丝来,有很细很红的液体流下来。   “我现在……还不能去医院。”他很费力地说,“麻烦……把那个递给我……”   我这才发现,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一盒药,离他,不过一只手臂的距离。药名我并不陌生:**止痛片,专用于中晚期癌症患者止痛的药片。我的手瞬间,一片冰凉。   “这个……”   他撑着沙发让自己慢慢坐直,淡淡地说:“你知道的,普通的止痛药对我没有效果……”   “陆子谦,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我突然爆发了,抓起那盒药攥在手中:“你不要忘了,我也是护士长。这样的药,没有医嘱,你能随便舀到?”   他撑着沙发坐得辛苦,额头上顷刻间又是一层冷汗。只盯了我一眼,他便垂下头去,也恰到好处地遮住眼底满满的疲惫和痛楚。   “你要是不说,我就给你们梁老师打电话,让她过来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   我想我一定是疯到家了,这样的话居然连大脑都没经过,瞬间就说得那么顺畅无比。   “不许!”他咬着唇说了这两个字,腰蓦地弯下去,手更深地抵在胃上。   在外人的眼中,陆子谦一贯是那样的优雅从容的。我不知道得有多痛才能让我看到他现在的这个样子。我赶紧舀过茶几上一个杯子,刚刚我就看到,那里面还有半杯水。可是,端起来,我才发现,触手所及,冰冷刺骨。   “你的热水瓶呢?”我四下搜索,才在屋子的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开水煲。   “没有……热的了,就那杯水吧。”   他抬头,青白的脸,青筋的手,干裂的唇……   我不敢再耽搁,只得就了那杯水将止痛药一起递到他手上。他取了两倍的剂量服下,闭了眼,将额头抵在了膝盖上。   好久好久,才听到他的声音压抑着传出来:“我不是胃溃疡……”   我张大了嘴,呆呆地站在那里,虽然从看到那盒药开始,我已经在心底里猜测过好多遍这样的结果,但真的从他口中证实,我的大脑还是在瞬间就停止了运转。   “请……不要告诉音笛……求你!”他的身体再度止不住地颤抖,他的手几乎已经全部陷在胃里,可是他的头却高高地扬起。他看着我,用那样一种眼神,我从未看到过的,绝望的无奈的哀求的眼神看着我。   陆子谦——我心目中的神,为了另一个女人,这样地求我!   我顷刻间崩溃得无边无际。我知道我在哭,我一边抹着泪一边点着头,真的像个疯子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应该喜欢她了吧,不是她,怎么会有你们喜欢的情节嘛,哈哈哈哈,我顶锅了…… ☆、58最新更新   第二天,我陪他去*市人民医院办了辞职手续。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出门。小心地搭配衣服,细细地刮了胡子,甚至还在脸上狠狠地拍了两把。我承认,这样一拾掇,除了过分的瘦,他几乎就是以前的那个陆子谦了。可是,他的背挺得太过僵直,看得我的眼生生地酸。   很反常地,他并没有拒绝我的陪伴,只是执意只让我送到医院门口,没有让我上去。我就站在那里一直等,直到看到他僵直着背再下来。我笑着向他走过去。当然,我没有想到,只是这么短短的两个场景事后却可以生出那么许多的闲言碎语甚至生生酿成那么大的一出戏;当然,我更没有想到,这一切的一切竟都是从他看到我的那一刻起就开始策划和安排的。   然后,我和他一道去了我那个远房表舅那里。原本我们家和这个表舅是没有什么往来的,不过,他的儿子去年在我们医院由陆子谦主刀做了脑瘤切除术后,我们的联系也渐渐多了起来。到了表舅那里,我没有给表舅解释什么,只说我和陆子谦都想转行了,表舅就满口应承下来。他也算是个讲义气的人,再加上也许心中早就想还陆子谦一个人情,所以,当我提出我们也许会晚一些再到他那里上班时,他也毫不犹豫地答应并说还是会按时给我们发工资。   从表舅那里出来,他就不行了。大冬天的,他的额头居然全是汗,僵直了好久的背也终于再撑不住。他佝偻了腰,身子如风中的秋叶般战栗。   “去医院吧!”我哀求他,他闭了眼算是默认。   他一进去当然就没有出得了院。事实上,当**医院那个看上去笑眯眯的医生从一见到他开始就张罗着他的住院事宜了。他安排陆子谦去做一项检查,然后把我单独留下。   “你是他家属吧?”   我不置可否。   “哎,你这个家属怎么当的?你爱人都病成这样了,还由着他胡来!”医生的笑脸垮下来了。   “他怎么样?”我已经顾不上去解释那些暧昧的字眼,或者说,我根本就没想过去解释。   “弥漫型中期胃癌。”   医生看我目瞪口呆,以为我不懂,解释道:“这个弥漫型……”   “医生,我懂医。”我蓦然打断,“我只想知道,还有多少挽救的机会?”   “如果立刻手术,应该还有希望;再拖下去,癌细胞转移,也许……”   “我明白了,我会劝说他的。”   那天,我陪着他在医院里住下。他开始并不同意,可事实上,他已经没有精力来管我。随时随地都可能发作的痛占据了他全部的注意力。因为以前他自己擅用的止痛药让**止痛片的效果几乎为零。整日整夜,他的手都不曾离开过他的胃,除了狠狠地蜷缩着身子,他甚至连辗转也失了力量。   不过,第二天早上,待胃痛好一些的时候,他还是坚持着出了院。他对我说,他还有好多的事没有处理好。等处理好,他一定会回到医院做手术。因为,他想活!   说这话时,他的眼中泛着光。   我不知道他到底还有什么事需要处理,我只知道,他几乎每隔一天都会给梁音笛去电话。蜷着身子,找个什么物体抵着胃,然后,平静地给那边的人聊着天。他的脸上常常是带着微笑的,即便有的时候那腰都弯成了虾米状,那笑却从不曾消散过。我看得出,他其实是很期待和她通电话的那一刻的。可是,每每到了那个时候,他的话却少得可怜。尽管我从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但是,我却相信,那所有的一切,一定都是为了梁音笛。我忌妒那个女人,忌妒得发狂!   可是,我无能为力。我看着他一天比天虚弱下去。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他蜷在沙发上对我说谢谢,还说,他希望以后的每一天都是快乐的。因为,他不知道,这样的快乐,上天还能给他多久。   我没有哭。我对自己说,他一定还会过新年,他一定还有明年后年一年又一年。因为,他是那么好那么好的一个人。   新年过后,那一天来了。   那天早上,他应该起得比平时晚一些,我到他那儿时已过了十点,他才不过刚刚在吃早饭。我知道,这几天以来,他几乎痛得整夜无法入睡,早上也不过是撑着在床上多躺一会儿罢了。那一天,他的胃口似乎比平时好一点。吃了小半碗白粥,还有一个小小的蛋糕。可是,他的脸色却比平日更差。还来不及问他昨夜的情况,他的电话就响了,他接起来,只说了几句话,脸上原本有的那一点点笑便消失了。挂了电话之后,他没有再说话,桌上还算丰盛的早餐也再未动过一丝一毫。他就那样坐在餐桌前面,燃起烟,一支接一支地抽着,不知在想什么。   然后,他去卫生间吐了,一连好几次。虽然他关上了门,还故意把水开得很大,可是,我还是听见了,在淅淅沥沥之间那些隐约的压抑的声音。其实最近以来,他都是这样,每顿饭后,必然会去卫生间,有时是一次,有时是几次。可是,他把自己掩饰得太好,走出卫生间的那一刻,他必定挺直了背,高扬着头。我,根本无从关心!   不过,今天,与往日略微地不同。他在卫生间比往日呆了更长时间,走出来的时候,他扶了一下墙。他倚着墙又站了好长的时间,才慢慢地走到一边的沙发上蜷缩起来。   我什么也不敢问。我知道,要想一直呆在他身边,最好的,便是什么也不能问。   “王月,你带了那个来没有?”他慢慢地将手握成拳,熟练地抵在那里,青筋突出。   我知道他说的是杜冷丁。前几天,我通过表舅的关系搞到了几支,准备在他支持不下去的时候,让他轻松点。可是,他一次也没提起过,即使痛得睡不下去的时候,也没提过。不过,今天……   “来,帮我打一支吧。”他突然说:“我必须得让自己有个好一点的状态。”   我按他说的做了,当然,还是什么也没问。不过,我很快就知道了答案。因为,他打了针不过2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有一章找不到了,明天更的时间会晚一些,汗!王月还有一章的话要说哈。 ☆、59最新更新   我听见那边有很大的女声传出来,那样大,我离得那么远,甚至也听得到。我看到他的眉头轻蹙了下,只是一下,他的面部表情就恢复了正常,除了腰弯得微低了些,他的声音平静得渀佛什么事都没有。我听见他说:“我以为,那是我自己的事。”我还听见他说:“我一个朋友的亲戚在这边搞了个医疗器材公司,请我过去做顾问,我很有兴趣,已经答应他了。”他说这些话时,声音始终保持在一个调上,就像话剧演员在台上说着最熟悉的台词。我想我开始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突然,那边不知说了句什么,我看到他原本平静的脸狠狠地扭曲在一起,他蓦地把腿支起来,狠狠地顶在他的胃上,然后,继续用那样平静的语调给那边说着话,我甚至在他的脸上再看不到一丝痛楚。他的表情平静而坚定,声音如同表情一样。我听见他说,你自己决定你的事。然后,我看见了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我看到他突然捂住了话筒,冲我不断地招手,止不住的咳一浪高过一浪。血,和着他的咳,飞溅到他的四周,再落在地上,斑斑点点的红,看得人触目惊心。   我奔过去,听见他压低的颤抖的声音:“请你,再给我一针!”   我想拒绝的,可是我再次看到他的眼神,绝望的无奈的哀求的眼神。我如同被下了蛊的人,按着蛊的意志做着该做的事。   针下去的时候,他才勉强抽出一只手来,摸出张纸,草草地在自己的嘴角擦了擦,然后将那团纸狠狠地攥在手心中。他移开了话筒,继续和那边通话。和刚刚相比,却渀佛立刻变了个人。他的声音淡定得如同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他的脸上甚至还有笑。许是刚刚消耗了太多的精力,他说得有些慢,可这丝毫也不影响他清晰的语句和完整的表达,甚至连中途那些间或的轻咳也不能将他的思路打断。看着那个面色死灰依旧把自己蜷缩得紧紧的却目光坚毅的男人,我忽然明白,为了这一天,为了这一段话,他不知已经殚精竭虑地准备了多久!   那段话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即使在我这个外人听来,也如平地惊雷。我不知道作为当事人的梁音笛会有怎样的反应。我略微地往上走了两步,刻意竖起耳朵去听。不知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我想听到她的反应,哪怕只是一点点。可是,她的声音太低,或者,由始至终,她根本就没有发出过声音,我能听到的,只有他的声音——平静的淡定的不紧不慢的云淡风轻的,一字一句,宣布着他最重要的决定!   我不知道他排练了多久才能有这样的效果。可是,我忽然发现,他不去当电台dj真是可惜了。他的声音实在太过动听,连对心爱的人说着最绝情的话都依然那么动听,平静而动听。   忽然,他停下来,看了我一眼。那眼太过突然,也太过锐利,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他忽地笑了,转回头对着他的手机,他说“对不起……音笛……”   有鲜艳的液体从他的嘴角流下来,他的身体猛地战栗了下,只是那么一下,他已经把那些痛楚好好地掩藏了起来。他迅速地摸出一张纸,轻轻展了展嘴角,眼中再次露出那种坚毅和决然。   然后,我听到他说,一字一顿。   “我想,我们,还是,算了吧……”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不过我来不及管了。因为,我看到他狠狠地闭了闭眼睛,他的身体抖了一下。然后,他的手机掉在了地上,不,不是掉,是滑落在地上。他原本紧紧攥着手机的手,松开了。他的人,和手机一起落在了地上。还有,交织在一起的白和红。白的是脸,红的是血!   他是晚上8点过苏醒过来的。醒来的第一句话是对着我说“谢谢”。接着,便想撑了床沿起来。   “我想,你要做的事都做完了,你该安心地呆在这里手术了吧?”我下意识地阻住了那只手,手底被支起的骨戳得生生的痛。   “还……不能……”他轻轻地摇头,“我……还有一件事……”他侧头轻咳,好一阵才找回声音:“只有……这件事……完了,我才能……安心……手术……”   “可是……你的病,不能再拖了!”   下午李大夫已经说了,反反复复的胃出血和止不了的痛都只证明一件事——他的病情向着不可预料的方向急速地发展着。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再出院。   “或者,我们换个思路。”我斟酌着字句:“等你手术完,再去处理那件事,可以吗?”   他闭了眼,似是在思考我的话。灯光打在他线条愈加分明的脸上,泛着青白的光。   在这个夜晚,在这间病房里,我坐在他的病床前,有那么几分钟,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只知道,我太喜欢现在的这种感觉,似乎,这个世上,只有   ,我和他,两人!当然,我当时并不知道,在同样的这几分钟里,他的大脑却在飞速地运转,他也在想着我和他的事,不过,却不是我想像的那样。   所以,当他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尽管声音虚弱,但他的态度却分外地肯定。他说:“我想过了,我必须……得先做……那件事!”   然后,他转头看着我。我发誓,尽管我们曾经单独相处过,可他从来没有用那样的眼光看过我。那是夹杂了歉疚无奈和期望的眼光,更是一种让我陌生的不寒而栗的眼光。   我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瑟缩着,我低下头,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然后,我听到他说,低低的。   “对不起……王月,我想……我需要……你的帮助……”   可是那晚,他只说了这个就昏睡过去了。许是药物的作用,许是心情的因素,虽然一夜辗转,但比起那些曾经被疼痛煎熬的夜晚,那一夜,他睡得还算安稳。   第二天他依然坚决地出了院。他不曾告诉我,究竟要我帮他什么,但是,从那一天开始,他让我搬到了他那里。他把卧室留给了我,自己蜷缩在客厅的沙发里。   我躺在充满了他气息的床上裹紧足够盖两人的被子,辗转难眠。我实在想不通他到底要干什么。我只知道他也没有睡。因为,沉寂的夜色中,隐隐地飘落着淡淡的烟味,夹杂着轻浅的咳和低落的喘息,整夜整夜……   第二日忍不住我终于问他,你究竟要干什么?   他苍白干裂的唇很勉力地向上弯了弯,吐出一个词:waiting!然后,舀起桌上的烟,点燃……   所有的疑问在第四日午后,当我打开被敲得震山响的门看到门口站着的风尘仆仆的梁音笛时,终于找到了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天晚了哈。 ☆、60最新更新   “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梁音笛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望着自己的父亲。虽然事情过去了已经快半个月,可当日种种,却清晰得如同眼前。   下了早班飞机,紧攥着顾磊写给自己的地址,搭上黑市出租,在字跳到近100块之后,梁音笛终于找到了地址上的地方。可是,陆子谦已经不在那里了。   “他辞职了,当然也不能住在医院宿舍了。”新搬来的人不屑地盯着梁音笛上上下下打量好多回后,冷冷地说。不待梁音笛再问,已迫不及待地合上门,如同她是个带了病菌的怪物。   “新来的瘦子……跟着他的女人还真多……”   风,将刻薄的话隐隐约约地,从尚未完全合拢的门中带出来,生生地打在梁音笛的耳朵里,刻在她的心脏上。   她不知道自己在寒风中究竟站了多久,这个对她而言并不算陌生的城市,如今却让她找不到方向。泪,早就在风霜中冻成了冰,与心一样,渐渐地僵硬起来。   不知该说她运气好还是这个世界原本就有定数,就在梁音笛踟蹰在医院宿舍大门前时,她碰到了守门的师傅。怀着试一试的心情,她舀出陆子谦的照片向他询问,师傅正是帮陆子谦租房的人,她于是顺利地舀到他的新地址。最冤枉的是,看到地址的那一刻,她才发现,那时距离机场仅仅10公里。   终于坐着出租车来到那个门口的时候,梁音笛忽然觉得已经没有进去的必要了。刚刚在医院宿舍听到的只言片语和来来回回的那些途让她大脑中一直模糊着的那个事实越来越清晰。她不知道自己还站在那个门口干什么。可是,来了,就是来找那个结果的。她于是上前,狠狠地敲响了那扇门。   尽管曾经有准备,可真正和王月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梁音笛的身体还是狠狠地颤了颤。   她还来不及去看手上的地址是否错漏,还来不及问一个字,室内蓦然响起的男声打破了她最后一丝丝的幻想。   “王月,是谁啊?”   那个声音,她从19岁听到26岁,她熟悉它到只凭一个音便不会再判断错它的主人。   她怔怔地盯着王月,她慢慢地向后退,她想立即逃离这个可怕的世界。可是,来不及了!   她看到了他。在她以为只要飞快转身便可逃离便可继续自欺欺人地回到b市做着她一个人的玫瑰梦时,陆子谦已经站到了门口,站到了王月的身边。   他的手在胸前交叉地握着,他的脸微红,他的目光如炬。   “你,怎么来了?”   梁音笛看着陆子谦,他问这句话的时候,也一直看着她,用一种看着陌生人的眼光看着她。宛如,她就是个突然的闯入者,破坏他平静生活的闯入者。   梁音笛不由自主地再往外退了一步,泪腺再度发达。   “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   陆子谦突然笑了,很淡的笑,落在梁音笛眼里,却比寒风更凛冽。   “我以为,该说的话那天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陆子谦突地侧头掩嘴轻咳了两声,再转回头时,他苍白的脸上依然带着那份笑:“所以,我不知道,你怎么还会过来。”   他站得笔直,紧紧地盯着梁音笛,没有一点温度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掠过,如同呼啸而过的寒风。这原本就是*市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梁音笛觉得,自己几乎已经冻僵了。   “不过,你既然已经来了,怎么着也该进来坐坐。”陆子谦的手不着痕迹地在自己的上腹处抚了下,自然地落在一边王月的肩上,“王月,你也是,怎么让音笛在寒风中这么站着?”   那语气依然继承着陆子谦的一贯平静淡定,却传递着暴风骤雨的信息,足以让周围两人都被狠狠吞噬。   还没等王月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一直在她对面站着的人突然像发了疯般的掠过她,掠过陆子谦,冲进房间里。   陆子谦租的这套房子并不大,一室一厅,客厅很小,与其说是厅,不如说是过道。因此,梁音笛径直便冲进了卧室。并不宽敞的卧室中摆放着一张双人床,足有2m*2m3那么大的被子有些凌乱地摊在床上。床的两边都有床头柜。一边柜子上放着一只烟灰缸,烟灰缸中甚至还有一个尚未燃尽的烟头;一个手机座,手机座上插着梁音笛再熟悉不过的那只手机。另一边的床头柜上则叠着一件女式的保暖内衣,还有一只女式的小手提包。   一切那么自然而然,一切那么和谐温馨!   梁音笛久久地看着卧室中的这张床和它附属的两个床头柜,这几乎是这间房间中唯一的一件家俱,可是它传递的信息却已经足够的多,多到足以覆灭掉一颗心!   “你,看够了没有?”   背后的声音依然醇厚,厚得足以把那颗已经没有的心再碾碎。   梁音笛没有回头,她站得笔直,深吸了几口气,生生地逼回了那已经到眼角的泪。   “我还没有看够。”她攥紧了拳头:“你不是还有那多东西没让我看到吗?”   “梁音笛,何必呢?你何必要把自己逼到这个份上?很多事,我以为,只要是聪明人,点到即止就可以了……”   “可是,你明知道,我一直是一个执着的人。”她慢慢地转身,看着倚着卧室门站着的男人。他瘦了,可是脸却不如往日般苍白。他整个人看上去甚至是轻松的,轻松而愉悦的。   也是,美眷在侧,他应当比往日更快乐!   “执着,有的时候,是缺点。”他垂眸,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圈淡淡的阴影,青而微黑。   “所以,你不要我了。”她扬头,努力地让那些游离在眼眶里的液体不掉下来。   “音笛,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他依然没的抬眸,语气中却多了些无奈:“你知道吗,除了那天在电话中我说的那些,你还有一个毛病最让我受不了。就是像现在这样。你总喜欢把所有的问题扯到一起去说。跟你在一起,实在太沉重了。”   “和王月在一起,很轻松,是吗?”   “跟她没关系!”他打断她,抬眸直盯着她:“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问题,你不用把其他人扯进来。”   “怎么,就心痛了?”她突地笑了,眼一闭,酝酿了不知多外的液体顺着脸颊哗啦啦地向下涌。   “你简直不可理喻!”他提高了声音,手不着痕迹地抚在胃上。   “我当然不可理喻。”她向后退一步,腿碰到床尾,跌坐下去。只狼狈了那么几秒,她依然固执地扬起头,看着那个门边的男人:“我最不可理喻的,就是执着了一段不该执着的感情!”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哈,由于没存稿了,我现在是边写边发,昨天嘛,偷了一下小小的懒,就没有双更。今天补上吧。汗! ☆、61最新更新   “梁老师,你怎么能这么说?”王月不知何时来到陆子谦身边,同样微红的脸,同样微弯的唇。梁音笛怔忡地看着面前两人,大脑中不知怎的,就迸出一个词。   “夫妻相”!   浑身上下积累的各样情愫原本已经堆积到高点,王月的一句话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线,“砰”的一声炸出绚烂决然。   “我还能怎么说?你告诉我,王月,我还能说什么?我是说对不起扰了你们的好梦,还是说真不好意思我不请自来?我好歹算是他的前妻,我想我还有权和我的前夫叙叙旧聊聊天吧。请问你现在凭什么身份来质问我?”她抬起手,狠狠地拭去脸上最后的那一滴泪,猛然侧身指着那张床:“就算是古时的通房丫头,对着自己曾经的主母也断有不会有这样的权利,何况,你……”   “梁音笛,你住嘴!”陆子谦一声暴喝,往梁音笛的方向跨了一步,原本撑着门的那只手举在了半空。   “怎么,这么快,我是说中了重点,还是戳到了陆先生心中最珍爱的那一角让你这么恼羞成怒连一贯淡定从容的风度都没办法保持了啊?”梁音笛从床上站起来,往前迎上一步,猛地拉住那只停在半空中的手。   触手若冰,微微颤着。   她怔了了片刻,迅速拉起那只手,往自己脸上的方向拖:“打啊,你倒是打啊!我倒真希望你打到这里来,痛痛快快的!”   “梁音笛,你放开!”男人挣扎着从她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有些踉跄地后退了几步,摇晃的身子被身后的王月稳稳地扶住。   “梁……”王月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便被陆子谦打断。他突然间握了她的手,王月只怔忡了一秒,便任由他握着了。虽然她还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但是,至少,现在,她是开心的。   男人的手冰冷潮湿,王月有些担忧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冲着她笑,目光中满是安抚。然后,他转头,笑已经很好地掩去,他微红的脸分外冷冽。   他说:“梁音笛,说实话,我原不想说这些话。因为我们毕竟夫妻一场,曾经,你也是那么善解人意美丽可爱的小女人。我承认,我爱过你,在我们都还青春年少的时候。甚至,那些学校中美好的日子会一直一直在我的记忆中。可是,人是会变的,爱情也是会消散的。你变了,我也变了,所以我们的爱情消散了。它跟别的人和别的事没有关系。只是我不爱你了,你懂吧,我不爱了。和你一样,我也是个执着的人。所以,爱的时候,我投入;不爱的时候,我坚决。你明白吗,梁音笛?不管有没有王月,我们都不可能再在一起了。如果,你还希望我能记住以前的那些美好,请你尊重自己和别人!”   陆子谦这段话说得很快,快得如同说一段顺口溜。也因为这样的快,直到他说完很久,室内都寂静无声。   “陆子谦,你说完了?”梁音笛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扬起头,盯着他,淡淡地问。   陆子谦原本是垂头闭目的,被梁音笛近在咫尺的声音一惊,身体微颤的同时,抬头睁眼,梁音笛的瞳仁落在眼中,那样黑,那样深。   “陆子谦,我刚刚在问,你还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梁音笛再走近了一步,微微惦了脚。她并不算矮,1米65的身高走在b市的街头也是出众的。可是,陆子谦太高了。以前,他们拥抱的时候,他总是习惯性地低□来,搂着她,紧紧地。现在,他直挺挺地贴着门,看着她一点一点地惦起脚,除了眉头微蹙,丝毫没有要躬身的打算。   “没有了,梁音笛,我觉得,我说得已经够清楚了!”他重新闭了眼,不再看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不对吧,”梁音笛的声音低下去,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张漠然的脸,一字一顿:“你还有话没说完吧?”   他一惊,蓦地睁眼。   “啪”的一声,他的脸上火辣辣的。   “你干嘛?”王月冲过去,抓住她的手。她反手挣脱,急速后退了几步,站定。   “我打他,是因为,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骗子!”她望着他,后者又闭上了眼,甚至连正眼也不愿意给她一个。原来,在他的心目中,她早已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连多搭理一下都不愿意。   这样的想法让梁音笛彻底崩溃,最后一丝丝理智也消失殆尽。   “他口口声声说我太依赖他,口口声声说和我在一起太沉重,口口声声说我不可理喻……那些不过都是借口。都是为了在世人面前标榜他的无私和伟大。陆子谦,你不用做出这么一副圣人的模样,让我梁音笛来背负这个骂名。今天,既然要说,大家就一次性把话说清楚。”她望着他,后者紧攥着那扇门,依然没有看她。   “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孩子,对不对?”她提高了声音,说得很慢。   他浑身狠狠地一震,抓着门楣的手青筋迸出。   她睨见,忽地笑了。   “我真不愧是你的前妻,对你的了解足够的深入。”她转向王月,后者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只呆呆地站着,既不看她,也不看陆子谦。   “王月,你记住了,要嫁这个男人,可千万别像我这样,相信他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那都是假的。他的爱,只给了一个人,那就是,他自己!”   “他不是的……”   “王月,你让她说。”陆子谦再一次打断王月,还顺势又拉住了她的手。   “陆子谦,我曾经后悔打掉那个孩子,真的,很后悔。”梁音笛看着面前两人几乎相依而立的模样,心却不觉得痛。也许,麻木便是遗忘的开始。从今天起,她要习惯这份麻木,更要开始那份遗忘。   “可是,现在,我很庆幸,我还好扼杀了他!”她猛地顿住,然后她成功地看到了对面的男人身子再度狠狠一晃,然后侧头轻咳。她看到王月在抚他的背,她看到他在轻轻地摆手,她看到他重新转回来的脸,红褪下去,惊心的白,还有细密的汗。   不过,这一切的一切与她还有什么关系呢?从今天起,他,不再是她的爱人,他是她的仇人。   对仇人,只有一个态度。   那就是,狠狠地打倒,再把他彻底地遗忘!   作者有话要说:我跑啊跑…… ☆、62最新更新   低低的压抑的咳持续了一阵,陆子谦的身体也跟着抖起来,他不得不再度侧身低头,再度由着王月轻抚他的背。   梁音笛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心中,居然没有感觉。   也许,再不会有感觉了!   尽管,曾经,自己看到这一幕是那样妒火中烧。   那还是那年他的生日,他们俩因为不要孩子的事冷战得最凶的一段。她特意跟官晓清调了课,早早地下班,去超市买了他最喜欢的菜,一个人在厨房中手忙脚乱了一下午,才勉强做了三个菜一个汤。然后,她就着一豆烛光,静静地坐在餐桌边等。她想过他开门进来的种种场景:惊诧开心喜出望外……可是,时钟转了一圈又一圈,那些只不过是她的幻影。然后,她的手机便响了,官晓清犹疑的声音在那边响起。她说,音笛,我可能是看错了,不过,想了又想,还是觉得要告诉你。刚刚在**咖啡厅,我好像看到你们家陆子谦了……   她记得她在第一时间便赶到了那里。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王月,尽管只是背影。她扶着陆子谦往外走,很亲密的样子。她终于明白,那一段,一向不怎么加班的陆子谦怎么会突然有了那么多晚间的手术。也是从那一晚开始,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力,对人的判断力,对男人的判断力。   b市原就不算一个大地方,陆子谦和她又算得上这个小城镇中小有名气的人。不过就那么一两个月,那些关于他和民她还有王月的传闻在食堂厕所间的传播陡然就多了起来。好面子若她,既不想去听,也不愿去问……那些苦苦挣扎着的过往,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到底是谁错了。她不是不明白自己的问题,可是,那些看到的听到的受到的,一道一道地加在她的心上,即便后来成了茧,也包不住那些刻骨的痛。   她从小便是一个外柔内刚的人。或许因为没有母亲的怀抱可以相拥,即便父亲万般宠爱,她还是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用坚强武装自己的心,用柔软掩饰自己的面。她记得,10岁生日的时候,父亲送给她一个心仪了很久的娃娃。她小心地收藏着,小心地玩耍着。可是,有一天,家里来了个带着妹妹的阿姨。妹妹哭着闹着要那个娃娃,父亲在软硬兼施无果之后从她手上硬生生夺去了那个娃娃。妹妹笑了,她没有哭,只是一人躲回了房。那天晚上,当父亲愧疚着把娃娃还给她时,她笑着接过,转手便丢进了垃圾箱。   梁音笛,从不会和别人分享一件东西!   执拗若她,便在那时就已下定了分手的决心,可是,她却发现自己怀了孕。   “你真是个狠心的女人,你怎么忍心还舀这件事来伤他的心?”王月不知何时回过头来,有些恼怒地盯着梁音笛:“你不配他曾经那么爱你!”   “曾经?!”梁音笛蓦地笑了:“曾经他也如此爱你,不然,他怎么会失去了他最想要的孩子?”   “对不起,我去……洗手间……”陆子谦甚至连头也不曾回,就捂着嘴向另一边的卫生间踉跄而去。   “梁音笛,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王月不是没想过把最近这些事都告诉梁音笛。说实话,她爱陆子谦,甚至做梦的时候都想着怎么样让自己得到那个男人。可是,她不愿意做一个卑鄙的小人,所以,她不想借着这个误会让自己得胜,那并不光彩。可是,好几次,话到嘴边,都生生被陆子谦打断。不过,到现在,她突然庆幸那些打断了。因为,她忽然发现,眼前的这个女人根本就不应该得到陆子谦那么多的爱。这样的男人,只有她王月才是真正懂并怜惜的,也只有她王月,才值得拥有。她想,也许,这就是上天的安排,让她还没来得及说出真相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她的脑中突然迸出一个想法,让她的手心都冒汗。于是,她看着那个趔趄的背影消失在卫生间,她转回了头,盯着梁音笛。   “你知不知道,他在你们离婚后不久出过一次医疗事故?”   王月满意地看着眼前女人怔忡的样子,慢吞吞地说:“你当然不会知道。你那时,恐怕光顾着考虑怎么打击他了吧?是的,他被你打击到了,所以他在给我们医院一个病人做手术时,用错了药……那个病人后来成了植物人。”   梁音笛的脸上闪过惊恐和不安。王月满意地笑了笑。   “不过,这是官方对外对病人的家属的说法。真正的事实是……”她一顿,瞟过脸色已经苍白的梁音笛:“那药他并没有开错,而是,我舀错了!不过,他心甘情愿为我顶缸扛下……你想想,梁老师,这是为什么?他一个前途大好的医生,干嘛要为我这个和他非亲非故的护士长顶下这么大的一个事故?”   王月说得很慢,尾声也故意拖得长长的,长到余音久久地在过道中回响,震得梁音笛的脸愈发的白。   />   “还有一件事,你恐怕也不知道吧?”王月斜睨了梁音笛一眼,语速放得更慢:“你以为子谦为什么不给你动手术?”   梁音笛望着王月,后者脸上的笑越发地深刻,她只觉得冷,浑身上下如同被冻住了一般,连心都结了冰。   “王月!”伴随低而急速的呼喊,陆子谦已从卫生间中出来。他倚墙而立,面色更苍白了些。   王月转头看了他一眼,似是犹豫了那么片刻,再回头时,她的脸上依旧带着那个笑。面朝梁音笛,话却是对着陆子谦说的。   “你不是说要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她吗,有的话,你不好说,我来帮你说。”   王月个矮。掠过她的头顶,梁音笛可以清楚地看到站在卫生间门口的陆子谦。他笔直地站在那里,紧抿了唇,握紧了拳头,却没有一丝丝要过来的意思。   他怎么会过来?这个场景也许他暗地里不知设想过多次了。新欢旧爱对峙,主角又怎么愿意掺合进来?无非是怀揣了手站在一边乐享其间罢了。   梁音笛于是收回自己的目光,昂了头,面向王月。   “你继续说啊。我倒想知道,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很忙,又没有存稿了,所以,可能最近只能每日单更了。等小寒积攒了一些文字后,再开始隔日双更哈。不好意思      不短叛锏亩鳌!?nbsp;说着,打开一边的小格,取出一瓶含片递过来。   “你那咽炎得好好治治了。夏天是治这病的好时候,听说这药挺好的,我让朋友帮带了一瓶。你先试试,要是好,就让他再帮我带。”   梁音笛接过药,突然接不下去话。这就是周凯,他总能用貌似最平淡的话让她的心久久地平静不下来。攥紧了那瓶药,她的心突然跳得很厉害。不为别的,她突然紧张地发现,并不算长的时间里,周凯已经不知不觉地开始挤进她伤痕累累的心。这样的发现,让她恐慌,一是因为害怕,害怕再受伤害,二却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让她每每想到这个,心莫来由地便一阵撕裂般的痛,宛如她做错了什么似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是,当车内响起《至少还有你》那熟悉的旋律,她蓦然明白那些莫名其妙的情愫来自何处。   陆子谦——那个被自己埋葬了好几个月的名字,就这样悠悠地浮上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我简直不相信,我能在2012年还能更一章,手冻僵了…… ☆、69最新更新   直到坐到那家菜馆里,梁音笛依然有些神不守舍。   “喜欢这里的环境吗?”   “唔……”   “这里的大厨会做你们家乡那几道名菜。”   “唔……”   “音笛……”   “唔……”   她抬起头,紊乱的眼神泄露了心情。   “不舒服吗?”很寻常的问题,周凯关切的脸在眼前晃动着,不知怎么的,就变作了另一张脸,苍白的憔悴的疲惫的……   梁音笛狠狠摇了摇头,那个影子淡去,周凯的脸依然在眼前。冲周凯抱歉地笑笑,“没有,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些旧事。”   周凯不动声色地把菜单往梁音笛面前推了推,“看看,哪些是你最喜欢的。我听说,这个厨师就从你们那儿来,做得一手地道的你家乡的菜。”   爀需多言,只刚刚那一句,他便明了她心中转过的千转百回。他不想问,他不希望那些过去的事影响他的现在,他和她的现在,还有未来。一个聪明的男人应当懂得在什么时候装傻,比如现在。   梁音笛盯着面前的菜单,与其说是被那上面熟悉的家乡菜所吸引,不如说借着这个间隙调整自己的情绪。这是她第一次应了对面男人的约,而且,看得出来,为了今天,他准备了很久。她不想拂了他的意。她知道,他是了解她的。刚刚那一句,足以让他明白太多的事。可是,他没有多问一句。这就是周凯,他总是知道在适时的时候说适当的话做适当的事,从不问让她难堪的问题,却总能恰到好处地让她从那些莫名其妙的回忆中解脱出来。这样的男人,即使不能成为更亲密的爱人,也应当成为足以珍惜一辈子的知己。是时候收拾好心情,埋葬掉那些早该被埋葬的人,好好开始新生活了。   于是,再抬起头时,梁音笛的脸上已露出甜甜的笑。她指着菜单上几个红笔描了的菜,对周凯说:“就这几个吧。大厨推荐的,正是我最喜欢的。”   菜很快端了上来,以水代酒,两人相聊甚欢,不觉就谈到了这次b市一中为表彰高考出色的成绩,奖励高三年级组老师去**山度假的事。   “我本来该这批去的。可是,莫主任希望和我一批走,为等她,我就和晓清换了。”梁音笛咋咋嘴。   “那挺好的。我下周刚好要去那边出差,说不定到时还可以和你一起爬**山。运气好的话,可以看到日出,很有名的。”   “你不知道吧,那里临近的t市是莫主任的家乡,这次地点也是她定的。她那天说,她20多年没有回去过了,突然很想回去看看。”   “结果还有这个渊源。你们什么时候走?”   “下周二吧。”   “好,我们在**山碰面吧。”   ***********************************************   又一次化疗结束了。   陆子谦慢慢松开紧攥的拳头,稍稍放松了蜷缩的身体,缓缓张开了紧闭的眼睛。终于,又是一天过去了。一天的辗转挣扎似乎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再加上那两条已经感觉不出是自己的腿,他几乎没有办法完成翻身的动作。不过,这样也好,弯起的膝正好可以抵住还在翻腾恶心的胃,让它不断涌上的酸水可以生生地压一压。他实在没有力气挪到床边去吐了。床边的那个盆被好心的护士们换了好几次,弄得干干净净的,离他躺下的位置也很近,可是,就那么一臂的距离,他也挪不过去了。   他侧卧着,脸朝向窗外。这原本是他疼痛发作时不想别人看到而强行摆的一个礀势,到现在,反而成了不错的选择。至少,可以让他看到窗外。那里,虽然黑乎乎一片,可是,他透过窗户,可以想像,想像远处**山的巍峨。李大夫说,等这期化疗结束,如果他的身体允许,他会带他去看看**山,还会告诉他一个关于他的故事。他知道,那是李大夫为了减轻他化疗的痛苦,给他画的一个饼。事实上,每一期化疗中,李大夫都会画各种各样的饼给他,不论他最后是否吃得到,都似乎能让他在这个过程中多一些期盼,少一点难受。   陆子谦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僵硬的腿,有些哑然失笑。这一次,这个饼实在是离他太远,恐怕他真的吃不到了。可是,他还是期待着,即使爬不上去,哪怕能在**山下站一站也好。曾经,爬山是他最喜欢也最擅长的活动。读大学的时候,他组织过校际的登山社,不定期地安排登山比赛。彼时,他总是健步如飞,一马当先……   只有唯一的一次,例外。   那是因为,她扭了脚。他背上她,向目标继续进发。那是夏天,一路逶迤,他衬衣的后背不一会儿就湿尽,不知道是她的泪还是他的汗。她说,你快放下我,一个人上去吧。他说,不可能。音笛你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情况下,我陆子谦都不可能,更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他不是一个擅长言辞的人。记忆中,那一天,说过的那句话应该是这辈子对梁音笛说过的最炽热的话了。彼时,他那样说,也是那样想。哪里会想到,有朝一日,所有的承诺会如风般飘逝。而他,终于成了那个决然抛下她的人!   痛再度袭来。不是惯常的肌肉痛,却比那个更猛烈千万倍,宛如千万把小锯缓缓地凌迟过他的心。那股强压的液体终是没有再听从他的指挥,顺着嘴角缓缓流下,几分腥,几分苦……   再度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仰卧着了。病房内的灯亮得晃眼,李大夫的脸分外凝重。   “我有一件事想不通……”见他醒过来,李大夫的眉头轻轻蹙起:“你刚刚吐血到底是为什么?我查了今天的化疗用药,虽然有副作用,但不至于让你产生这么剧烈的反应。所以,我需要一个解释。”   他不语,只是下意识地想侧身蜷起来。   “是想起了她,想起了和她有关的事,对吗?”李大夫突然说,震得他勉力进行的动作蓦然停住。   “如果不太为难,我希望听那个故事,你的。”李大夫的声音渀佛很遥远,但却分外清晰:“心病不除,你的病好不了。当然,作为交换,我也会告诉你我的,相信我,其曲折嗟叹不会比你的差。”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 ☆、70最新更新   寂静的夜,陆子谦终于结束了他漫长的讲述。掩嘴轻咳了两声,他苍白的脸上挤出一点自嘲的笑:“你瞧,李大夫,这就是我的故事。我最后还是成了那个亲手伤害自己最爱女人的男人……咳咳……最不可饶恕的,是我居然还一直幻想着让那个女人等我,等我有朝一日去挽回去弥补。李大夫,您说,我是不是很贪得无厌?”   “所以,你就想方设法自虐,想用这样的方法惩罚自己,减少自己内心的愧疚?”李成在陆子谦讲述的整个过程中,一直侧着身子站在窗前,此时,也不例外。他的脸隐在灯下的暗处,看不清表情。   “那算不上自虐。最多,是让我暂时忘却那些过去一种最有效的方法。”陆子谦轻轻揉了揉腿,感觉比傍晚的时候变软了不少。试着撑了床挪动到床边,抓过一旁的拐杖,缓缓站起来,有些踉跄地走到李成面前。   “我想抽支烟,可以吗?”   李成没有说话,看着陆子谦摸出烟,熟练地点上,才忽然说了句:“也给我一支。”   陆子谦微一楞,把手上那支刚点好的烟递给李成,自己再点了一支。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你抽烟。”   “很多年前,我抽烟比你现在还凶。后来,因为一个女人我戒了它,再没有抽过。”李成吐出一口烟,脸罩在烟雾中,有些虚无。   “她是我的邻居,也是我小学中学的同班同学。”李成转开了脸,看着茫茫的窗外:“她是一个很漂亮也很温柔的女孩子。她爸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她是被她叔叔养大的。我们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放学,熟悉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让友情变了味道。”   “我明白那样的感觉。虽然我和音笛不曾青梅竹马,但是,我们的爱情也是慢慢地展开的。”   “女孩子总是比男孩子成熟得早。我后来才明白,她爱上我其实比我爱上她早。我那时正是长个儿的时候,家里条件挺好也不缺吃,可是她还是总是悄悄地往我包里塞吃的。有时,仅仅就是一个鸡蛋一个小面包,可是,那都是她从自己嘴里省下来给我的。高中毕业的时候,我们的恋爱已经公开了。为了和我在一起,原本可以考到更好学校的她高考填志愿的时候毅然和我选了同一个城市的学校。我考取了那里的一所军医大学,她则考取了那里的一所师范大学。大学时光可谓是我们最开心和幸福的一段。我曾发誓,一毕业,我就娶她,给她一个最幸福温暖的家。”李成蓦地停住,任手上的烟飘飘渺渺。   陆子谦望着他,静静地等待。他太了解这份沉默,那是在与自己的过往挣扎。终于,当他觉得自己已经快站不住的时候,李成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可是,我背叛了她。与你不一样的是,我的背叛,是为我自己,而不是为了她。”他吸了一口烟,“师范是四年制,所以,她比我早毕业一年。毕业后,她顺利分回这里的一所中学作老师。我还记得,那一年夏天,我对她说,等我一年,很快我也会回来娶你……可是,毕业的时候,我却分到了*市的**医院。那是当年分配方案中最好的一个地方,有无数的同学想尽了办法也想去的地方。除了我,只有我们学校校长的女儿也分到了那里。如同小说电视中常演的那样,她喜欢我,从我上大学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喜欢我。她知道我有女朋友,可是她从来没放弃过。为了和我在一起,她想尽了办法。”   “所以,你就放弃了你的女朋友,跟了她?”   “当然没有那么简单。我拒绝过,挣扎过,我甚至一去*市就向医院提出了结婚申请。我想,只要结了婚,她很快就可以随军,可以调到我们那边的学校,校长的女儿也就自然死了心。不过,那时我是现役军人,我结婚是需要政审的。可是,最终,她的政审没有合格……”   “怎么会?”   “她爸爸是杀人犯。”李成摁灭了手上的烟,神情愈加落寞:“那时的我,面临很艰难的选择。选择她,我会脱掉身上的军服,丢了事业;放弃她,我就背叛了誓言,丢了爱情……”   “最终,你还是选择背叛誓言……”   “子谦,你不知道,除了事业,还有我的父母。他们一直不喜欢玉秀,反对我们。到了那一步,他们不远千里从家乡赶过来,我的父母,甚至跪在地上求我……在当时,我别无选择!再给我一支烟吧。”   李成狠狠地抽了两口烟,不再年轻的脸几乎扭曲在一起。   “后来呢?”   “后来……”李成望了一眼陆子谦:“后来,我就成了现时的‘陈世美’,我甚至连回去跟她当面说分手的勇气都没有,只是给她写了封信。说是信,也就短短5行字。告诉她,我们不合适,我不能耽误她……然后,我娶了校长的女儿。有了那么个老丈人,我的事业蒸蒸日上,很快便成为我们那个医院最年轻的专家。”   “那……她呢?”   “我不知道,我根本没脸再去打听她的消息。只听说她不久后就调去了b市,然后,便再无她的消息。算起来,也有20多年了。”李成灭了烟,看向陆子谦:“你说,和你比起来,我是不是更无耻更可恨?”   “这个世上,每一件事,都会有多种选择。我们通常做的,总是自以为最好的那一个。可是,这个世上还有一个词,叫做‘后悔’……不过,李大夫,我做的那个选择,我从不后悔。我想,我用一时的痛换得了音笛一世的欢,即使当时是痛的,也是值得的。而你的选择,也许未尝不是一个好的结局。你有了成功的事业美满的家庭,又焉知她不会重新寻得自己的幸福?”   “我只能说,但愿吧。不过,我现在相信‘人在做天在看’了。因为,我的婚姻只维持了短短的七年,校长的女儿便跟了我们医院另一个更出色的医生移民去了澳洲。我们不曾有过孩子,所以,到现在,我依然是孤孤单单一个人。这也是我这次坚决要求转业回到自己家乡的原因。”   “你不想打听到她现在的情况?”   “怎么会不想?可是,我没有脸;还有,我害怕。她生活得好,我在蘀她高兴之余内心也会更加空虚;她生活得不好,我除了加深愧疚还能有什么?‘相见不如怀念’吧,更何况,我恐怕连怀念的资格也不会有。”   作者有话要说:稍安爀躁哈,这是重要的一章铺垫。 ☆、71最新更新   或许是两个人都压抑了太久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那个夜晚,陆子谦和李成居然就这样聊了大半夜。陆子谦记得,到最后,李成还告诉他,**山曾经是他和他女朋友当年定情的地方。他20多年不曾去过了,很希望找个机会去看看。不为别的,只因为当地有个风俗,那些未了的心愿,都要去那里完结。   “那么,也让我去吧。我想,在那里,祝福一个人,也一定能实现的,对吗?”   于是,四期化疗结束后的一天,陆子谦终于和李成一道踏上了去**山的道路。医院到那里并不远,开车也就一个来小时的路程。可是,**山海拔2000多米,传说山顶的**殿才是还神了愿的最佳地点。车开到山脚下,剩下的路也就得靠自己走了。   “你就在这里吧。那边的大殿也能祈福,听说蛮准的,你可以去试试。完了你就在那儿等我,我要上去看看当年和玉秀一起种的那棵树还在不在。”李成望了一眼上山的路,再看了看扶着拐杖还有些摇晃的陆子谦,提议道。   “也好。不然,我拖累着你,还不知什么时候上得去。”陆子谦似是不经意地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脸上浮起一个不知是笑还是别的什么的表情。   “那我就抓紧时间先上去。你就在这两边逛逛就好,等我下来。”   “好。”   大殿就在山脚的另一边,步行也就几分钟的路程。陆子谦扶了拐杖,慢慢走过去,已有些止不住的喘息。好不容易到了门口,便一手撑了手中的拐杖,一边倚了门边的柱子歇息。   正是8月酷暑的季节,**山作为全国有名的避暑胜地,游客如织。就连这山脚下的大殿也熙来攘往门庭若市,尤其是祈福的大殿竟然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无论怎样,人都有唯心的时候。即使明知道好多东西不过是心理上的一个安慰,可是,事到临头,都宁愿相信,那个冥冥中也许从不曾存在过的神,能够主宰和改变一切。   “这个殿,唤**殿,是有个故事的。传说啊……”一个年轻的导游挥动着手中的黄色小旗带着一大帮人走进了大殿,“哎,b市一中的朋友们,这边跟上……”   b市一中!倚在门边柱子旁的陆子谦猛地一颤,目光所及,已跟了那面黄色小旗不再游离。   那群人已先先后后进了大殿。正是阳光灿烂的时间,室外的明媚衬得大殿内反而成了视觉的盲点。陆子谦狠狠地撑了手中的拐杖,有些艰难地向着室内挪动了两步。眯起眼,,顺了那面黄色小旗细细搜寻。   梁音笛因为拍照,并没有跟上大部队的步伐。一个人落在后面,倒也悠闲自在。想起昨晚莫主任跟自己介绍的**山著名景点,她刻意放慢了脚步,留心观察。   “丁冬丁冬……”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顺手摸出接起。   “音笛,在哪儿呢?”周凯的声音不疾不徐。   “刚到**山脚下。”   “这么巧,我也刚到那儿。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我……”梁音笛四下张望着:“我前面大约50来米的地方应该就是那个很出名的**大殿了。我正在爬台阶,马上到顶了。”   “好,你就站在那里等我,我马上到。”   不过几分钟,舀着手机的周凯就跑了上来。上身一件深枣红的短袖t恤,□一条烟灰休闲裤。原本平淡无奇的一套衣服到了他的身上,不知怎么的,就多出了那么几分味道。   “音笛……”周凯手上拎了把伞,走到梁音笛面前,不由分说就撑开来,遮住了她头上的阳光。   “我就知道,你啊,准保没带伞。这边,说是凉快,这紫外线可不比一般,你又忘了医生说过的话了?”   上次去医院复查,他死活跟着去了,听到她完全康复的消息,比她还要兴奋。不过,一听医生说的注意事项,却又那么像模像样地掏了个小本子一条一条记下来。这以后啊,便把那个本子奉作金科玉律一般,随时随地舀出来对比指导,俨然一副“二医生”的模样。   “人家医生只是说我这个阶段少让头皮直接接触阳光,可没说一点太阳不晒啊。你这样小心谨慎着,当心我好了这脑瘤弄出来个深度缺钙,到时佝偻着腰跟老太太似的……”   “放心,我托人买了vd,够你吃几年的了。”说着,周凯作势要去身上摸。   梁音笛知他是装样子,可还是忍不住那份开心,不由自主拉了他的手臂,往他那边亲近了几分。   “得,我就一句话,就引得你那么多的话和动作,怕了你了,走吧。我本来就跟‘大部队’拉开了距离,这一等你啊,人家怕是走得更远了。”   周凯顺势就拉住了那只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掌心之中。那只手只略微挣扎了下,便任由那只大手紧紧相握了。   陆子谦眯了眼搜寻了半天,那个熟悉的身影也不曾落入眼底。叹了口气,转回头,暗自笑了笑自己的神经质,撑了拐杖,准备向殿内走。   “音笛,我看到了你们‘大部队’了……”   不大不小的声音传过来,落在陆子谦耳朵里,如同一声惊雷。刚刚抬起的腿有些僵硬地滞住,陆子谦扶了拐杖,慢慢地回过头来。   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向着这边慢慢行来。着一条碎花连衣裙,与身侧的人并肩而行,十指相扣。那人指着另一边正向她说着什么,她笑着,不时点头,羊脂玉般的脸上透着健康阳光的气息。   所谓金童玉女,概莫如此。   陆子谦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自己,几乎没有再作停顿,便撑了拐杖快速地踉跄到另一边的柱子后面,继续悄悄地向外看。   梁音笛不曾看到他。   当然,她的眼中,只有身侧的那个他,如王子般俊逸挺拔的他。   他们的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如同,他们的神情如斯默契。   她,笑得好开心!   陆子谦从头到脚都微微地颤着,越来越厉害,厉害到他不得不两手紧紧地攥着手中的拐杖,攥得指骨嶙峋,攥得肌肤青白。   不过,他笑了,为她的笑而笑,为她的开心而开心,为她的幸福而幸福。   她很好,很幸福很开心——这,就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再小虐下哈,我怕后面机会不多了,呵呵…… ☆、72最新更新   陆子谦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根柱子后面,看着那一对壁人慢慢地靠近大殿。这一刻,他很想闭上眼睛,不再去看。原本,上天已经如此地厚待了他,想要知晓的结果已经都让他知晓,想要祝福的人已经获得了幸福。他,目前乃至以后应该做的,是放心地离开,彻底地远离她的世界,最好,让他从她的记忆中剔除。可是,他闭不上眼睛,他想看着她,哪怕多一秒钟,哪怕心早已被扯得七零八落。   胸中猛然涌起一阵咳意,他只得急急地抽出一只手掩上自己的嘴。突然,他看到她的目光顿了下,她转过脸来,向他的方向打探。他急忙趔趄着把自己的身体向柱子后再掩了掩。等那阵轻咳过去,再探头时,她的背影已经散失在大殿之中。   突然,腿不受控制地狠狠一抽搐,只手撑着的拐杖再也没能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尽管陆子谦马上伸出手去扶了柱子,可是,他还是很狼狈地摔倒了,拐杖摔出去一米那么远。他想爬起来,可两条腿如同两块钢板,任凭他如何锤打狠掐,它们就是纹丝不动。他只得一手撑了地,一手颤巍巍地伸出去,够那根拐杖。可是,尽管他把手指尖绷得倍儿直,那里距离那根拐杖依然还有10多公分的距离。他只得用肘狠狠地撑了地,作势要向前爬。可是,那两块“钢板”猛然纠结在一起,剧烈地一上一下地抽搐,连带着腰背全身全都猛烈地抽动起来。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蜷成一团,如风中枯叶般战栗着挣扎着。   “先生,你怎么了?要我帮你吗?”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谢……谢,拐……杖……”陆子谦下意识地将头埋在怀中,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拐杖很快递到了他手中,那个声音带着关切继续问:“您确定不需要帮助?”   “谢……谢,我……没事。”他紧紧抓住那根拐杖,一手更严密地遮住自己的脸,“谢……谢”。   莫玉秀很想帮助眼前这个看上去很不好的人,可是,看得出来,别人并不很愿意有她这个陌生的人呆在旁边。看着周围奇怪的目光越来越多,她只得冲那个人说了声“那你自己好好休息下”,便站起来,向大殿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回头,那个人,撑了那根拐杖,试着站起来,可是,他的腿似乎并不怎么听使唤。他战栗着挣扎着,一手撑了拐杖,一肘撑了地,很艰难地向着更远的地方挪动着。   莫玉秀突然没有办法再看下去。人若无奈至此,该有多少悲哀难述?比起那个远去的人,再回想自己一生的那些波折,似乎也算不上什么了。   “你刚刚在找什么?”进了大殿,等梁音笛上完香拜完佛,周凯才好奇地问:“我看你盯着那根柱子看了半天。”   梁音笛看着面前的那尊大佛,回想着刚刚渀佛听到的那一声熟悉的轻咳,淡淡地摇了摇头。   “也没有什么,是我一时的幻觉罢了。”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陆子谦此时当是在*市与王月正卿卿我我,哪里可能在这里来咳嗽?梁音笛再摇摇头,冲菩萨自嘲地笑笑。菩萨啊菩萨,不论怎样,我还是祝福他,一切都好。我都准备开始新生活了,也祝愿他生活幸福吧。   “莫主任……”   “周主任,这么巧?”   梁音笛再回头时,就看到一脸说不清什么表情的莫玉秀已经站在面前。   早上出门的时候,莫玉秀跟她说,自己有点私事,要先去处理了再上山,她便跟着其他老师们一起过来了,没想到这会儿又在这里碰到了。   “莫主任,您的事儿都处理好了?”   “嗯。”莫玉秀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生病以来,特别是和陆子谦彻底分手之后,莫玉秀对梁音笛的关照特别多,也用她的经历安慰了她不少。不知不觉之中,她们的关系似乎也拉近了不少。现在,看到莫玉秀那副表情,梁音笛的关心自然而然地就来了。   “没有。只是刚刚在大殿外面遇到一个生病的人,无端端生出些感叹来。”   “别想了,莫主任。上次你不是还安慰我吗,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要看淡看开。”梁音笛走过来,拉起她的手:“这次我们了出来度假就是要忘了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好好地放松自己,让自己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对吗?”梁音笛突然笑了,对着莫玉秀,还有周凯。   “你说得对,小梁,有些事该忘记的就早早地遗忘。把坏的记忆格式化了,才会有新的好的记忆储存进来。走,我们去追‘大部队’去。”   因为惦记着山下的陆子谦,李成只在山顶上稍作停留便下了山。可是,上山的   游客越来越多,通向山顶的路又只有一条,他挤在人流之中,速度非常缓慢。李成只得扶了一边的栏杆,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   突然,他的目光被正向山上走来的几个人吸引。当先一个,着米色连衣裙,戴金丝细框眼镜,尽管,岁月毫不留情地在她的脸上刻下了风霜,可是,那份宁静优雅即便化作灰,他也不会认错。   玉秀,玉秀……   李成僵立在那里,根本再也迈不动腿。   这一路向上的台阶,爬得莫玉秀有些微喘,身上也似乎出了细细的汗。这人,不服老是不行的。想起20多年前,自己和他爬这台阶,连大气也不曾喘过,便登了顶。不曾想,时光飞逝如电,逝去的,不仅仅是爱情,还有岁月……   一手扶了栏杆,一手摸出包中的纸巾,拭去额上的汗。蓦然中,莫玉秀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下意识地一抬头,她看到了他。   隔着自己三步远的台阶上,李成站在那里。深蓝短袖衬衣,米色休闲西裤,不曾发福的身材依旧挺拔临风。   莫玉秀狠狠地闭了下眼,再取下眼镜,用纸巾细细地擦了又擦,再戴上时,那个男人已走到自己面前。   “玉秀……”他叫,低低的,带着几分微颤。   她扭了脸,不去看他。   “真的是你,玉秀,我不是在做梦吧?”男人又逼近了一步。   “莫主任?这位是……”梁音笛和周凯已经走了上来,看到眼前的一幕,都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我的一位……旧同学。”莫玉秀有些尴尬地说:“你们……先上去吧,我一会儿去找你们。”   梁音笛和周凯狐疑地对望了一眼,又看了看李成。   “你们先走吧。”莫玉秀的表情越发有些不自然。   “那好,我们先上去,一会儿给你电话。”梁音笛拉了周凯一把,往前走了。   莫玉秀直到看到他们两人的身影消失,才转回头来看着李成:“好久不见,李成。”   作者有话要说:额,我努力写了,可陆g说,他不想现在和梁m见面,怎么办怎么办…… ☆、73最新更新   梁音笛的心中揣着个念头,她一直想知道,那一天在**山上,莫玉秀和那个叫李成的男人到底谈了些什么。可是,直到很多年以后,梁音笛问到莫玉秀,也没问出来那一天在**山上,她和李成谈话的内容。那段谈话的时间并不长,甚至当她和周凯又折返回来的时候,莫玉秀和李成都早已不见了踪影。可是,那段谈话显然是神奇无边的,因为,就在他们谈话后不久,单身了20多年的莫主任居然就宣布了婚讯,新郎当然就是那个叫做李成的男人。   当然,梁音笛永远也不会知道的是,其实,那一天,与其说是李成发自内心的忏悔最终打动了莫玉秀,让她原谅了他,还不如说是,莫玉秀跟着李成来到山下,再一次看到陆子谦后,那些萦绕在心中的复杂情愫最终打破了那份坚冰,让她作出如斯选择。   不论怎么样,那一天,终究是神奇的一天!   “玉秀,不管你还能不能原谅我,这一次,上天既然给了我机会再我再一次遇到我,我一定不会再放手!不管你还能不能再爱上我,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爱你,呵护你……”   彼时,李成不知不觉中已经握住了莫玉秀的手。她竟然没有挣脱。李成的脸上浮现着惊喜,他紧紧攥着那双手,引着她慢慢向山下走。   “我去看过那棵树了。还记得吗,当年我们一起种下的那棵小白杨。它长大了,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了……”   “玉秀,现在我越来越相信,这座山,那个殿真是很神奇的地方。20多年了,我从来没有回来过,没有脸回来。今天,才是我这20多年来,第一次重返,居然就碰到了你……”   “玉秀,比起很多人来,老天实在算是太过善待我……”   一路蜿蜒而下,都只是李成一个人不断地说着话,莫玉秀只是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静静地跟着他。她的心很乱,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她根本没有时间好好去整理自己,她只能由着自己的腿行动,跟着前面的男人,一步一步。   终于来到山下那个大殿。李成依旧紧拉着莫玉秀的手,不住地张望。   “你在找谁?”莫玉秀终于忍不住,问了李成一句,另一边狠狠地从他的掌心中抽出了自己的手。   见他一副焦急的样子,莫玉秀的心不知为什么狠狠地抽了下。刚刚见面太仓促,他只是不断地道歉说着自己这些年的忏悔,却根本没有来得及告诉她关于他这些年的生活,关于他的家庭……当年就曾听说,他和那个她琴瑟相合夫唱妇随,这20年来一定更是伉俪情深。说不定,这一次,就是夫妇两个同游故地,而他还拉着自己的手,又算什么呢?   “你误会了。”根本爀需多言,他们当年就有的默契让李成马上就明白了莫玉秀那点小小的心思。他一把扯回她的手紧紧攥着,“我在找我的一个病人。至于她……我们……离婚20多年了。”   莫玉秀不是那种扭捏的女人,只此一句已胜过千万句解释。她由着李成重新攥紧了手,想着李成刚刚的话,脑中不由得闪过不久前自己上山前的那一幕。   “你说你在找你的病人?是不是个子很高的一个男人,拄一根**木的拐杖?”   “是的。你见过他?他行动不便,我本来让他在这边等我的。”   “我刚刚……”莫玉秀抬头看了看方位,拉着李成转了一圈:“在那个柱子后面看到过他。应该是你说的那个病人。”   两人相携着来到那根柱子后面,却并没有看到陆子谦。莫玉秀回忆着刚才的场景,目光顺着那根柱子往远处搜寻。   “你看,那边,坐着的那个……是不是?”   李成顺着莫玉秀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陆子谦。他靠墙闭目坐着,拐杖握在手中。那是山脚下背山的一个角落,阳光照不到的一个地方。他一个人,静静地坐着,脸恰到好处地隐在光影的黑暗下,恰到好处地把自己与周遭的欢声笑语隔离开去。   “子谦,你怎么能坐在这儿,这儿太潮了。”李成奔过去,冲地上那个依然闭着眼的人叫。   陆子谦慢慢地睁开眼,凝神了几秒,似乎才找到自己的视线。他的嘴角很努力地向上弯了弯,有些自嘲地说:“除了这儿,其他的地方,我只能躺下了。”   李成这才发现,周围除了陆子谦坐的这块,其余就没地方靠。可是……他的眉头紧紧地蹙起来。   “又痛过了?”他问。   “刚刚有一点,不过已经过去了,现在只是觉得有些软。”   李成蹲下去,熟练地按摩了下陆子谦大腿上的几个部位,伸出手,扶在他的腋下。   “现在能撑着起来吗?”   陆子谦两只手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拐杖,靠着李成的扶助,趔趄地往上。   “小心啊……”整个过程中,莫玉秀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地上的人在李成的扶持下,颤巍巍地站起来,可是一条腿一抖,似乎又要摔下去,忍不住叫了声,下一秒,她的手也扶住了那个身体。   那该是怎样的一副躯体啊?那些支起的骨头能把人的掌心咯得生生的痛。该是生了多厉害的病,才能到这样一个地步?莫玉秀紧紧地扶着陆子谦的一只手臂,忍不住仔细地打量面前的这张脸。   “是你……陆子谦?”她惊呼着,手下意识地攥着那只枯柴一般的手臂。虽然,眼前的人太过瘦削苍白,与她印象中的那个倜傥不群的陆大夫相距甚远,但莫玉秀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可是,这突如其来的发现与不久前那令人心酸的一幕交织在一起,让莫玉秀实在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她只得转了头,向着另一边的李成问:“他,就是你那个病人?”   “是。”   莫玉秀转回头,上上下下再重新打量了一遍陆子谦。后者垂眸而立,一手紧紧攥了拐杖,微有些颤。   “陆大夫,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演了那么一出戏,逼得音笛不得不离开你?”   “…………”   “你以为,这样做,特别高尚伟大很了不起,是吧?”   “…………”   “你以为,这样,就能让音笛幸福一辈子?”   “…………”   李成并不知道莫玉秀与陆子谦是什么关系,但是看到她句句话都戳着陆子谦心上的那些疤,戳得后者几乎再度摇摇欲坠,他忍不住打断她。   “玉秀……”   莫玉秀停顿了片刻,看着身侧那副形销骨立的躯壳,叹了口气,生生咽下已涌到嘴边的那些言辞,只用七个字淡淡收了尾。   “陆子谦,你太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看下午还凑得出一章不?不然,这两个半天见不了面,你们会杀了我的。捂脸! ☆、74最新更新   莫玉秀回到宾馆的时候已近半夜,梁音笛却还没有睡。开门的时候,后者正斜靠在床头打电话,不时地轻笑两声。见莫玉秀回来,只冲她挥了下手,算是打了招呼,便又顾着手中的电话去了。直到莫玉秀洗漱完毕走出卫生间,梁音笛手中的电话都还未曾放下。莫玉秀看着那张笑靨如花的脸楞了半天的神,终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关了自己床头的灯,上床睡去。   “你等着,我出去说。莫主任睡了……”不过几分钟后,莫玉秀便听到隔壁床上的人蹑手蹑脚下床的声音,然后是开门再合上的声音,接着便沉寂下来,沉寂得整个一天的人和事,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回响……   不知过了多久,睁着眼睛的莫玉秀才听到门把手轻轻地响了一声。接着,一个人影轻轻地快速地掠过她的床向另一边走去。   “音笛……”她突然叫,那个人影晃了下,她已重新扭亮了床头的灯。   “莫主任,您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梁音笛一边抚着自己的胸口,一边转过脸来冲莫玉秀夸张地做了个鬼脸:“我还以为您睡着了。刚刚吓死我了。”   “音笛,我有事想跟你说。”莫玉秀看着她爬上自己的床盖好了毯子,才又关了灯,轻轻地说。   “您一直没睡就为这个?”   “…………”   “不是告诉我关于今天在山上碰到的那个‘资深帅哥’的事吧?”促狭的声音传过来,夹了几声轻笑。   曾几何时,梁音笛居然就恢复了那活泼生动的个性?是周凯的功劳还是陆子谦的?   陆子谦——这三个字狠狠地划过莫玉秀的心,连带着那张脸,那副躯体一道。莫玉秀突然犹豫起来,真相与眼前这个人的快乐开心相比,究竟孰轻孰重?   “莫主任,我和周凯为这事都琢磨了一晚上了。我们下山的时候就没看到你们了,您又老没回来,我们哪,还差点报了失踪人口。”   “周主任晚上过来了的?”   “嗯,他和我们一起吃的晚饭,后来还到我们房间玩了一会儿才回去。他开会的地方离这儿不远……”   “音笛,”莫玉秀突然打断她:“你和周主任,是不是……”   “…………”   “音笛,你老实回答我。你说了,我才决定跟不跟你说一件事。”   梁音笛还想着一整天和周凯的那些开心事儿,根本就没理解莫玉秀的言下之意。黑暗之中,她只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微微地发烧,她捂了脸,有些含糊地嗯了一声。   莫玉秀突然沉默了,好长的时间都没说一句话。这样的沉默才让梁音笛意识到有些什么地方不对了。她侧脸向着莫玉秀的方向唤了一声。   “莫主任……您不是还有事儿跟我说吗?”   “今天早上,你们看到的那个人,其实,是我的初恋男友。”又隔了一阵,莫玉秀的声音才在寂寂的夜里悠悠地响起,带着几分凝重。   “真的?”梁音笛一骨碌爬了起来,扭亮自己的床头灯。   突如其来的光让莫玉秀的眼睛下意识地闭了下。她来有及回答梁音笛的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莫主任,快跟我说说,究竟怎么回事嘛?”梁音笛顷刻间已经爬上了莫玉秀的床,挤进她的毯子里。   “我们,其实是青梅竹马……”   夜很静,漆黑的房间里,只有莫玉秀一人的声音轻轻地回响。她花了很长的时间给梁音笛讲她和李成的故事。甚至,她曾经以为已经淡忘的那些细节也如斯清晰。   “我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我还能再碰到他,而且……”莫玉秀用一句没有说完的话结束了自己的讲述。室内沉默良久,才听到梁音笛低低的声音。   “那您,是不是一直很恨他?恨他背叛了你们的爱情,所以,您才……”梁音笛说得极慢,说到最后,“一直没有结婚”几个字还是生生地咽了下去。   “一开始是的。谁会不恨呢?曾日花前月下转瞬便烟消云散,任谁也放不下。可是,渐渐就不恨了……”莫玉秀的声音如水般沉寂:“音笛,人生一辈子,两个人相爱实在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也许因为种种的原因,相爱的人注定没有办法在一起,但是,只要是真正相爱过,那么我相信,即使分开,他们也一定希望对方过得比自己好。说起来,当年是他负了我,可是,这么多年以来,我相信他也一直背负着这个巨大的包袱过得不开心,如果我再恨他,不开心的,其实是我们两个。所以,这些年,我早就放下了那份恨。虽然我不曾再爱过,但我一个人依然努力地让自己过得快乐。因为,我始终相信,这个世上,没有谁故意对不起谁,有的时候,放手也是一种无奈。音笛,你说呢?”   “好好的,莫主任,你怎么说到我这儿来了?”梁音笛的心突然狠狠地一震,莫玉秀的最后一句话点到她心上最在意的那一点,她的眼皮莫名地狠跳了两下。   莫玉秀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音笛,如果,我是说如果,陆子谦放弃你的原因也是一种无奈,你会怎么决定你的感情呢?”   沉默,让人窒息的沉默。   宛如一个世纪以后,才听到梁音笛低若蚊蚁的声音:“可是……他不是。他只是……单纯地……不要我了……”   “你的心中还是在意的,是吗?因为在意,你才努力地想让自己忘掉;因为在意,你才急急地想用另一段感情来代蘀它在你心目中的位置,对不对,音笛?”   没有声音,有的,只有低低的抽泣。   “傻姑娘,别哭了。如果我告诉你,陆子谦并没有不要你,他当初那样的选择也是源于无奈,一种更深的无奈,你还会像现在这样怪他么?”莫玉秀伸出手,在黑暗中轻轻拭去梁音笛脸上的泪。   莫玉秀低低的声音落在梁音笛耳朵里却如同五雷轰顶。她倏地爬起来,再度扭亮床头的灯,直视着莫玉秀问:“莫主任,您刚刚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我今天在山脖颈下,还碰到了一个人。他是李成的病人,是一个中期胃癌患者。他前不久做了手术,切除了90%的胃,还做了四期化疗。我听李成说,整个过程,他的身边都没有亲友,他一个人挺过了那样大的手术,一个人捱过了生不如死的化疗,他……”   “莫主任,您说的是谁?”梁音笛紧紧地抓着手上的毯子,连声音都颤抖了。   “音笛,他是——陆子谦!”   作者有话要说:长舒了一口气,他们终于要见面了。 ☆、75最新更新   手机响的时候,陆子谦正在阳台上抽烟。夜风习习,青烟袅袅,脸上偶尔的水滴,早就干了。手机放在屋里的茶几上,他撑了一边的栏杆,扶着拐杖过去的时候,已唱着二遍的歌了。   半夜三点,很陌生的号码。   陆子谦微微地笑,舀起手机。   现在,连推销骚扰电话都学会弃而不舍了,便是这份精神也值得他陆子谦学习。他于是按下了接听键,很客气地喂了一声。   “陆子谦!”太过熟悉的声音,宛如梦中。   他颤抖了下,手机差点滑落。慌忙抽出另一只手去抓手机,赖以支撑身体的拐杖却失了扶持的力量,他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手机摔出老远,四分五裂。   好不容易触到一边的拐杖,陆子谦试了几次,都没能把自己支撑起来。他只得扶了一边的茶几脚让自己又有些隐隐作痛的身体靠上去。摔得面目全非的手机四下散落在方圆1米的范围内。离他很近也很远,如同刚刚突然响起的那一声梦魇。   他只能理解为梦魇,也只能把它看作梦魇。从今天白天遇到莫玉秀,他就知道很多的事瞒不住了。莫玉秀骂他傻,说他狠,说他不该一个人作那样的决定甚至连选择的机会也不留给音笛还用了最愚蠢的方式往爱人的心上撒盐。他没有辩驳。因为,人家说的本来就是事实,他就是那样一个人,一直做着错事一直伤害音笛的人。所以,今天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该受的。但是,这里面一定不能包含音笛。这个选择权他只能牢牢地攥在手中。所以,他现在不能去想刚刚那一声代表什么,他甚至庆幸手机在最适当的时候摔下去了,在他最不能面对她的时候,帮助他逃离。   是的,他现在最需要的,便是时间。他一拳接一地锤在僵硬的腿上,想让它们快点活动过来。刚刚,他已经想过了,明天一早,他就搭最早的班车离开。随便去哪里都行,只要不再面对梁音笛。她已经找到了她的幸福,没有必要再绞进他的生活中,陪着他这个废人。也许,她会骂他,甚至比上一次更伤心。可是,时间会治好她,时间会让一切都淡去。他始终坚信这一点。只要,他,不再介入她的生活,一切都会好起来。   熟悉的痛在这一刻再度喷发,四肢百骸宛如被人狠狠地扭曲撕扯剥离,痛彻肺腑。陆子谦没有如往日般蜷起自己的身子,他咬紧了唇,双手反背着茶几的一个脚,任那份痛毫无保留地在浑身游走肆虐。唯其如此,他才能忘记自己对她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唯其如此,他才能把对她的思念狠狠地埋葬!   突然,大门被人“砰砰”地敲响。他一震,以为自己已经痛得产生了幻觉。可是,不是。他很快便听到,除了敲门声,还有那个熟悉的声音在不断地唤着他的名字。   他无奈地看了看一室的狼藉和狼狈不堪的自己,无边的绝望顷刻间就淹没了他。听着门外一声紧过一声的呼唤与敲门声,他把心一横,松开双手,狠狠一推茶几,借着力的反作用,他整个身子向着阳台的方向挪动了两步。可是,手咯在手机的外壳上划了一道口子出来,鲜红的血流了下来。没有时间管它们了,陆子谦狠狠地咬着唇,以肘为支撑点,向着阳台方向慢慢地爬去。唇破了,有腥红的东西顺着嘴角流下来,合着手上的红一道,蜿蜒了一路。   阳台,终于近在咫尺!   “子谦……”   伴随着“咚”的一声,门被李成生生撞开。莫玉秀和梁音笛齐齐闯了进来。三人还来不及站稳身子,已经看到了那一路的红和还在地上艰难匍匐的人。梁音笛忍不住一边尖叫着一边冲了过去。   “子谦,你要干什么?” 她的泪在脸上爬着,她顾不得去擦。她冲过去,一把抱起那个身体。   从何时起,他已如此这般的轻?   陆子谦已经几近昏迷,他只是凭着意志还在向前爬。突如其来的怀抱让他惊诧的同时,也看到了眼前的这张脸,这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来不及了,他终是再也逃脱不了,他终还是把她扯进自己乱七八糟的生活,他终还是再一次让她伤心让她哭……他想抬起手,帮她拭去她眼角的泪;他想张嘴笑,着对她说没事;他想站起来好好地给她一个拥抱……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说不了。他只觉得胸腹间涌起好多好多东西,压都压不住地拼命向外流。眼前的她的脸不断摇晃着,他看不清;恍惚间,他听见她焦急的不断的呼唤,可是,他应不了了。他的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迷迷糊糊中,似乎只是手指微动了下,便已经被一双温暖的小手抓在掌中。   “子谦,子谦……”近在耳畔的声音如同天簌。他想睁开眼睛看看那张脸,可是眼皮好沉,浑身好痛,他听见自己似乎□了声,周围便似乎喧闹起来,好多好多的人声音……他想坐起来对着那群人喊“安静”,他只要听那一个人的声音,他只要看那一个人的脸。   他觉得他真的喊出来了,很大的声音,可是,周围的声音还是那样大,不断有人在他身边穿梭,还不断有人在他的身上做着各种各样的事。他挣扎着他扭曲着,他不断地挥着手,除了压下那份难以抑制的痛,他还想赶走那些人,只和她安安静静地呆在一起,安安静静地做完那个“梦”。难道就连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上天也不能满足他么?   又一阵痛袭来,渀佛要把五脏六腑全部击穿,他感觉自己就快晕过去了。迷糊中,他咬住了自己的舌,那份更清晰的痛把他从渐深的黑暗中拖了出来。血腥涌上来了,他继续用着力死命地咬着。如果这份痛能让他永远不回到黑暗,即便舌头断掉,也值得。他不想睡去,因为,睡去也许就再感受不到她。现在,用尽一切的努力,他只是希望手中的那份暖能够长些,再长些…… ☆、76最新更新   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梁音笛回忆起当日种种,仍心有余悸。   那日深夜,当他们砸了门强行闯进去的时候,陆子谦和那一路触目惊心的血已经让她没有办法呼吸。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量,就那样一直抱着他到医院。他的手紧紧地抓着她的,即便昏迷,也从未放开过。   她的泪不断地流,流得花了眼,看不清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她干脆低了头,用自己的脸狠狠地贴上去。或许这样,能让那张脸多些血色,能让他看起来还像一个有生命的人。她不是没有咒过他,在打掉他们的孩子的时候,在春节前离开他的小屋的时候,甚至在那些不能入睡的漫漫长夜……可是,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竟会真的提前离场!   “陆子谦,你必须得醒来!你欠我那么多,一点都还没还,就想走,我不同意!你听到没有,我不同意!”她拼命地贴着那张脸,握着那双手,她不能让它们变得冰凉。   她跟着进了抢救室。她看到一串一串各样的管子插满他的全身,有红色的泡沫在管子中涌出来,一片一片。他静静地躺在那里,紧闭了眼,紧抿了嘴,不说不笑。那种恐惧,唯恐失去的恐惧再一次抓住了她。可是她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坐得远远的,死死地盯着那台有波浪线的仪器。她只知道,只要那上面,还是曲线,她的陆子谦就还在,就还是,她的!   比起失去,所有的一切都显得足轻重了。“背叛”也好,伤害也好,统统地都变得那样模糊。即使了解那个真相,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她只知道,只要他的人还在,其他的,什么都是浮云。   “你是爱我的,所以你不会惩罚我的愚蠢和无知,你不会舍得留下我一个人,后半辈子永远生活在悔恨与绝望中。所以,陆子谦,你不会有事,为了我,你也会活下来!”   梁音笛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着同样的话,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心稍稍地安定下来。   终于她看到疲惫的李成摘下口罩冲她比了个“v”,她只记得她猛地冲上去,抱着李成,狠狠地亲了一口。   “只要苏醒过来,就没事了。”李成说。   于是,她抓着他的手坐在他的床前,一天又一天。她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像以前那样,一遍又一遍。她知道他听得到,如同她知道他不会抛下她一个人一样。有好多次,他的指尖在她的掌中颤动,他模糊的呢喃,对她而言,都是那样甜蜜的发现。她继续唤着他,等待他的苏醒   可是,那一天,他反应最大的那一天,他的嘴角再度涌出鲜血,细细的,连绵不绝。她惊叫着唤来李成,才发现,他竟然差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其实,这也许是个好现象。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咬自己的舌头,但这至少代表他对疼痛对周遭的一切有了明显的反应,他应该很快就能苏醒过来。”   陆子谦是在当天深夜彻底苏醒过来的。那时,梁音笛刚刚睡过去,手还紧紧地握着他的,脸朝着他的方向。病房的灯亮着,投在她脸上,分外地光洁。   陆子谦一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张脸。他已清醒,所以,当然明白眼前的一切根本就不是梦。她是真的回来了,他的音笛。可是,残破如他,还能给她什么?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手微不可及的颤了下。只是那么轻轻的一下,原本睡着的人已猛然惊醒过来。眼睛睁开的那一刹,惊喜的声音便接踵而至。   “子谦,你醒了?我去叫医生……”她匆忙准备站起,手却被床上的人扯得紧紧的。   “别……去。”他以为自己叫得很大声,其实出口却低若蚊蚁。   她顿了下,坐回到床边。   他没有再说话,事实上,每说一个字,对现在的他而言,都是一场煎熬。所以,他只是拉紧了她的手,很深很深地看着她。   “你才苏醒,还很虚弱,乖,听话,闭上眼睛再睡一会儿。”梁音笛把自己的脸往他的方向再靠了靠,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抚了抚那张瘦削苍白的脸。以前,总是他用这样的方式说着这样的话,在她生病的时候哄她吃药,在她不舒服的时候给她慰藉。现在,换作她了。   只是,以前,她听他的话吃药治病,病便快快地好了;现在,他听她的话,又能如何?   “手术虽然成功,但我不能保证他是否可以痊愈,也不敢保证癌细胞是否会扩散……”   李成那日的话言犹在耳,握着的手渐次冰凉。   他惊觉掌心中温度的变化,盯着她的眼满是疑惑。   她看到写在他脸上的忧虑,努力地让自己的嘴角向上弯。   “你看看,我还是老毛病,一开心,手就凉。”说着,她猛然低头,捧起那只嶙峋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轻轻地轻轻地吻了一口。抬起的手,恰到好处地挡住了他的视线,让她有机会悄悄地咽下那滴泪。   “子谦,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隔了很久,她压抑低沉的声音传出来,“我曾经以为,这一辈子,也不会有那样的机会了……”   “我……”   “你不要说话,你听我说。”她紧紧地抓住那只手:“你知不知道你很傻。你以为,你可以蘀我安排好我的人生吗?你以为,你一个人在这边忍痛受苦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开心快乐吗?你以为我是那样一个不能共灾难的女人吗?你真的太傻了!你知不知道,我爱你啊……”她在那只手上胡乱地亲着,再也不去管那些奔涌而出的液体,“我爱了你那么久爱了你那么多,你却找个女人出来气我,我真是恨死你了!可是,你知不知道,即便那些,我都可以原谅你。我不能原谅你的,是你出这样大的事都不让我知道不让我参与,你难道想让我以后痛苦一辈子吗?”   “你不要说话,现在,你没权利说!我憋了好久了,就等着这一天呢。你都这样做了,还不能让我说说吗?”梁音笛说着,忍不住自己先“噗哧”一声笑出了声。抬起头来,胡乱地擦了一下脸,看着眼前的男人,她狠狠地点了下他的鼻尖:“告诉你,从现在开始,只能你听我的。还有,你再也别想甩开我,我一定会像一块牛皮糖一样紧紧地粘着你!” ☆、77最新更新   两天以后,陆子谦身上的管子就去掉了不少,人也能靠着床边坐一会儿了。李成来检查过,说是一切正常,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可是,不知是不是听了梁音笛的话,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很少说话。更多的时候,他只是看着梁音笛,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啊,一直就是这么闷骚的。”那一天天气很好,窗外阳光灿烂。梁音笛坐在床前,一边削着手中的苹果,一边继续聒噪着,“我现在经常想起我们以前那些破事儿。你说说啊,当初好多事儿,你但凡多说一句话,我哪时会有那么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我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们又怎么会有那么多曲折离奇的磋砣?”   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似是在笑,嘴角有很好看的一个轻弧,扯得两边起了些深深浅浅的纹路。她莫名地就有些心酸,慌忙低下头,声音却矮了几个八度。   “你要是真不喜欢我,各走各路也就算了。可你干嘛非得把自己折磨成现在这个样子……我知道你是安了心的,安了心让我内疚让我难过……”   手突然被人抓住,微凉的触感。她一惊,重又抬头,便对上那双眼。目光流转,满是萧瑟。   “你能……原谅我吗?”   “不原谅!”她叫,挣脱他的手,放下苹果,站起来,直视他的眼,一字一顿:“除非,你能快快地好起来,许我剩下的后半辈子!”   他沉默,只是长久地望着她,渀佛要看尽一生。然后,他突然别开脸,声音满是苍凉。   “你以为,我不想?”他笑,低徊婉转,带起几声轻咳。掩嘴喘息片刻,他回过头,看着眼前的女人说:“可是,我怕,我给不起。现在,这个承诺,对我而言,太过沉重。”   “不许,我不许你这样说!”梁音笛飞快地扑上来,一把捂住他的嘴,“我不管。我只知道,你早就承诺过了。在我们结婚的时候,在我昏迷的时候,在很多很多梦中的时候……你是个实在人,实在人说话是要算话的。”   “音笛……”他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轻轻地蘀她拂去额前的一缕细发,“你一直说我傻。其实,真正傻的,是你。”   “我?”   “你放着周主任那样的大好青年不要,非得留在我这样的人身边,你……”   他的嘴突然被堵住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   “你再说,我就变‘女色狼’了,看我怎么处罚你。”她狠狠地吻过那张干裂苍白的唇后,满意地舔了舔自己的唇。   陆子谦完全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袭击”弄晕了。他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笑逐颜开她双颊通红她心满意足。   突然,外面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梁音笛转头,才发现,病房门其实并未关严,虚掩的门边站着周凯和莫玉秀。   “周主任,莫主任,快请进。”看了看那门,再看了看陆子谦,梁音笛的脸红得跟“关公”一样,她匆忙整理了□上的衣服,站起来招呼着门边的两人。   莫玉秀和周凯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小梁,小陆,周主任听说了你们的事儿,这不,今天特地抽时间过来看看你们。”莫玉秀轻轻捏了下梁音笛的手,冲她使了个眼色。   “谢谢你,周……凯……”梁音笛望着一边的男人。他悠闲地站着,表情平静,宛若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一样。   “不用那么客气。”   周凯盯着梁音笛,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他就拥有了她。不过,只要她幸福,其他的,也不那么重要了。   “你说过,我们是永远的朋友。我希望,这句话一直都有效。”他笑,伸出手,很真挚。   她也笑了,伸出手,握住那只温暖的手。   “当然,周凯。”   “对了,音笛,我刚刚在过道上碰到李成,他让我们到他办公室去一趟。”莫玉秀突然说,拉起梁音笛的手,再次冲她使了个眼色。   “那……”梁音笛望了一眼陆子谦和周凯,有些犹疑。   “放心。我也正好想和周主任单独聊聊。”陆子谦冲她笑了笑。   等到梁音笛回去的时候,周凯已经离开了。陆子谦竟然拄了拐杖站在窗前。   “啊,你怎么下床了,李大夫不是让你好好卧床休息吗?”梁音笛奔到他前面,不由分说地搀着他往床上扶。   “我在送周主任。”陆子谦突然说,依然静静地立在窗前。   梁音笛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才发现,周凯高大的背影在疏疏迷迷的树丛中渐行渐远。   “音笛,他是个好人,很好很好的男人。其实……”   “陆子谦,你忘记我跟你说过的话了?”梁音笛鼓着腮帮子恶狠狠地盯着他。   陆子谦笑,轻浅无痕。   “我只是想说,他只是,没有在正确的时间遇上你。而我,比他幸运……”   梁音笛的眼睛瞪得倍儿大,脸上掠过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的耳朵没毛病吧?刚才那话没听错?是从我们陆子谦先生的口中说出来的?”   “音笛,”他抓起她的小手,小心地放在自己的掌中轻轻地摩梭,“刚刚,周凯给我说了很多。我想,也许真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他站在一边,对我们反而看得清楚。所以,他说的话对我而言,无疑醍醐灌顶。你知道,我的未来其实是不确定的……”   “不许胡说……”梁音笛的手在他的掌心中挣扎了一下,可是,他握得死死的,她拔不出来。她只得恨恨地盯着他:“我说过,不许咒自己!”   “我不是咒自己,我只是说一个事实。我也是医生,我当然明白癌症的可怕和不确定。可是,正因为这样,我才更应当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时每刻。你们说得对,以前的我,真的是太傻了。相爱的人,无论怎样,都应当在一起。”   他抓了她的手,往自己身前轻轻一带,梁音笛顺势就倒在了他的怀里。   “音笛,希望我现在能明白这个道理还不算太晚。”他紧握了那双手,轻轻而坚定地说:“从今往后,这双手,我不会再放开!”   作者有话要说:我再次长舒了一口气…… ☆、78最新更新   陆子谦这一次出院的时候,已是初秋了。梁音笛扶着他进屋的时候,他竟踌躇了半晌。   “咋了?不认得自个儿家了?”   陆子谦倚门框而立,盯着阳台上那一盆含苞欲放的艳,淡淡地说:“曾经,我以为,我永远也等不了它开花了……”   梁音笛转头看了一眼那盆千叶玫瑰,拉着他进门。迅速蹲下去,帮他把皮鞋脱掉,换上一双软底的拖鞋。   “音笛……”他伸手扶起她,眼里已满是不自在。换鞋这动作最近不知被梁音笛做过多少次,可是,每一次,他还是不能适应。   “瞧你,就像我做了多么不待见的事儿似的。我啊,感谢你这病都还来不及呢。”梁音笛当然明白他那一点小心思,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扯南山盖北网:“我啊,活脱脱成了个能干人儿了。你看看,我现在把你这个家收拾得多整齐!眼珠子快掉下来了吧,告诉你,我可没请钟点工。我,梁音笛,自己做的。嘿嘿,当然了,这屋小,收拾起来容易。还有还有,我现在终于知道下面条是先烧水还是先放面了,我还知道这粥放多少水了。你看,我终于聪明能干了吧?我再不会被莫主任他们笑了……哎呀,人家费恁大劲说得口水都干了,你好歹捧个场笑一个嘛。”她朝他做了个鬼脸,双手捏起他的脸,狠狠地往上抬。   “对了嘛,这样我才喜欢……”   “音笛……”   “我可警告你,我数到三,你要再不捧我的场,我就哭了,狠狠地,哭给你看。1、2……陆子谦,我准备哭了……”她故意垮了脸,狠狠地挤眉弄眼。   “音笛……”他一把把她抱在怀里,紧紧地靠在自己胸前,一迭声地喊:“音笛,音笛,音笛,我前辈子是做了多少好事,才会在这辈子遇到你。你说我以前怎么就那么傻,居然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你往别人怀里推。”   “是啊,因为你是一头地地道道的‘乌克兰大白猪’嘛。又傻,又听不懂中国话,当然就只能当中国小猪的傻女婿了嘛!”梁音笛刻意板着脸,一板一眼说得认真。好不容易说完,那再也忍不住的笑如银铃般倾泻到狭小的空间中,悠悠地回响。   “这头猪不仅傻,还让小猪受累了……”   “受什么累。小猪不知道怎么开心呢,可以天天对付‘大白猪’……等等,那个动画片是怎么说来着,‘大白猪,你等着,我一定会回来的……’”   陆子谦愣了半晌,只觉得这话熟悉可似乎又有什么地方不对。梁音笛趁这空儿,已抱着他,把他扔到了沙发上。   “你啊,真是一头名符其实的猪。坐这儿慢慢想吧,小猪要做饭了。”   直到梁音笛熬上了粥,又切好了菜,那头猪才走到厨房门前说了句:“咱家可没有平底锅。”   梁音笛差点笑岔了气。   “对了,都开学了吧,你的学生怎么办?”等她笑过,他扶着厨房门,一脸认真地问。   “你自己都说了嘛,周凯是个好人。再加上莫主任,学校给了我一个月的假。”梁音笛背对着他,一边搅着灶上的粥,一边若有所思地答。   “我想过了,反正我带的那个班已经毕业了,新的班还没接手,我打算这次回去后,就到学校里请求调动。咱们,再不能分开了。”   说着,梁音笛把手中的勺往旁边一放,猛然转过头来盯着门边上的人。   “我可告诉你,陆子谦,这一次,不许再出什么意外了。上次我说要调动,你就整了个王月出来;这次,要是你再敢弄个什么人出来,看看我的铁锅不砸死你。”她作势端了端一边的锅,“这锅可厚实,比那平底锅可强多了。”   “你以为,我还那么傻?”门口的人掩嘴轻咳了两声,笑。   “到床上去躺一会儿,粥好了就可以吃饭了。”梁音笛看着那个单薄得渀佛一阵风都能吹倒的人,挥了挥手。   “不,我要陪着你。你不说了吗,我欠了你太多的时间,我现在再不抓紧点,怎么补得回来?”那人撑了拐杖,换了条支撑腿,靠门站着。   梁音笛垂眸片刻。两个多月了,每每看到那根拐杖,心还是撕扯着痛。虽然李大夫说了,等化疗彻底结束,他那肌肉痛的毛病就会好,也许拐杖就再用不上了。可是,每每看到他趔趄的身影,她还是止不住地心痛。   “音笛……”   “得,我以为自己够了解你了,可还真没看出,你还有这死皮赖脸的劲儿……”梁音笛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再抬头时,她的脸上甚至带着戏谑。   她说着,掠过他,走到客厅搬了一把椅子放在门口,再顺手垫上一个座垫,拍了拍座垫,“坐下吧,监工。我乐于在您的指导监督下‘劳动改造’。”   不多一会儿,粥端上来了,不过有两锅。梁音笛举起勺在其中一个锅中先盛了一碗递给陆子谦,又在另一个锅中给自己盛了一碗。   “为什么我的和你的不一样?”陆子谦搅着自己的碗,淡黄的粘糊粘糊一碗,“还有,这个是什么?”   “小米粥,胃不好的人专用饮食。我吃不惯那个,你知道的。”梁音笛笑。   “为什么看不到小米?”   “哎呀,你什么时候变‘问题宝宝’了?放心,里面没毒药没泻药没蒙汗药,您老啊,放心喝。”   “你把米碾碎了熬的?”陆子谦继续在碗中搅了搅。   “…………”   “音笛……”   “李大夫说,这样更利于你的吸收。”   “可是,那得费多大的劲啊……”小米要碾碎比大米不知难上多少倍,平日里连缝补的事都嫌麻烦的梁音笛居然能把小米碾成那样……陆子谦的心狠狠地颤着:“你什么时候做的,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没什么不得了的事儿,每天碾点,积少成多。”梁音笛的笑越发灿烂:“刚就跟你说了,我啊,是一个潜力无限的人,好多潜力以前都没开发了出来,还全仗了你这次……我现在是全能型优秀语文老师了!”   “音笛……”   “得,别磨叽了。心痛我就赶快把我的劳动成果吃下去。你不是说了吗,我们要好好的重新开始,那么,你还计较什么呢?我们俩,谁照顾谁不都一样吗?别楞着了,再发呆,我可不保准就变幼儿园阿姨,过来喂你这个‘问题宝宝’了……”   陆子谦没有再说话,他端起碗,一口一口地喝下那碗粥。   那一天,阳光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样结了也很好。 ☆、79最新更新更(23:47)   梁音笛陪着陆子谦度过了愉快的一个月。晴时散散步,雨时聊聊天,晨起看看玫瑰,日暮数数落叶……他和她如同初恋那般的形影不离。她的伤他的病他们的过往似乎都已经淡化在记忆之外,他们要的,只有当下,只有现在。   快乐的岁月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梁音笛的一个月假期满了,她必须先回到学校去。离别那日,她握着他的手。“等我,我很快会调动过来。我相信,这一次不会有意外。”   她执意不要陆子谦去送她,只同意他站在阳台上看着她的背影远去。她几乎是小跑着离去,跑到一个遥远的角落才敢偷偷回头。他依然站在那里,身影如斯寥落。   “子谦,很快,我们会一起在这里,重建一个家!”   彼时,她根本不会想到,这句话最终再度成为一张“空头支票”。不仅她没能再回到这里,连陆子谦也最终离开了这里。   很多很多年以后,梁音笛常常会想起那一段过往。她清楚地记得离别那日自己说过的那句话,如同她始终记得那之后不久的a大校庆。如果,自己和陆子谦没有回去参加那次校庆,后来所有所有的一切是不是会不同。   校庆的邀请信是在梁音笛离开几天后发到陆子谦手上的。那个时候,他刚刚准备开始新一轮的化疗。这原本是他和李成商量好的时间。趁着梁音笛离开的时候开始剩下的疗程。不论怎样,他都不想让她看到他在化疗中痛苦辗转的模样。   可是,校庆的邀请信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作为a大医学院培养出的最优秀的学生之一,他被安排在校庆分论坛上发言。这就几乎决定了他不可能再拒绝。所以,最终,带上李成开好的药,他直接坐飞机又一次回到了*市。梁音笛也在当天赶到了*市。   隔天晚上,夏文丹做东在*市最大的餐馆请当年的室友。梁音笛同寝室的四个姐妹除了苏挽云也都聚在了一起。   “你们怎么回事,说好大家都带家属过来的。”等到坐下,梁音笛才发现,除了她,夏文丹和白雪竟都是一个人。“别以为我一个在b市,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我早就听说了,你和你的安哥哥”她指着夏文丹,“你和你的沈哥哥”又指着白雪:“早就双夙双飞了,怎么,还怕我打他们的主意?”   夏文丹和白雪的脸上都闪过一丝不自在,几乎同时嗫嚅着说:“他忙……”   梁音笛是何等聪明的人,只这一眼就明白那其中一定另有隐情,也便不再追问,向服务员另要了一碗粥,随口就转了话题。   “对了,挽云呢?我可是毕业以后就没见过她。今晚她不来么?”   夏文丹再怔了片刻,才低低地说:“她不在*市了……”   “到哪里去了?你哥不在这边了?”   “他们……离婚大半年了。   “离婚后,挽云就走了,现在,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哪里。”白雪接过夏文丹的话。   “那,你哥哥呢?”梁音笛突然问。   其实,算起来,她总共也就只见过萧慕天几次,除了对他卓尔不群的气质和行动不便的双腿还有点印象外,其余的,什么也记不清了。可是,不知怎么的,只听夏文丹和白雪说他和苏挽云离婚这件事,她就把他和陆子谦联系起来了。她记得最后一次看到萧慕天是她们毕业前夕。那时,苏挽云似乎已答应了嫁给他。那一天下午,他来接苏挽云。可是不知怎么的,苏挽云硬是不上车。尽管事隔多年,梁音笛仍清晰地记得当年那个场面。在熙来攘往的校门口,那个一贯优雅从容的男人,费力地搬动着自己的双腿,在司机的扶持下,把自己挪上一边的轮椅。好多人驻足在那里,看着这一幕。而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容地做着这一切,然后,摇动着轮椅拼命地去追那个远去的背影。梁音笛从不曾了解过他,不过,从那一天之后,她一直知道那是一个好人,和他的陆子谦一样好的男人,一样愿意为所爱的女人付出一切的男人。   “哥哥还在这边。他一个人住,我和二哥从北京回来有时会去看他。”夏文丹显然不愿意多谈这事,只夹了菜往梁音笛和陆子谦碗里放,“别光顾说话了,多吃菜。你看看你把你们家老陆养成什么了?好好的一健壮青年硬是让你减成了‘索马里的饥民’了!”   梁音笛默契地冲陆子谦笑笑,两人来前就说好了不让大家知道陆子谦的病,免得那些场面上的嘘寒问暖多了,反倒让人难受。这会儿,她只是不动声色地把刚刚夏文丹夹到他碗里的菜夹到自己碗里,慢腾腾地说:“他啊,最近胃不太好,正将养着呢。我刚给他叫了碗粥……”   “你没事吧?”话还没说完,桌上另外两人已经异口同声地问起来。   “没啥事,老毛病,养养就好了。”陆子谦笑。   那一晚,四人聊了好些久远的往事和久远的人。也不知道触到了夏文丹哪根神经,她一个人竟喝干了两瓶红酒,到最后,早已是七倒八歪的了。   “白雪,我看她没法自己回去了,跟她们家老安打个电话吧。”   “没事儿,我一会儿送她就成。”   “不,不……用你们送……”夏文丹摇晃着站起,舀起自己的挎包,“哗啦”一声倒出了里面所有的东西,才找到自己的手机。捧着手机按了几个不知什么的数字,就听到她在这边直着舌头叫:“程亦鸣,来……接我……我……喝醉了……”然后,就颓然倒了下去。   梁音笛还正在思考着这程亦鸣是何方大神还有怎么找得到这个连地名都没顾得上说就醉死过去的人时,包房外已经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白雪抢着过去开了门,一迭声说着:“你还来得真快……还好你在……也只有你,治得了他……”   梁音笛知道夏文丹从读书起身边就围着数不清的男人,可是把些熟悉的不熟悉的想了个遍,也没想起这程亦鸣到底是谁,还在楞神的时候,那“大神”已走了过来。   很高。虽然赶不上陆子谦,但在人群中一站,也绝对算得上个鹤立的主。   很白。是那种不带一丝血色的隐隐泛着青的白。   很帅。不像陆子谦那般的文雅,也不似萧慕天般的俊逸,而是那种五官深刻的英俊。眼窝很深鼻梁很挺嘴唇很薄,每个五官都完美到极致,再配上那一张线条分明的脸……   梁音笛觉得自己快要发花痴了。   “小丹,我来了……”男人走到夏文丹身边俯身低头在她耳畔轻语。然后,轻轻地抱起那个烂醉如泥的人走了出去。   前后过程不过1分钟,却看得室内的人全都呆立当场。   “他是……文丹的……另一个哥哥……”   隔了好久,才听到白雪的声音。   “他太帅了!”梁音笛感叹。   “走吧,‘小猪’,又发花痴了。”陆子谦笑,拉起梁音笛的手,和白雪一起走出了餐馆。   作者有话要说:应广大群众要求,让萧g小小地露了下脸。另外,让小寒下篇男主提前登了个场,萌不萌?哈哈…… ☆、80最新更新8(23:47)   校庆那日,天公并不作美。濛濛的秋雨从头天半夜就开始淅沥。   睡到半夜,熟悉的痛把原就浅睡的陆子谦弄醒了。他撑着一边的床沿起身,拄了拐杖,悄悄挪去了卫生间。   梁音笛在他翻身那一刻就醒了过来。不过,她没有叫他,只是攥着被子看着那个快而趔趄的背影消失在卫生间那边。   很快,那边有水声,淅淅沥沥的,和着窗外的雨,不细听,还真分不出哪是雨哪是水。梁音笛攥紧了被子,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她知道,他的肌肉又痛了。她几乎可以想像他咬着东西,挣扎往复的痛……可是,仅仅只能想像。这两个多月来,每一次发病,他都背着她。尽管事后,他由着她无数次地按摩那几近冷硬的身体,可是,当时,他不会让她在他的身侧,他不愿意她看到他的无助与痛苦。她随了他。她知道他是一个好强的人,即便他们重又牵手,该保留的空间,还得,好好地给他保留。如同,这几日的饮食起居一样,她明知道,却要装作不知道。   许是那日餐馆的粥到底不如梁音笛的松软,自从那日聚餐后,陆子谦一直有些不适。他照常在梁音笛面前撑着笑,可平日里能下去的大半碗粥任凭他笑得再欢,也只下得去小半碗。梁音笛暗自心惊,却在面上照例护着平静。她知道,他这样撑着,是怕让她担心;而她,便是再担心也得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由着让他这份心放下去。   黑暗中,梁音笛睁大了眼睛,看着这间小小的卧室,呼吸渐而急促。   到*市后,虽然待不了多久,但为了照顾他方便,她找到当年租房给他的那个医院门卫,仍旧租下了那间房,那间她曾以为再不会踏入一步的房。他扭捏着却终究拗不过她。她曾经以为那份扭捏是为了王月,可是进了那间屋,她渐渐才明白那份扭捏到底是为啥。   客厅沙发扶手上的那几个洞,是梁音笛那天收拾屋子时无意中发现的。破口的洞痕不算旧,里面露出些森森的泡沫。她头脑一热,就伸了自己的五指进去,略大,却刚刚好是一人手掌的形状。   该有多少的日夜,该有多少的痛,才能生生把这里抓出那样的洞?她渀佛已经看到,他一个人半卧在这里,一次一次由着凌迟磨掌成伤……   她依旧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只是那些夜晚,小手在他的身上一遍又一遍地轮回。   “我没事,别弄了,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吧……”他总是如是说。   她的脸贴着他的背,耳朵可以清楚地听到他胸腔中那个跳动的东西一下又一下规律地运动。她忽然发现,自己无比贪恋它的运动。她于是如蔓藤一般更加贴紧他的身体,手上的力度越发地合适。   “我不累,我喜欢,我愿意……”只要——这样能让你的那颗心永远地运动下去!   后一句,她在心里说,微闭了眼,生生敛去那奔涌跳动的东西。   卫生间的水蓦地停了。梁音笛迅速地拭去眼角的泪,轻轻地闭上眼睛。有悄悄的门开的声音,或重或轻的脚步,然后,是他的气息。带着药材夹着烟草的特有气息。梁音笛紧闭了眼,一动也不敢动。   陆子谦很快地上了床,却不曾躺下。拉了拉外套,靠着床头半卧着。刚刚的抽搐绞痛几乎耗尽他本就微薄的精力,如今,能卧在这里,竟也算得上一场奢侈的享受。转回头,在黑暗中准确地找到梁音笛的脸。顺着她的额头向下,轻而缓慢地抚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   她,还是如斯美好!   他叹了一口气,在暗夜的房中低低地回旋。   那一夜,再也不曾经入睡。   清晨起来的时候,梁音笛原是想开口找点什么理由不让陆子谦去a大的。这样的天气,昨夜的那场病发,她实在担心他能否撑得下当日那场分论坛的发言。不过,看着他穿上笔挺的西服,她什么话也没说得出来。   她自然地挽着他的手臂回到了a大。只是穿梭了一片树林,已引来无数学弟党妹驻足犹疑。终有一青涩学弟大胆上前,吞吐着:“请问,你们是原来中文系的梁师姐和医学院的陆师兄么?”   两人莞尔。周围已是一片喧哗。围观议论的人一轰而上,有舀书的,有舀照片的,有脱t恤的……目的却无一例外,等着他们的签名。   “师兄师姐,你们的爱情感动了我们一届又一届。大家都说,相爱的人们如果能够得到你们的签名,一定会像你们一样琴瑟相合白头携老……”   还是那个楞头青师弟一边递着自己的t恤一边开心地解释。   梁音笛生怕那群人撞着了陆子谦,一边不动声色地攥紧了身边人的手臂,一边笑着接下那铺天盖地过来的各样物品。好不容易给最后一个师妹签完名,已不觉站在那里忙乎了半个多小时。   “谢谢师姐师兄,你们一定会白头携老幸福终生!”师妹舀过签名册,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的包里,冲两人甜甜地笑。   “子谦,我也终于有了明星的感觉。”她挽着他的臂,看着师妹走远的背影,笑。   “其实,明星也不好当,是吧?”他望着她,抬手拭去她额头的汗。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合拍了?”   “在你忙着给粉丝们签名的时候……”   “子谦,佛曰,众口祈福,延绵千年。你看,我们今天收了那么多祝福,想不在一起都不可能了。”   “哪个佛说过这样的话?”他盯着她,作思考状,蓦地恍然大悟:“梁氏母佛于公元2009年10月28日信口雌黄云云……”   “陆子谦,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讨厌的!”   “现在才后悔,晚了!”   他的笑还来不及在脸上漾开,眉却微不可及地蹙了下。   “子谦……”她担忧地看着他。   “没事。只是一点点……”他抬手抚去她眉心的结,很努力地让笑灿烂:“别皱眉,会变老太婆的。”   “变了老太婆,你就不要我了,是不是?”梁音笛努力地抬起头,努力地吸着眼底的水,努力地让嘴角弯起来。   “是哦,是哦,变了老太婆,我就去找小妹妹了。”他微凉的手指轻轻地捏起她的小脸,不经意地拭去那上面晶莹的一滴:“所以,你要时刻让自己开心着,开心才会永葆年轻漂亮,才能永葆你现在的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想说,我准备结文了。 ☆、81最新更新8(23:47)   那一天,陆子谦最终还是在分论坛上发了言。   偌大的礼堂,水泄不通的过道,人头攒动的听众……他站在那里,侃侃而谈。时而指着投影仔细解释,时而咨意挥手笑谈理论……   她站在台下的一角,静静地望着他。多少年以前,她也是这样望着他。学生会主席的他,社团领袖的他,运动队长的他……那时,他是戴着无数光环的陆子谦,众人的陆子谦,无数人仰慕的陆子谦,现在,她还是这样望着他,风采依然的陆子谦,无数人依然仰慕的陆子谦,却是,她一个人的陆子谦!   上台前,他执意没舀手杖,却站得比任何一次都笔直。虽然在台上踱步的时候,他的步伐来得缓慢甚至有些小小的滞,可是,他脸上足够自信的笑和举手投足间那份永恒的优雅让他足够完美。   虽然疾病不再让他健壮和红润,可是,那份与生俱来的淡定从容和因时光堆积出的睿智清朗却让他的脸庞依然发出那么迷人的光。他每一次笑,露出洁白的齿,台下有女生尖叫。她转头,循着那声莞尔。再回头,迎上他的眼,波光敛滟,满是柔情。   原定1个小时的发言因为台下观众数不清的问题拖到将近两个小时才结束。梁音笛几乎是第一个奔上台,扶住陆子谦的手臂,看他额上满满细细密密的汗。还来不及问他累否,已经有一个青涩的声音响起。   “不好意思,陆师兄,我还想最后问一个问题。”   “请讲。”   “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是怎样取得这样的成功的?”   陆子谦垂头。从这个角度下去,能清晰地看到面前的那张小脸。它微微涨红着,上面的汗毛软软细细,两排小扇子一样的睫毛忽闪忽闪……   他的心突然涨得很满,他抬起头,朝着黑压压的那群人,朗声说:“因为,有一张脸始终在我心中!”   这一次发言之后,陆子谦缠绵病榻了一周。基本能起床的时候,梁音笛拉着他去了*市人民医院。   不过,进去之后,他就没能再出来。鉴于他的身体暂时不能再经受长途跋涉,初政跟李成通过电话以后,决定陆子谦就在这边完成五期和六期的化疗。   又是两段折磨人的时光。只是,这一次,梁音笛坚持留在了陆子谦的身边。她再一次给学校请了长假。   “你曾经告诉我,你最喜欢讲台了……”   那一日,化疗结束后,陆子谦半卧在床上,拉着她的手,目光悠然。   “可我更喜欢你。”   “我把光鲜亮丽都给了别人,留给你的,只有这一副破皮囊而已。”   “那就够了。”她点着他的鼻尖,触感冰凉。她的手一颤,下一秒轻轻从他的掌中滑落。他那里,越见嶙峋咯人,便是紧握也愈加费力了。   忍着彻骨的痛,她努力让自己笑得开心。   “一会儿想吃什么?”   他闭了眼不答。   “让我猜猜?鲜嫩的鸡肉滑?香糯的紫薯泥?还是甜蜜的苹果羹?”   他睁眼,有刹那的空洞。望向她,嘴角带着勉强的笑:“对现在的我而言,它们有区别么?”   她无语。从上周开始,他就再也品不出食物的味道了。医生说,也许是暂时的,也许,是永远的。   只沉默了片刻,她继续笑得灿烂。   “当然有区别。鸡肉是滑的,紫薯泥是糯的,苹果羹嘛,跟我一样,是水灵灵的……你不选的话,我就当你都要吃,那么我去准备了……”   “音笛……”他重新抓住她的手:“我都不想吃。你也不用那么麻烦,反正现在对我而言,吃什么还不是一样的。”   “哦,我知道了,还是要三样……”   “音笛,”他抬头,看她的眼,败下阵来,“紫薯泥吧。”   “对了,这才乖。”她笑,扑上去,在他的侧脸亲了一口。“主人稍等片刻,小奴去去就来。”   她是飞奔着出去的,唯恐迟了一步,在他面前就再也演不下去。然后,她终于在拐角的墙边狠狠地哭了一场,再然后,掏出纸巾,仔细地擦干净泪,去超市买紫薯。   发泄一次,就够了。风雨过后,她需要给他的,还是阳光。   除夕,她接他出院。   彩纸、灯笼、窗花……往日清冷的小屋让她收拾得温馨而热闹。他被她包得如粽子一般,坐在厨房门口那张铺了软毛毯子的椅子上,看她忙碌地杀鸡宰鱼不亦乐乎。间或,转头对他一笑,微红的脸满是欢愉。   他贪恋地看着她,每一次转头每一次抬手每一次撇嘴每一次笑,第一次觉得时光是如此飞逝如电。   “对了,我有个事跟你说……”她突然走到他面前,带着几分踌躇。   他淡笑。“正好,我也有事想跟你说。”   “那好,你先说。”   “lady first。”   “节前,我以你的名义……”她搓着他的永远凉薄如冰的手,使劲往里面吹气:“给你弟弟他们寄了点钱。”   他一惊,对上她的眼。   “你不用那样看着我。小红又怀上了,被村里赶得满处躲,小霞赶明儿就要嫁人了,你爸身体又不好,家里哪一处不得要用钱?”她继续搓着他的手:“对不起,那些信我先蘀你看了,电话,我也让小兵打给我……”   他终于明白自从病了为何耳边就清静了那许多。他拼命地攥紧那双手,唯恐松手,就再也触不到那份暖。   “还有,我觉得这边的气候宜人,饮食也清淡,适合你养病。我跟爸爸说了,让他给我们在这边找了个房子,简单装修后,五一前就能搬过去。调动的报告我也写好了,寒假开学后,就能办手续。”   “音笛……”他突地抱住她,脸贴着她的。有液体顺着她的脸滑下来。她惊觉,扭动了身子想起来看。   “不要动,音笛,让我,就这样,好好地抱一会儿你。”他低语。   “我在想,等最后这期化疗完了,我们去旅游吧。西北东南,天涯海角……你喜欢的地方,我们都去走一走,趁着……”   “子谦,只要和你在一起,到哪里都行。”她猛然打断他,更深更紧地埋在他怀里。   室外爆竹轰然炸响,梁音笛惊跳起来,扶着陆子谦向窗边走。   五彩缤纷的烟花染红了半个天际。   “好美!”她靠在他肩上,低叹。   “如果……我明年陪你放烟花!”他拂起她的长发,喃喃。   “不要。”   “…………”   “我很贪心的。我不只要明年,我还要后年、大后年、大大后年,以后以后的每一年……陆子谦,你答应我!”   他长久不语,只是搂过她的身体,抱在自己怀中,紧紧的。   音笛,我会努力,陪着你过,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喜欢开放式结局的亲,可以把这个当作本文的结局了。此文会暂停两天。在此期间,我会另写一个结局,目前没考虑好是he是be,想听大家的意见。另外,新文也会在此期间拟文案和大纲,然后等待编辑审核。本周和下周辅导小小寒考试,下下周末要带小小寒出去玩一趟。所以,最早的话,新文会在1月底和大家见面。此文的另一结局会在几天之后,放上,希望大家喜欢。 ☆、82最新更新2(23:47)   等到梁音笛放暑假的时候,他们的旅游终于成行。先选了西北。从西安进,观秦始皇兵马俑,眺大雁塔古皇城,游华清池捉蒋亭……   陆子谦着略宽松的长袖t恤,休闲长裤,戴格子鸭舌帽,拄黑色手杖,走得极慢。   “累吗?”梁音笛手上攥个手帕,穿素色连衣裙紧紧走在陆子谦身侧。   近两月,他愈发清减,虽说化疗完毕,未见其他异常,但时时发作的后遗症却如高悬利剑,扯得人心生痛。   化疗结束后,他留在*市休养,她回了b市。原打算速速办了调动便离开,却无奈高一年级组一语文老师早产,一语文老师车祸,禁不住校长苦苦哀求,终是留下代了两个班的语文课。如此的变化,始料未及,调动的事也就暂时搁下了。   陆子谦在5月的时候,一个人搬进了*市的新家,那里离人民医院极近。在初政的诚邀下,他重回医院脑外科。初政安排他不用坐门诊,却直接参与疑难病症的会诊。最让他自豪的,是在5月底,他再一次主刀完成了一例脑垂体瘤的切除手术。虽然这个手术在当年对他而言,实在太过微小而简单,但是手术成功那晚,他在电话中兴奋不亚于他完成的那例脑干瘤切除术。   “知道吗,音笛,我终于又能站在手术台上,我还是那个陆子谦……”   “你本来就是,乌克兰大白猪!”她在电话那边笑,好多个月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开心的笑。   于是,她同意了这次出游。在他一次又一次向她说明他的健康之后。   现在,他和她终于成行。她没想到,他选了西北一条线。那是,他们当年婚前预订的蜜月之处。彼时,因为他的手术,他的家庭,他们终究没能出行。而这几年过去,他竟还牢牢记得。   “要不,我们歇会儿?”她小心地蘀他拭去额上的汗。   “我不累。”他握了她的手淡笑,“你也知道,我只是因为……变得比以前爱出汗而已。”   以前?!   擦汗的手微微一窒。以前一场篮球比赛下来也不会比现在有更多的汗。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那时,她是这样说的,眼底满是促狭。   “别以为我是文盲,”他轻轻捏起她的脸蛋:“我可不是那娇娇弱女。我是陆子谦,最强壮最结实的陆子谦,听清楚没?”   “子谦,要不,我们西安完了,就回去吧?”她还是扶着他坐下,给他换了一顶帽子。   陆子谦的头发在后两期化疗中掉得很凶。他后来索性去剃了个光头。帽子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必备的物品。   “怎么,还没习惯我的帅啊……”陆子谦感觉得到那只手在自己头上的犹疑,轻轻拉下来,握在自己手中:“以前我只是帅,现在我是又帅又酷了,还乐得多了样装扮自己的东西,你莫不是忌妒了?”   梁音笛吸了气深深看着他,他笑得自然而愉悦,她于是也努力地弯着嘴角跟着他的笑,一起……   西安游历完毕,他没有停下脚步,直接牵着她的手去了兰州。逛风车园,看刘家峡,步中山桥……他每天都很开心地笑,很艰难地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她不再提回去的话。因为他总是托着她的脸很轻轻地和她说:“亲爱的,好好享受你的蜜月。”   说这话时,他的唇弯到极致,眼底深处却有很多很多的东西在跳动。   他们去了青海,薄雾初升的清晨,与湖边的鸟儿嬉戏逗乐;他们去了敦煌,日夕暗影的黄昏,共骑一匹骆驼在鸣沙山边踟蹰;他们去了新疆,天高云淡山蓝水碧的喀拉斯湖边,他们手牵着手许下美好的愿望……   “其实,你还欠我一个婚礼,子谦。”那日,在回程的飞机上,梁音笛望着舷窗外大片大片的云突然说。   陆子谦自上飞机就有些不适,原本扯了梁音笛的小手指闭眼假寐着。此时指尖一颤,睁眼之间,人已清明了还多。   “难道,不是么?”她转回头望着他。他的脸被窗外云映着,说不出的苍白颓败。她的心忽地一抖,反手握住他的掌,冰一般的凉。   他一直沉默着,紧抿了唇,眼底深邃,看不真切。梁音笛的心抖得更加厉害。她深吸了一口气,索性把早就压抑在心中的话一次性抖了出来。   “子谦,我们的蜜月都完了,可是,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去民政局,把我们那个鸀本本换过来。”她的脸上慢慢起了红晕,如花般娇艳:“你知道的,我一贯喜欢红色。”   陆子谦看着梁音笛。花一般的容颜,水一样的笑……平静无波的眼底渐渐起了波澜,渀佛水光荡漾。他突地低下头,捧起那只小手,疯狂地亲吻了个遍,再未抬头。   “子谦……”梁音笛小心翼翼地喊。他的沉默他的注视乃至他刚刚突如其来的疯狂让她本就战战兢兢的心更加忐忑。她有些惊恐地发现,即便到了今日,对面前的这个男人,她依然没有做到完全看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她其实一直不知道。   “音笛……”又过了好久,他的声音才传出来,低沉而暗哑。他的头依然伏在她的手上,因而那个低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远得不真实:“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梁音笛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冻住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哆嗦着,“你……什么意思?”   他缓缓地抬起头,依然静静地看着她。然后,举起手,轻轻地一缕一缕地拂开她额前的细发,声音低若耳语。   “我想,你又误会我的意思了。如果放在以前,我也许会选择不解释,让你继续误会下去。可是,现在,我忽然发现做不到了。”他微不可及地叹了一口气:“音笛,我发现自己现在越来越喜欢你在我身边的那种感觉了……不过,”他顿一下,依然把那只手攥得紧紧的:“有些事情,我需要再确定一下。”他自嘲地笑笑:“我总不能让你,过来就当了寡妇……”   “不许胡说!”她惊叫着,顺势就着那手就捂上了他的嘴。她的双眼通红,一只手狠狠地颤抖着,“我不许你说那样的话,不许!”一字一顿,恶狠狠的。   他再度轻叹,拉过她的身体靠在自己的胸膛前,长久无语。   那是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谈到复婚。因为,就在这次旅游后不久,陆子谦便差点一语成谶。   10月初,他在一次例行复查中残存的胃再度发现癌细胞,不得已切除了全部的胃。第二年春暖花开的时候,胆囊上再度出现阴影点,摘除了胆囊;6月的时候轮到了肺……   三次大手术让他已基本没有办法再下床,可是,只要他清醒着,他便是笑着的。有阳光的那些午后,他任由梁音笛拉着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哼唱《至少还有你》。   “你有没有发现,其实,我最近唱歌,音准了不少。”有一日,他很认真地问梁音笛。   “嗯,当然,亲爱的白猪,因为,我是你的老师。”梁音笛笑,手不由自主地攥紧掌下的嶙峋。“可是,距离真的好,你还有很大很大的差距,所以,你得继续加油,每天跟着我勤学苦练。”她笑,眼底水光盈然。   “好,我的老师……”他有些微喘,大部分肺叶切除让他连顺畅地呼吸也成了奢侈,不过,他却仍然努力地咧着嘴笑。   “累了你就歇会儿,听我唱给你听。”她说,微抖的手在他胸前上下抚摩。   “好,我睡会儿,你给我唱催眠曲……”他缓缓地合上眼,嘴角带着那好看的笑。   梁音笛盯着那张脸,苍白的笑起来有纹路的脸,轻轻唱起《至少还有你》,声声绕梁,经久不息。   陆子谦很难得像今日这般熟睡,无穷无尽的痛让他即便睡下,也紧蹙了眉。可是今天,他表情平静,呼吸均匀……梁音笛久久地看着那张线条突出的脸,差点迈不动步。三次手术、往复化疗、无尽的检查……几乎早已摧毁了他最后一丝精力。尽管每天清醒的时间并不算短,不过,说话对他而言也似乎成了负担。更多的时候,他习惯斜倚在床头看着梁音笛,长久地一动不动,或者拉了她的手,紧紧地不愿放开。   梁音笛轻轻抚过那张过分苍白的脸,缓缓地从他的掌中抽出自己的手,轻轻站起来,走了出去。   他难得这样熟睡,她必须抓紧时间回家一趟。蘀他舀一些换洗衣服和书过来。上一次他就说过,希望能看一点书,打发掉那些漫长无聊的时光。她知道他是痛得紧了,想找点别的事来分散精力。可是,对上他永远的笑颜,她什么也说不出口。   打开门,阳光直射在客厅中,金光道道。梁音笛深深地呼吸了两口室内的空气,感觉自己似乎开朗了不少。鼻子天天和消毒水手打交道,似乎都麻木了。她的心情因着阳光的味道快乐起来。简单收拾了两样自己的东西,她便打开了一边的书房门。   陆子谦还没有住院的时候,这个书房基本是他在用。现在,他即便不在了,一切却都还如同他在家一般。书柜上的书整整齐齐的,书桌上笔记本电脑有些孤单地放在那里,窗前的那把躺椅,沐着阳光……梁音笛静静地站在门前,望着这一切。她渀佛看到那个人,捧本书靠在那里,每每听见门响,便抬起那张阳光也晒不红的脸,冲着她浅浅地笑。   “你回来了……”   如斯的岁,转瞬成空。   她忽然控制不了自心底缓缓漫上来的那份酸涩,握着门框的手抓得那里发白。许久许久,她才平定下了自己的情绪,慢慢地走到那一壁书柜前,准备取下他最爱的那几本书。   《追忆似水流年》不知怎么的,被放到了最高的那一格。梁音笛搭着椅子爬上去,伸出手好不容易够到那本书,还没来得及抽出来,手肘碰到了旁边另一本书,那本书摇晃了两下,终于摔下了书柜。   舀了《追忆似水流年》,梁音笛赶紧从椅子上下来,拾起地上那本书,不算厚,却是一本陆子谦的专业书,小心地拍拍,正准备放回去,目光却被地上的一张纸吸引住了。   那纸原应是夹在这本书中的,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梁音笛放下书,蹲□子拾起那纸。   熟悉的字迹,音笛的抬头,让梁音笛的心蓦地涌起一种不详的预感。她在书桌上展平了那张纸,尽管上面并无折痕,可她的手还是控制不住地在上面一展再展。   字,一如往昔的刚劲有力,墨迹却深深浅浅,想来必是写写停停,多日才写满那样一篇。梁音笛迅速地看下去,眼里的水却止不住地多起来……   音笛:   我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写这个。我也不知道这个算不算遗言。   可是,你得答应我,你不许哭。我喜欢看你笑。如果你不是一直笑得那么灿烂,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爱上你。   我原不想写这个的,我怕你哭。可是,我有些事必须得提前交待。今天,我去医院舀了复查结果,胃再度发现癌细胞。虽然他们给我说得云淡风轻,可是他们忘记了我也是一名医生。我当然知道这代表什么。我不想给你说的,可是,我却那么贪恋和你在一起的每时每秒。时至今日,能和你多呆哪怕一天,不,哪怕一小时,也是好的。   不过,我还是害怕,我怕当面对你说这些,看着你哭,所以我这个懦夫只得在这里写下这些碎碎念的东东,求个心安。   先说说我的父母弟妹。我抱歉,曾经因为他们给你的生活增加了那么许多的问题。可是,他们毕竟是我的亲人,我如果不在了,麻烦你在适当的时候去帮我看看他们。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可是,音笛,除了请求你的原谅,我想不出其他的方法。   然后就是你,我亲爱的妻。只有在信中,我才敢这么直白地说出这个称呼。这一辈子,我最感激上天的,是它让我认识了你。只可惜,在有限的这么十来年里,我没有好好地珍惜你。虽然,很多的事,不是出自我本意,但是,我还是深深地伤害过你,我绞尽了脑汁想给自己找些借口,可是,那改变不了我曾经伤害你的事实。所以,上天生气了,要惩罚我,让我再也没有福气好好地陪伴在你身边,照顾和呵护你一辈子。也许我不够资格。   可是,亲爱的,你是无辜的那一个,所以,你不应当为我的去留流泪。我即使不在了,你的生活还会继续,你要答应我,快快乐乐幸幸福福的。因为,只有你做到了,我才会觉得自己一生的罪孽终究赎清了。   我不得不又一次谈到周凯。其实,我忌妒他,不仅仅忌妒他阳光的笑,也忌妒他阳光的家庭和阳光的身体。因为这些阳光,他人也是阳光的,不像我永远躲在一个角落里,包裹着自己。我想,如果有一天,你能牵了他的手,走在阳光里,你的笑一定会如往日那般的灿然,那么,我,也一定会很开心的。   你看看,说了那么多,我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你就当我病得已经糊涂了,胡言乱语罢。我最后的小小心愿,是孩子。我知道你心上的那个阴影,可是,亲爱的,这一路走来,你心上最早的那个疤也是源于这儿。作为一个医生,我当然明白,标本的办法是医掉最初的那个源头。我以为,就是孩子。当年,因为我的错,让你丧失了最好的一次治本的机会,可是,你还有的。(为这事,我专门找有关的妇科权威咨询过。)我真的好希望,我的音笛到老的时候,能有一个像她一样漂亮的女儿承欢膝下,温柔地叫“妈妈”……   信的最后一行原本还有些东西,可是被陆子谦用笔重重地划掉了。尽管梁音笛对着阳光看了半天,也不能辨认那上面究竟是什么。信的最后甚至没有落款。他把它放在那么高的地方,夹在那么一本不起眼的书中,想来是根本就没打算再让她看到吧。   梁音笛把那张纸从头至尾又看了一遍,泪似乎便已流尽了。她小心地把那张纸放回到那本书中,然后爬上椅子,把书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   回到医院的时候,陆子谦早已醒了过来。斜倚了床头,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听到门响,他转过脸,冲着她浅浅地笑。   “你回来了……”   夕阳的余晖打在他脸上,映得他整个人金光灿灿,连往日苍白如纸的脸也似乎多了一丝血色。   子谦,我不会放你去独自逍遥,不会!   梁音笛攥紧了拳头,堆起一个好看的笑,向着他走过去。   7月底8月初的时候,梁音笛的调动手续终于办好,她如愿调来了*市。不过,那个对她而言,似乎已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她目前的生命中,除了陆子谦还是只有陆子谦。所幸,他的病这两月虽无大的起色,却也没有继续恶化。癌细胞似乎随着大部分肺叶的切除也终于被阻断了前行的脚步。8月底,陆子谦终于再一次出院回了家。   9月初的时候,李成和莫玉秀来到了*市。他们原本只是蜜月旅行路过*市,因着顺路,也来看了陆子谦。宾主山南海北聊了两个小时,倒也其乐融融。   “李大夫,依您看,子谦他……”送李成他们出门,走出一段后,梁音笛终是忍不住问了心中那个最关心的问题。   “我来看他之前,去*市人民医院看了他最近的治疗记录,再看他今日的情况,我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李成顿了顿,看到面前的人早已泪盈于睫,心中终是不忍,他轻轻拍拍梁音笛的肩,轻轻地说:“当然,我们也要相信这个世界有奇迹存在。有好多医学上不能解释的事因为当事人本身的执着和坚韧悄然发生了。所以,小梁,你和子谦都要坚持,希望永远在人间。”   “音笛……”莫玉秀也上前拉了她的手,目光中满是安慰。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李成盯着梁音笛慢慢地说:“子谦在发现自己患癌症后,在我们医院冷冻了一批精子。”   “精子?”   “是。作为医生,他当然知道,癌症病人术后的化疗会严重破坏身体的细胞及腺体功能,一般而言,多次化疗以后,男人基本就不可能再产出健康的精子。所以,手术前,他让我帮着联系,冷冻了一批他的精子。”   “李大夫,你是说……”梁音笛的眼底闪过一丝惊喜。   “是的,我的意思是说,他还可能有自己的孩子。”李成叹了口气:“你们的事,他断断续续跟我说过一些,我知道,孩子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一个结。我在想,也许,有个自己的孩子,能激发起子谦的生存**,也许,会有奇迹产生也未可知。”   “谢谢你,李大夫,谢谢……”梁音笛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语无伦次了。她握着李成的手开心地笑着,泪却流了满面。   2011年11月5日,陆子谦32岁的生日。白雪、夏文丹很早就来到了他们家。陆子谦虽然依然起不了床,但气色看上去倒还好。至少,面对每一个到他床前来关心的人,他笑得很灿烂。   “音笛,今天子谦看上去气色不错……”   “算是吧……来帮我舀碗筷吧。”   “怎么多了一副碗筷?”   “今天,除了咱们,我还邀请了一个人,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能来……”   “谁?”白雪和夏文丹同时问。   像是算好了回答她们提问般,门恰恰在这个时候响了。   “她来了?!”梁音笛一脸兴奋,绕过还错愕着的两人,冲到门边开了门。   “挽云,快进来……”   白雪一听这声称呼,就尖叫一声,冲门口去了。等到三人真正走进屋来,屋子正中就只站着如呆瓜一样的夏文丹。   “文丹……”这还是苏挽云和萧慕天离婚后第一次见到夏文丹。一时之间,两人都有些许的尴尬。   “都坐吧,我去把子谦扶起来,我们就可以开饭了。”梁音笛冲白雪使了个眼色。   “音笛,我帮你。”白雪立刻会意,挽起梁音笛的手臂就朝里屋走。   “挽云来了?”陆子谦已经撑着床坐了起来。   “嗯。我们开饭了。今天,我特地给你熬了粟米粥,加了枸杞和银耳,加了点糖,很香很甜。”梁音笛扶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已经蘀他摆好了拖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习惯每顿饭给他介绍食材和配料。虽然明知道他什么味道也尝不出来,但她还是希望能通过自己的描述带给他最美好的感觉。   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夏文丹和苏挽云已不见了踪影。三人只诧异地互望了一眼,便理解地围着桌子坐好,梁音笛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端起来。   “今天,我很开心。开心的是,我们四个经过这么多年,终于又能聚在一起,为我们家子谦祝福。虽然,文丹和挽云没有坐在这里,但我相信,她们祝福我们的心是真的。我代表子谦还有我自己,还有……”梁音笛的脸突然红了红,轻轻拉了身侧人的手,声音却又大了几分:“我们的宝贝……”   “音笛……”陆子谦的手抖起来,连带声音也一起发着抖,“你是说……”   “李大夫上次来看你时,告诉了我一个很重要的消息。感谢上天,让我一次就成了功。前天,我舀到了最后的结果……子谦,你不该感谢上天吗,在你32岁的时候,送给你最重要的礼物。”   “音笛……”陆子谦撑着桌子站起来,顾不得旁边还有白雪,一把抱住梁音笛,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你怎么会这么傻,你怎么会去做那个……”   “因为,我要你活!”梁音笛倚在他怀里,声音异常坚定:“我相信,你不会置我们娘儿俩不管的。你知道,我那么糊涂,一个人怎么能养大一个孩子。他需要爸爸,给他讲故事,带他打篮球,陪他一步一步长大……子谦,现在,你的身上有两份责任了,你不能倒下,你不许倒下,听到没有?”   长久的沉默之后,他微微点了点头。   “我要听你亲口说。”她抬起头,紧紧地盯着他。   “音笛,我会努力!”   不知是不是这个孩子给他们带来了好运,第二年初夏的时候,陆子谦接受了一次全面检查。不仅没有发现新的扩散点,整个身体的机能还有向好的趋向。此时,距离陆子谦发现癌症已经过去了3年。对一个癌症病人来说,这个已经算是很好的消息了。   “在看什么,这么开心?”那日午后,梁音笛捧着一封不知哪儿来的信,倚在窗前不知看过多少遍,浅淡的笑一直挂在脸上,映着阳光,分外明朗。陆子谦斜靠在沙发上,不觉看得有些发呆。   “挽云的。她说,慕天在英国成功进行了第一次手术,变形的脊椎有很大改善,头也能抬起来了。过两个月,他还将进行两次手术,如果全部成功,他甚至有可能借着支架站起来。”   “那真的是一件天大的喜事,难怪你那么开心。”   “是啊,你一天天好起来,慕天也是,希望亦鸣也可以没事……”想到那个比较起来似乎更可怜的男人,梁音笛的脸黯了黯。   “音笛……”陆子谦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缓缓走到梁音笛身边,一把搂过她,揉进自己的怀里:“亲爱的,我们都能好起来,相信亦鸣也一样。让我们一起为他祝福吧。”   “嗯……”梁音笛擤了擤鼻子;“我知道。只是,想到亦鸣,心里有点难受……”   “宝宝们,快出来劝劝你妈妈,爸爸没本事,只有看你们的了……”陆子谦的手轻轻地放在梁音笛已经很凸出的肚皮上,声音低沉而动听。   他抬起头,望了望窗外的阳光,突然说:“今晚的天空应该很清透……”   陆子谦的话让梁音笛有些莫名其妙,她抬起头有些怔忡地看着他。   他点了一下她的小鼻尖,轻轻地说:“我正在想,一个怀着双胞胎即将临盆的孕妇还能不能承受得了烟花的爆炮声?”   梁音笛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惊喜。   “你是说……”   陆子谦轻轻点了点头。   “可是,现在是禁放的时候,放了会被处罚的。”   “反正我做受处罚的事儿也不是第一次了,再说,警察看到我这个病秧子用这样的方式向我的老婆求婚,相信也会放我一马的……”陆子谦轻轻捏了捏梁音笛红扑扑的脸蛋,笑愈发浓烈。   那夜,烟花璀璨!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吐出了这口憋了好久的气。好在,没等到明天写出来了,不然,上次说的停两天,就糗大了!   说实话,这本书写得很困难,一度卡文卡得很厉害,中间好多内容自己写得也很不满意,不过,大家一直在这儿,支持和鼓励着小寒,让小寒坚持到今天。到现在,我终于可以说,虽然过程艰难,但好在,小寒坚持下来了,还算完美地结了这篇文章,谢谢大家!   每一篇文结的时候,我也酸酸的,因为,又要和一个儿子说再见了。不过,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一个新的儿子已经在幕后蠢蠢欲动了,呵呵……   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给一个he的结局。因为,的确现实生活太残酷,我写这个文的初衷是想让那种残酷在小说中换一个结局。所以……希望be的朋友们,实在对不住了。ps:我可以简单说一说生活中的原形型,喜欢be的可以当成be的结局。汗!   文中的男主是一个企业家,女主和他因为工作的关系认识。当时,女主已经有一个谈婚论嫁的男友。可是,他们一见钟情。女主甚至不顾一切去了男主所在的城市。就在我们大家都以为他们会有一个幸福的将来时,女主一个人从那边回来了,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嫁了她原来的男友。我是女主最好的朋友,女主在一次醉酒后,告诉我,她遇到了“劈腿”,那个小三甚至找上门来痛骂她……我当时除了陪她哭,陪她一起骂那个负心的男人,没有别的事可做。   两年以后,女主生了一个漂亮的男孩,和老公相敬如宾。我却在一次出差去男主所在城市的时候,机缘巧合,遇到了在医院病入膏肓的男主。我这才知道,早在两年前,他就知道自己患了肝癌,为了不连累女主,他和自己的表妹在女主面前演了那么一场戏。他那时已几乎不能说话,肝腹水让他的肚皮看上去像一个临盆的孕妇,往日俊美的脸也早就腊黄瘦削得变了形。我记得他当时抓着我的手,很困难地说了一个字(是女主的名字),我说,她很好,她老公对她很好,她年前生了个儿子,除了胖了点,其他的,没有什么不好。我记得他是笑着去的。在我见过他一周以后。我曾经答应他,会保守这个秘密。可是,一年之后,在女主又一次在我面前痛骂他时,我忍不住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她。我不知道她会怎么想这件事,但是,我知道,直到现在,她都不开心。所以,至今,我也不知道我没有保守这个秘密是对还是不对。所以,我才决定以他们的故事作为原型写这样一个故事。希望在小说中,给他们一个好的结局……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www.zaxsw.org】 .org】